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觀一間靜室之中,張衍端坐蒲團,目注飄在麵前的一枚符籙,他頻頻吐出一口靈氣,這符籙也是輕輕震顫,放出如燭之光,待到這光明越發明亮時,他一伸手,將袖囊中那團白芒抓了出來。

這東西他之前以看得明白,裏麵乃是一團地脈五金之氣生成的精魄,也不知是誰人將其煉入了一小塊星隕鐵中,這手法似是想要蘊出一枚上好的劍丸來。

若是用真火反複鍛煉,再在一處高台上每日吸收日月精氣,罡風洗練,過得千百年,或許也能煉成就一枚上好劍丸。

不過張衍自有劍丸在手,自不需此物,如今他拿了這東西出來,卻是要煉一道《符囊書》中所載的“鬥門劍符”。

既要為陶真人護住仙宮主府,手段能多準備一種便是一種。

此劍符威力極大,因失了煉門法訣,是以隻能做一次之用,就全當危急時刻的保命符了。

這七日來,他幾乎下了血本,此符之中如今已經凝聚了不下萬餘枚靈貝的靈氣,如不是已然到了極限,他就算將所有靈貝都舍了也不會罷手。

甚至他還將山河圖從四象斬神陣中收攝的精氣灌入其中。

這些精氣前次在冥河中用去了不少,如今剩下的煉藥煉器都是不夠,索性一股腦全部煉入這劍符之中。

隻是靈氣已足,卻還差一點五金之氣,正可用這道精魄填補。

這精魄仿佛已知大禍臨頭,在張衍手中拚命掙紮,發出嘶嘶之音,銳氣激射,將靜室中的擺設紛紛割裂。

張衍哂笑一聲,口中一道玄光將這團精魄拘住,連連催動內息,將金光烈火之氣噴吐其上。

約莫兩個時辰之後,終將這一團五金之氣煉散,隨後他喝了一聲,拿起手往那符籙上一拍,靜室響起一聲嘯鳴,這枚金光符籙貫破屋瓦,衝霄而起。

張衍亦是縱身直入雲中,見這符籙懸在半空,渾身透出森森劍氣,冷射雙目,他微微一笑,掐了一個法訣,這符籙化作一道金光在他身側繞了一圈,便自入了袖中。

他也不急著回轉宮觀,盤膝往那雲上一坐,海上來風吹得他衣袂獵獵作響,目光望去,見遠處天際豔霞變幻,光霧迷離,鉛雲壓海欲墜,直有天地蒼茫,風雲相聚之勢。

從海底透出的那一道祥雲彩光也愈發明亮,顯見得仙府出世便在近日了。

雖說他能看得見這仙府光華,但這仙宮其實飄忽不定,沒有固定之所,除了陶真人此刻誰也不知道到底藏在何處。

此刻落日西下,天幕晦暗,他卻依舊閑坐雲頭,似在等待什麽。

到了亥時,他原本置在玉榻上的兩塊牌符突然一聲震響,衝開穹廬,兩道霞光煙氣飛出,照徹夜宇。

一道煙氣中隱見一隻彩雉鳴一聲,煙氣一收,現出嫋娜之姿,一名紅衣女子娉婷而來,含笑對張衍萬福一禮,柔聲道:“謝過道友助奴家脫那樊籠。”

一聲大笑,盡複舊觀的盧俊柏也是走了上來,拱手感激道:“此番過這劫難,全賴道友相助!”

張衍微微一笑,亦是還禮道:“兩位道友,且隨我進觀一敘,在下另有要事相談。”

夜幕低垂,皓月在空,一艘玄蛇九竅大海舟泊在海上,下方波濤翻湧,舟上卻青氣虹光耀閃不斷,似是正爭鬥激烈。

丘居駕著遁光四處亂竄,他被一枚細如牛毛的飛針逼得左支右絀,狼狽不堪,眼見無論如何躲閃不過去,他不得不開口道:“曾師兄,師弟認輸了,認輸了!”

那飛陣倏地被人收了,對麵白氣一散,走出來一個年輕道人,玄袍裹身,腳蹬雲履,手拿一朵三尺長的靈芝,冠蓋有一丈大,有如一把碧色羅傘,他似笑非笑一個稽首,道:“丘師弟過謙了,你南華派本擅長駕馭靈禽異獸,如不是你那花隼被沈鳴孤奪了去,一身道術使不出原先七成,怕是我也無法如此輕易地勝你。”

丘居原本就是凹鼻厚唇,額頭如樹瘤,長相古怪,現在聽了這話,被戳中了心病,更是麵色難看。

那日與沈鳴孤對上,他一時受激不過,便與對方賭鬥,最後大敗,便是自己的靈禽也輸了過去。

眼下對方明麵上雖是替他文過遮掩,實則是暗中譏笑他南華派沒了靈獸相助便沒了本事,隻是他又不善言辭,嘴皮子動了動,就悶在那裏做不得聲。

立在一旁觀戰的諸糾見氣氛有些僵,笑著走了過來,拍了拍丘居肩膀,歎道:“丘師兄,莫要介意,我這位曾寒師兄入道一百三十五載,會過不知多少同道,根基打得牢固無比,如今隻差一步便可凝丹結果,這‘璿星陰芒針’已是練到出神入化,修為遠在我之上,你輸了並不冤枉啊。”

丘居默然片刻,拱手道:“曾師兄高明,師弟我有所不及。”

曾寒自矜一笑,向一旁看去,那處正站一名靜靜站著一名白衣女子,猶如一朵出塵清幽的白蓮,他問道:“辛師妹,你是元陽派高足,你來說說,在下這針法還有何漏洞?可否勝過那沈鳴孤?”

此女名為辛蟬真,乃是元陽劍派真傳弟子,那日感應到了七絕樁所在,這才一路尋到了東海之上。她與曾寒本是舊識,是以走到了一處。

曾寒此刻問出此語其實也有心存賣弄之意,盼著聽上幾句好話,可她卻認真想了想,啟唇道:“我雖不認識沈鳴孤,但以丘,褚兩位師兄所述情形來看,以曾師兄的本領,原先還尚有幾分贏麵,可如今卻是輸麵居多。”

曾寒聞言,心中有些不舒服,皺眉道:“為何?在下倒想聽聽師妹高論。”

辛蟬真平靜說道:“沈鳴孤那陰陽離元飛刀可近可遠,凶煞異常,但卻有個缺憾,那便是爭鬥時飛遁不易,若是你們驟然相遇,誰先出手誰便占上幾分便宜。”

曾寒初時有些不以為然,隻是聽了這話後,臉上嚴肅起來,不禁點頭讚同,道:“有理,兩位師弟與其一戰敗北,我便知道若是與他正麵放對,怕是一日夜也分不出勝負,唯有搶先出手方有勝算,隻是辛師妹卻為何又不看好為兄呢?”

辛蟬真淡淡說道:“那沈鳴孤也知自家缺陷,是以設下圈套,從丘師兄這裏贏了花隼去,有此隼相助,他對敵時已是可進可退,暫且已無弱處可尋了。”

曾寒一怔,也是鎖眉深思,他雖然自視很高,但卻不是聽不進良言的淺薄之人,因此立刻在心中重新審視起這位對手來。

辛蟬真玉指輕輕拂過腰間法劍,道:“如不是這沈鳴孤已是曾師兄拿定的對手,我倒是也想與他一鬥。”

曾寒從思索中回過神來,笑道:“辛師妹不必失望,聽聞那崇越真觀有兩名弟子最為了得,一個即是那沈鳴孤,還有一名是徐錯,如今這海上仙府即將出世,各方勢力匯聚,我等也要前去爭上一爭,到時師妹還怕遇不得好手麽?”

褚糾在旁咳嗽一聲,插言道:“師兄,你與辛師姐方至此地,是以不知,聽聞那徐錯前些時日與溟滄派弟子張衍在海上相鬥,結果敗北被擒,如今已是生死不知。”

“哦?”曾寒雙眉挑起,道:“溟滄派弟子?師弟見過此人?”

褚糾點頭道:“倒是見過,那日他不知用了何法斬了崇越真觀長老北宮浩,甚是了得,我等那日恰在祈封島上,是以與其見了一麵。”

曾寒冷冷一笑,道:“我也曾與溟滄派中的幾名真傳弟子交過手,都是名不副實,此人既是來這東海之上,十有八九也是為了爭那仙府而來,恩師言那仙府最遲不過十日便要出世,若是與他遇上,為兄倒想與他好好討教一二。”

褚糾曾與北宮浩交過手,張衍能殺了此人,顯是極為厲害的,因此他猶豫了一下,道:“師兄,我等此去,隻是奉師命對付那陶真宏門下,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吧?”

曾寒一挑眉,正要說話,這時卻有一道符詔飛空而來,被他眼角掃到,立刻飛身在空拿在手中,待去了禁製,放到眼前一看,不由精神一振,抬首道:“恩師已然推算出那仙宮出世所在,是以特來符詔告之,喚我等速去相會!”

聽了這話,丘居與褚糾等人眼中都是泛出興奮激動之色,若是能得到這座紫玉仙府,則大道可期!

隻有辛蟬真玉容不變,美目透過波濤,凝望遠方,身側法劍正發出微微輕鳴。

此時這海舟船艙之中,單娘子和蔡師對坐品茗,蔡師姐豔羨道:“那位辛道友想來也是有意一爭那仙府。唉,他們都是大派弟子,有許多話要說,原先還對我等假以辭色,可那辛道友一來,卻對我等師姐妹不理不睬了。”

說到這裏,她心中又是失落,又是嫉妒。

單娘子看出了她的心思,忍不住勸道:“師姐,我等本是修道人……”

她還沒說完,就被蔡師姐不耐打斷,道:“住住住,師妹何必又來說那套清心寡欲的話來?師姐我修道隻為青春永駐,再尋個體貼人的道侶逍遙天地間就夠了,那什麽長生不死的空話休來說,你師姐我不是那塊料。”

單娘子歎了聲,輕輕說道:“師姐,修道不能長生,到頭來隻是一坯黃土……”

蔡師姐衝她一瞪眼,跺腳道:“師妹,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便是要轟轟烈烈活上一場,隻消有個數百年歡娛,死了也甘心!”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