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目光一注,那書信便自紈光手中飛起,落至他麵前,隨著金光一閃,便就在麵前打開。

此信乃是德道一位太上手書,開始乃是問候之言,隨後言及前次給離忘山添惹麻煩的弟子已被懲處,隨後話鋒一轉,希望他能收束門下,不再與二帝子為難。

在此之後,則是邀他出山,與德道一同逐斥全道,待新君繼位,可令天庭在正殿之外再立一殿,供逢於他。若是不願如此,那最好明言兩不相幫,封山閉客,那麽德道也不會來找他麻煩。

書信中語氣雖然平和,可分明有一股居高臨下,不容拒絕之意,並還隱隱然帶有一絲威脅。再從其根本不要回書的態度來看,似是根本不怕他不就範。

張衍淡笑一下,那書信忽然化做斑斑金光,消散於大殿之內。莫說德道這些如施舍一般的條件,就算非是,他也是絕然不會答應的。

因為德國是眼下天地秩序的受益者,最是不希望看到諸天世宇出現變動,而他要侵奪諸天世宇,此輩乃是必須推倒的首要障礙,他與其等之間天然便是敵對的。

他令紈光退下之後,便開始思索起來。

天帝與嫪天母隻育有兩子,大帝子昊正和二弟子昊崛。

從承繼帝位的法統來看,昊正這個嫡長子是最好選擇,且其人性情寬仁敦厚,無論對待誰人,都是溫和謙良,真一點人心,諸天仙官一直為此頌揚稱讚。

可偏偏此人心有執念,愛民勝過愛己,曾多次出言,自己一旦登位,就要削盡神人權柄,此為天帝所不喜。

還不止如此,其人對德道弟子平白收取天庭供奉很是不滿,甚至曾在人前表示過,終有一日要設法撤去這些,此般言行,導致德道也認為其本不是下一任帝位的合適人選。

而因為沒有更好選擇,所以兩方麵都把目光放在了二帝子昊崛身上。

張衍心中清楚,這其實隻是表麵看去是這樣。德道需要的隻是將來承繼帝位之人能夠繼續供奉他們,那麽隻要是昊氏子孫就可以,不必去管到底是哪一個,就如全道能夠選擇三帝子和十一帝子,德道為確保穩妥,當是在二帝子之外另有選擇,隻是現在暫還隱而不發。

這一次他命令乘光出手,卻是試了出來,對紫闕山來說,二帝子比他原來估計的還要重要幾分。

或者說,另一枚棋子還沒有成長起來,還需要二帝子暫且頂在前麵。

若能找了出來,就能壞去德道布置。

他相信全道也在找尋此人,或許已然是確定了,可其等既然不與他商量此事,想來並沒有主動說與他知曉的打算。

其實他對全道同樣也沒有什麽好感,隻是在德道未曾被驅逐出去之前,就不得不借助其等之力,

而在過去爭逐中,全道少有壓過德道,故是現在同樣也需要他的支持,所以雙方在沒有掀翻德道之前,基本利益是一致的,可一些小矛盾也是不可避免的。

他認為自己若是去書,對方有一定可能會透漏出來,可也有可能會推說不知,既是如此,他倒不如不去理會其等,隻按照自己的路數去做便好。

考慮下來,他把乘光喚來,稍加囑咐,便令其再度下山。而後入定持坐,靜待局勢變動。

忽忽一晃,兩載過去。

碧綺仙子夫婦自當日在騰蛟國邊界之上落下腳後,已是過了近三載安生日子,期間他們又是誕下一子,因為一直無人來找過他們,二人還因此曾生出過接回一對兒女的念頭,然而有些劫數終究是躲不過去的。

分封下界諸帝子為了帝位之爭,已是忍不住互相攻伐,而其等麾下妖魔鬼怪,多是從外洲餘國招募得來,這也使得國中妖物聽聞之後,紛紛前往投效。

這日一隊妖卒闖入二人所宿的村寨之中,燒殺搶掠不說,還以村民血肉為食。

碧綺仙子忍耐不住,出手將這隊妖卒俱是殺死,而這一幕恰好被一名前往此地招募妖卒的仙官瞧見,由於其曾是帝子侍從,所以立刻認出了身份碧綺仙子的身份。

在見得其竟與一名凡人男子結為夫婦後,也是驚駭異常,但他也知道這件事牽扯太大,不是自己一個小小仙官可以摻和進去的,所以起初非但不敢聲張,還將這裏之事遮掩了下去。

直到半載之後,因為在飲宴之上不慎打翻了盛放天帝禦賜的金盞,並所效命的帝子問罪拿下,並言稱要將他問斬之後押送地府,他因此心懷怨憤,卻是將此事捅了出來。

這下此事再也遮蓋不住,很快鬧得天下皆知,嫪天母大怒,再度遣人捉拿,此一回,碧綺仙子夫婦二人再未逃脫。

碧綺仙子被罰至天根壇下幽禁,並赤龍一頭看押,而其丈夫林叔揚,卻是被逼吞下還生果,投至到火獄日日受煉身之苦。

隻是嫪天母也不知出於什麽目的,對於兩人誕下的子嗣,卻是未曾刁難,而是帶在了自己身側,親自養育。

張衍雖在離忘山,世上諸事卻瞞不過他,此間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看在眼裏,他立時把紈光喚來,問詢道:“那兩名小兒進境如何?”

紈光回道:“回稟祖師,林懷展與林英兒二人進境頗快,雖隻修煉數載,可足抵常人百載。”他雙手一合,掌心之中冒出一團光幕,就見有一對一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年男女正在那裏修持。

張衍微微點頭,不愧是神人弟子,上山時還是稚子模樣,不過這兩年多功夫,就已長得如同尋常少年少女一般大了,還不單單隻是身軀如此,而是連心智也是一並跟了上來的。

不過也就天帝天母之後方有這等神異,而且還是少數,據他所知,諸帝子中,也隻有大帝子是這般,至於尋常神人,不過是得享長生,其餘地方與下界凡人相比較並無什麽不同。

他道:“此二人已是可以下山曆練了,你命林懷展去往解英處,再將林英兒送去贏匡那裏,自然各有造化。”

紈光得了法旨之後,便就下去安排。

林懷展與林英兒二人聽聞師門放他們下山曆練,也是高興,辭別紈光之後,就按照師門吩咐,各奔東西。

不過他們並沒有想到去解救父母,這是因為為免其等不專心修煉,早在兩人入門之後,紈光就將他們這一部分識憶封存了,準備到了兩人修行有成之後再是解開。

林懷展一路騰雲駕霧,直奔宴律國而來,幾日後到了國僵之內,降下身來,循著氣機就找到了解英所在府邸,通稟之後,先是遞上一封紈光寫好的書信,不過片刻,就有人將他請了進去。

解英見了他後,很是高興,被派遣下山後,他與山門聯絡雖也不斷,也終究未曾得到什麽太大支持,這回林懷展到來,卻給了他一些底氣。

當天他便將此事報於二帝子昊能知曉。

昊能得知離忘山來人,也是異常重視。

而今諸帝子之間,表麵上以他實力最為弱小,因為他從來不曾招募妖卒,而且因為是被貶斥下來的,所以洲國之內也沒有一個神人存在,可也是因為如此,他的治下反而最為安定。

不過他也知道,這等安定並不穩固,便是眼下,已然有幾名帝子來書,要求他獻上治下供奉,否則便自己來取。這等情形下,他極需有力支援,此時離忘山正式派遣弟子到此,卻是一個極好消息,對於應付那幾名帝子的即將到來的征討,也是多了幾分底氣。

周國西傷道,一處殘破州城的土台之上,一名羊頭人身的凶妖正被氣鎖捆住,跪在地上,隻是直到此刻,其仍是凶性不減,通紅眼眸瞪著贏匡師徒二人。

贏匡沉聲道:“平生,此妖就交由你了。”

平生道一聲是,他來至前方,口中念誦道:“天晦地暗,幽冥奉我,聚烈為陽,化血為陰……”隨他咒法一起,羊頭妖魔腳下有一個血色陣輪轉動不已,隨即血光如火焰騰起,隻一閃之間,那妖魔渾身血肉就被消融不見,隻剩下一個骨架留在原地。

平生擦了擦頭上汗水,道:“師父?”

贏匡點頭道:“不錯。諸籙之中,以血籙凶性最重,你能駕馭,心性不受蒙蔽,我下來可傳你厲籙了。’

平生高興道:“多謝師父。”

贏匡嗯了一聲,他一身本事,除了自己修來的道法,主要倚仗便是天符,這些年裏,他從此符之上摸索出了一套常人可以駕馭的神法,他這徒兒方才施展的,就是其中之一。

這時他忽有所感,往一處看去,見一個道人站在那裏,其身後跟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他聳眉道:“紈光道長?”

紈光對他打一個稽首,道:“左禦中有禮。”

贏匡回得一禮,沉聲道:“道長此來,可是考慮清楚贏某上回建言了麽?”這些年來他沒有什麽動作,就是在等離忘山回言,此刻見紈光到來,認為離忘山可能已是有了決定。

紈光一笑,並不回答,而是招呼了林英兒上前,道:“我這徒兒名此回下山曆練,就拜托左禦中代為照顧了。”

贏匡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覺皺了皺眉,可是他再一看林英兒,心下不由得一動,他發現後者身上居然有幾分昊氏族人的痕跡,他心思電轉,頓時改了主意,道:“好,你這徒兒便先留在我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