元景清離了吳尚秋夫婦二人,循著金宮祀師留下的那一線牽連,望見一座金燦燦的宮宇徜徉飄渡在世間深處,其不在四方,不在陰陽,而是在此方天地一處間隙之中。

能立此間所在之人即便未曾修煉到一定曾覿,也是得了天地之眷顧。

此刻金宮之中,有十來個祀師正緊盯著世間。

在他們眼中,吳尚秋此刻在無數鎮煞之人的圍攻下被碾成肉泥,而柳秋華則自盡而死,隻是未免邪魔留存,又被人用烈炎化去,夫妻二人最後都是屍骨無存。

事實在元景清到來的那一刻,他們所見到的都隻是心中想看到的,並且是未來可能發生的景象,但並非是真正事實,隻是他們自己不得而知罷了。

諸位祀師見到這等結果,盡管臉上冰冷,但眼眸都是流露中滿意之色。

一人恨恨道:“此人終是被除去了,這等壞我乾坤不合的禍害絕不能留在世間!”

“說得不錯,這吳尚秋夫婦著實是異數,亂我布劃,唯有除去了他們,我金宮才能更好維護世間。”

忽然有人插了一句,“這吳尚秋身上有不少秘密,不然不可能弄出那些我等也無從知曉的手段來,可惜隨此人一死,再也不得而知了。”

一名祀師神情陰冷道:“此人還有一對兒女留下,或許可以從其等身上找出一些有用東西。”

眾祀師聽得此言,紛紛表示讚同。

元景清這時已是入得金宮,並從眾人身邊走過,然而在場諸人卻沒有一個人看得到他,甚至走過之人會自行從他經行之處繞開,且還對此反常舉動毫不自知。

這是自然的,身為斬去凡身的大能,除非他自身願意,否則層次境界不及之人是望不見他的。

他聽著此間之人的言語,再結合自身推算,已是差不多理清楚線索,明了了前後因由。

這方天地的凶煞與世間恰好是處在陰與陽的對立之上,陽麵就是整個世間,而麵陰就是所有凶煞。平常時候這兩者相融在一起,同居於一個天地之中,但彼此都無法望見對方。

可是天地是不會一成不變的,有些時候陰陽相撞相激,那個時候,就會使得煞氣溢出,並出現在陽世之中,這也是凶煞之地和那些煞鬼的來源。

金宮從立成那一天起,便一直在維持陰陽之間的平衡。

陽氣若強,那就讓凶煞之氣浮出,盡力抵消陽盛,若陰氣一方積蓄太多,就盡量削減凶煞。

隻是吳尚秋的出現,卻大大加強了陽世一麵。

十年之間,他就將那些較大的破口一一堵住。還不止如此,他帶來了陣法之道,每一處凶煞之地肆虐過後,都會被設陣鎮壓,再也無法蔓延出來,照此下去,隻要給他足夠時間,那麽凶煞就很可能徹底絕跡人間了。

若是到那一步,陰陽兩極將不再平衡,天地勢必會出現更大變化,或許這會導致陰陽兩麵由此分隔開來。

這或許對世人來說是好事,但對金宮來說就是壞消息了。

而且這些年來金宮之內漸漸有了不同聲音,認為世間不該僅僅是陰陽相立,而應該一方盛,一方弱,然後再相互輪轉交替,

這等言論近來占據了上風,因為做了這等事,他們不再是被動維持之人,而是自此掌握了世間運轉的權柄,從原來侍奉天地的仆從一改而成為天地的主人。

但是前提是這一切必定由他們來決定,而不是由吳尚秋這個世間之人來做成這等事,是以後者成了他們必須拔除的眼中釘。

元景清在了解這些之後,卻是認為,這還並不是事情的全部。

他到得此地後,就能察覺到這方天地與自己之間有著一層隔閡,阻礙著他的感應,無法深入探查,故可以斷定這裏當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這時他腳步一頓,目光凝定在某一物之上。

“就是這裏了。”

那裏擺放著一個供台,不過卻是藏在金宮深處,就在各個故去祀師的牌位之後,其實際上與金宮的先輩一同享受著香火祭祀,雖然沒有明麵上的供奉,但卻時時刻刻影響著所有人,使得他們有意無意間朝著其所暗示的方向行事。

這股力量追及根由,或許十分強大,可僅是出現在此間的,其實並不如何厲害,否則其就可以直接改換所有人的心神,用不著再做蠱惑。

元景清冷然望著此物,既然自己到了這裏,那就不妨順手除去。

隻是他剛剛才有這一點念想生出,那牌位似就得了感應,上方黃芒一閃,一個鬼神頭顱就自裏冒了出來,用凶狠目光死死盯著他。

元景清對此絲毫不為所動,上去一指點在了牌位之上,轟隆一聲,整個金宮狠狠一震,那個鬼神頭顱發出淒厲嘶鳴,好像在不斷掙紮之中。

元景清此時也是感覺到了一股力量在抵擋著自己法力的侵入,他心意一引,身上氣機頓時宣湧起來,將對麵抵抗徹底化解壓下,那牌位也是崩散成了一蓬粉末。

“誰人在那裏?”

似是兩邊交撞照見了真實,金宮之人得以望見了元景清的身影,然而很多人在看見他的那一瞬,就在無聲無息之間化成了灰燼。

若自身無有足夠威能,卻去直視偉力,便是這等下場!甚至不用元景清親自出手,其等便就神魂俱滅了。

然而金宮之中有一些人盡管層次不高,但卻並沒有第一時間消逝,隻是生機壽數被不斷削去,並在那裏驚恐高聲道:“何人,你是何人?”

還有一些心思活絡的察覺到了不妙,出聲哀求。

元景清目光轉去,他看得清楚,這些人正是那些虔心祭拜了那鬼神的金宮祀師,身上沾染了一些此僚偉力,故是沒有就此亡故。

他沒有與之說話的心思,一枚飛梭身後光華之中飛出,隻是一照,金光在這座宏大宮宇之中一閃,霎時透照內外,宮內所有人不管功行高低,是何來曆,都是在一刹那間化作飛灰。

他似是做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去多看,袍袖拂動之間,一步步自出了宮闕,而在他身後,整座金宮崩塌下來。

這座存世不知多少年,本來或許還當繼續存在下去的龐大勢力此刻徹底宣告了消亡。

吳尚秋夫婦等了沒有多久,就見元景清身影再度出現在了眼簾之中,神情目光都沒有與離開時並沒有什麽太多變化,好似方才隻是隨意在附近走了一圈。

吳尚秋試著問道:“上真?”

元景清淡聲道:“世上已再無金宮。”

吳尚秋心頭重重一跳,這便是揮手之間,就可傾覆一界的凡蛻上真,便連逼得他身陷絕境的金宮也無從抵擋,此刻他深切得感受到了上真大能之威。

柳秋華方才已是從吳秋華處得知了後者來曆,此刻知道了這個消息,感覺如墜夢中。

身為此界鎮煞人,金宮已是存在於傳說之中,世人之對其敬畏是難以想象,可就算如此存在,也是轉眼間就滅亡在了自己丈夫師門來人的手中。甚至聽吳尚秋言說,這一位還不是門中功行第一,隻是諸多大能之一,而在其等背後,還有一位立於諸法之上的祖師,對此她已是難以想象了。

元景清道:“吳尚秋,此間事情告一段落,你可隨我回去複命了。”

吳尚秋道一聲是,隨即跪了下來,道:“弟子乃是罪人,可還有一對兒女在此,望上真能允許弟子安排好再走。”

元景清道:“你現在還是溟滄弟子,如何處置家小,究竟是帶走還是留下,是你自家之事,我不會多做過問。”

吳尚秋精神一振,哪還聽不出這裏意思,這是準他將家人一同帶上,叩首道:“多謝上真,多謝上真。”

元景清這時起袖一拂,兩人隻覺身外天地忽然一變,從密林之間來到雪原高山之上,還沒來得及驚歎,卻聽得耳畔傳來兩聲呼喊。

“阿爹,阿媽!”

吳尚秋夫婦轉頭看去,驚喜道:“中兒、楠兒。”

兩個孩童和一頭小白狸本來乖乖在此等著,在見到元景清帶著二人出現後,便歡叫著跑了過來。

吳尚秋夫婦各自將兒女一把抱起,心中滿是喜悅,從柳懷山莊逃出來時,他們已是做好了最壞打算,並沒有想到眼下能分毫無損的重聚,深心之中既有慶幸,又對師門和元景清充滿了感激。

元景清在旁靜靜看著。

實際在他看來,吳尚秋並沒有犯下多大過錯,其人沒有及時把消息回報給山門,並不是因為自身對門派不誠,而是靈識被蒙蔽,心誌也被扭轉了。

且這種扭轉不是強行的,而是順著你心中的弱處去的,別說一個低輩弟子,哪怕到了元嬰一流,都無從防備。

好在門中派遣弟子過來,早就有所料算,一些弟子被蒙蔽或是扭轉心誌是免不了的,且這事本身也就說明了問題,

弟子若是不得沒回報,那處地界必然有不妥之處。

過去發生的一切,就是印證了這些。

不過事情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因為方才他本來準備直接追溯到那位鬼神身上,可提前感覺到了一絲危險,故才沒有去如此做。

他思忖道:“這件事,唯有回去之後稟告恩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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