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輕道人一進來,便有一股柔和法力漫出,蔚氏姐妹本來飛向大鼎的身形立被止住,隨後被緩緩放了下來。

那小人被壞了法儀,一時頭腦發脹,怒火衝心,大罵道:“哪裏來的野道,敢來壞我好事?”

年輕道人撇了一眼,嗤笑道:“不過一個山中精靈,也敢在我麵前喧嘩。”

說話之間,他一揮袖,那小人如遭狂風席卷,頓時滾了出去,便被一股法力鎮壓在下,四肢攤開在那裏動彈不得,口中也不能言語,隻剩下眼珠子在那裏亂轉。

蔚氏姐妹身上繩索這時一下掉落下來,她們驚魂初定,整理了一下心緒,往那道人看去,奇怪是的,之前明明從未見過此人,可此刻卻給她們一股熟悉親近之感。

蔚婉上來幾步,萬福一禮,感激言道:“多謝這位道長出手搭救,不知道長如何稱呼?”

年輕道人笑道:“師姐不必客氣,我此生之名喚作岑驍。”

蔚婉想了一想,道:“道長怕是弄錯了,我們姐妹二人乃是傅國蔚公之女,平生沒有出過遠門,恐非是道長口中所言師姐。”

岑驍一笑,道:“兩位師姐不必疑慮,你們隻是還未曾醒覺前生識憶,故現下恐還不認得小弟。”

他前身傅抱星,當年在東勝洲時,自小便長在汪氏姐妹羽翼之下,與兩姐妹最是親近不過,故是這一回得了劉雁依關照,特地前來接應蔚氏姐妹重歸師門。

隻是貿然接應,對兩人其實並不見得是好事。

轉生弟子入門,不僅要有道緣,還同樣要有道心。

蔚氏姐妹在覺醒前身憶識之前,乃是以此生為主,便是被點醒之後,也不可能全然否定這一世經曆,而這一階段,偏偏又是極為重要的築基之時,這裏涉及到修士之後能在道途上行走多遠。

二姐妹這一世是出生公卿之家,錦衣玉食慣了,甚少見得苦楚,所以這裏需得有一個心境磨練。

本來他奉劉雁依之命,會適當加以安排,可沒想到兩姐妹卻是引來妖魔覬覦,倒是免去了一番刻意。

在經曆了一場生死之危後,二人道心就等若經曆過了一次打磨,十分利於之後修持。

“前生識憶?”

蔚嬌驚訝道:“道長是說,你與我姐妹二人前身乃是同門?”

岑驍道:“正是。”

兩姐妹對視一眼,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可她們雖第一次見得岑驍,可莫名對他十分信任,心下都願意相信他所言之語。

蔚嬌心性活潑,很快接受了這個說法,她好奇問道:“岑道長,那妖魔說要我姐妹二人是清淨之體,可用來煉藥,這又是如何一回事?”

岑驍道:“這是因為兩位師姐修煉的乃是上乘道功,對妖魔來說的確是大補之藥,故才引來了此輩覬覦。”

現在昆始洲陸因為人道興盛,道法也漸漸複興,妖魔之輩也是學去了不少,開始講究起修煉定持。但此輩大多天生根器不足,除非能尋得修行上乘功法的修道人煉化成丹,方能補足這些,而似蔚氏姐妹這樣隻懂修煉,卻無護道法術之人,對它們來說就上好寶藥了。

蔚婉道:“岑道長是否弄錯了,我們姐妹不過修持了一些吐納之術。”

岑驍笑道:“兩位師姐之法當是得智氏傳授吧?”

岑婉不禁點頭,訝道:“道長是怎麽知曉的?”

岑驍道:“當年智氏曾受過恩師照拂,見得兩位師姐,算見因果,為了報答這份人情,故才授了這一門正傳道功下來,這也是玄門之間常有之事。”

說到這裏,他稍稍一頓,“兩位師姐現在不明小弟之言也不打緊,隻要隨小弟回去山中修道,待前識盡複,便就能了然一切。自然,若兩位師姐不願,小弟也可護衛兩位回得塵世之中。”

蔚婉想了一想,按照岑驍所言,自身能被妖魔當作補藥,那麽就算去到了昭原,卻也不見得能過安穩日子、況且除去這些,她們也不過是無有神通法術的柔弱少女,自身命運隻能交托他人。

她看過不少神怪異誌,深心中也是向外那些飛天遁地的仙家人物,心中極願意跟隨岑驍一同走,但她性子沉穩,沒有立刻做出決定,輕聲問道:“妹妹你看如何?”

蔚嬌經曆過一次生死危機,明白了自身弱小,她是再不想受人擺布了,立刻道:“姐姐,去了昭原又能做什麽?寄人籬下不說,還可能被當貨物一般贈來贈去,還不如跟著岑道長回去修道,便是每日餐風飲露,小妹也是認了。”

岑驍不由失笑,“兩位師姐放心,便是回了山門,卻也不至於餐風飲露,不過師姐說得是,隻要在這世間,不曾超脫出去,那不是被妖吃,便是被人吃,這便是塵世之縛了。”

兩姐妹聽了,俱是若有所思。

岑驍看向那小人,一招手,將之拿至掌中,再是往其眉心一點,霎時化作一個眉眼俱全的木偶,道:“這山精小弟便不代為處置了,是殺是放,兩位師姐看著辦就是了。”說著,就將此人往前一遞。

蔚嬌膽大的很,一把接了過來,在小人鼻子上狠狠揪了一下,哼了一聲,道:“我要把它回去好好教訓教訓。”

岑驍道:“兩位師姐請隨我來。”他左手一牽白玉獅子,轉身就往外走。

蔚氏姐妹跟隨他走出了洞府,頓便發現,外間天地竟是變得無比廣大,仿佛一切放大了數十倍。

岑驍自袖中拿了兩枚丹藥出來,道:“兩位師姐中了那山精的異形散,變得與其一般大小,隻消可服下此藥,就可變回來模樣了。”

姐妹二人分別取了一粒,以袖遮麵,將藥丸服了下去,便覺神思一個恍惚,發現自己正站在崖邊,再出去兩步,就是萬丈深淵了,不覺都是一陣心神搖蕩。可兩人畢竟是修持了兩載道功的,盡管乍見此景,臉色發白,可腳下卻如生根一樣牢牢釘在了那裏。

岑驍看著暗暗點頭,道:“兩位師姐且上我這坐騎背上來。”

蔚氏姐妹一看,見這白玉獅子此刻竟是腳下踏雲,懸在半空。

蔚嬌膽子大的很,二話不說就上來幾步,一把抓住白玉獅子鬢毛,還未發力,隻覺一股力量一托,就側坐到了寬闊脊背之上,她用手拍了拍,招呼道:“姐姐快來。”

蔚婉輕輕點頭,她謹慎幾步上來,一捉那鬢毛,就覺身軀一虛,便發現自己與蔚嬌坐到了一處。

岑驍道:“兩位師姐坐穩了。”他腳下一踏,霎時騰雲而起,白玉獅子也是馱著兩人,展翼跟上。

蔚氏姐妹起先還有些緊張,可等發現在獅背之上自有一股氣機托著,不怕墜了下去,便就放鬆下來,二人看著下方水河流淌,宛若在大地之上切割出一條條曲折白線,座座山形卻有如揉皺絹帛,而數之不盡的草木則如厚厚綠茸鋪滿視界,這等前所未見的模樣,令她們感受新奇的同時,也是暗暗欣羨這等乘風飛遁,遨遊天宇的本事。

飛遁有半日後,卻見天中出現一座懸空法壇,懸鼓掛鍾,森嚴宏大。

岑驍解釋道:“此是九洲各派設下的轉挪陣壇,憑此我等可去往白芒山水府。”

那陣壇上麵的值守道人見得是岑驍過來,忙不迭撤開法壇禁製,由得他進來。

岑驍衝其點點頭道:“有勞這位道友了。”

那道人卻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道:“不敢,不敢。”

蔚婉看到這一幕,心中道:“看來這位岑道長在仙家之中,也是極有身份之人。”

隨著諸天修士來到昆始洲陸之上開辟洞府,傳授道法,人道諸國也是漸漸了解了一些關於修道人的情形,但除了四大造世元尊之外,真正熟悉的,也隻是一些與諸國接觸較多的修士,其餘則不甚了了。

這時法壇之上倏爾騰起一道光幕,白玉獅子自裏一穿而過,在兩姐妹眼中,四周景物頓然一變,一處清澈大湖出現在眼前,再一看,此湖是立在山巔之上,周圍白雪皚皚,湖上有鷺鳥盤旋,時不時發出鳴叫之聲。

岑驍道:“這裏便是白芒山了。”

蔚婉問道:“岑道長,不知貴師姐是何等樣人?

岑驍笑道:“這我卻不便言說,隻恩師座下,以大師姐功行最高,門中諸事,也是由大師姐來主持。”

說話之間,白玉獅子已是到了水湖之上,卻是並未停下,而是一頭紮下,兩姐妹先是覺得耳畔聲息俱寂,隨後眼前霍然一開,諸般聲息又是一起回來,而自身卻是到了一座寬敞水府之中,壁上嵌有燦燦明珠,處處有玲瓏石柱支撐。

岑驍拉著白玉獅子落至地上,道:“兩位師姐先且隨小弟去祭拜恩師,再去拜見大師姐。”

這時走過來一名鵝黃色羅裙的女弟子,對著他萬福一禮,道:“岑師叔,還有兩位師叔,請隨弟子來。”

岑驍道:“有勞師侄了。”

女弟子道:“不敢當的。”

這女弟子在前引路,隨著陣門轉挪,不一會兒就來至一座宏偉大殿之前,便止步不行,肅立一邊。

岑驍則是招呼一聲,就帶著蔚氏姐妹入內,一到裏間,但見正上方供奉著一座牌位,上書“渾天無始玄元幽寰太上道君”。

蔚婉一向性子沉靜,可見得這方牌位,不禁顫聲道:“岑道長,莫非道長口中的師長,乃是四大造世元尊之一的玄元道尊麽?”

岑驍笑道:“此是外人稱呼,恩師乃是太上道祖,此世之元尊,乃是恩師無數化身之一。”他走上上前,便對著供案叩首一拜,隨後道:“兩位師姐,見得師長牌位,還不上前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