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忘山宮觀之內,張衍正端坐玉台,神遊太虛,察看外世玄機,可忽然間,卻是心潮湧動,他目光微閃了一下,稍作推算,立便知曉發生了何事。

這分明就是有人在算計於他,欲把他拖入現下這一攤亂局之中。

隻是天機被遮,迷霧重重,此刻還難知這到底德道出手還是全道所為。

但有一點他是清楚的,兩脈既已開始相爭,那麽顯然不允許他再置身事外,坐看其兩方爭鬥的,一定是會想方設法讓他站到台前來。

早在與全道聯手之前,他就猜到會有這一日,所以已有準備,隻是那時尚難以推斷出到底會在什麽時候發作,現在終是來了。

不過他任何事都有正反兩麵,好與壞也不是絕對的,利可轉弊,弊亦可轉利。

譬如眼下,但外人看來,或許此事隻要沾上,便就是一樁麻煩,可他卻以為,這未必不是一個機會,隻要運作妥當,說不定反能成為助力。

此時離忘山外界河之畔,卻有一艘花舟乘雲而至,隻是到了此間,幾番馳遁,卻是尋不得渡去之法。

舟上那男子看出不對來,關切問道:“綺娘,可是有什麽不妥麽?”

碧綺仙子勉強一笑,道:“夫君,無事,隻是太上所在飄渺莫測,妾身是在找那出入門戶,夫君再稍等片刻,妾身必能找到。”

男子道:“綺娘,若是不成……”

碧綺仙子打斷他道:“定然是可以的。”見得男子收口不言,她感覺自己語氣似是有些重了,柔聲道:“夫君,母後已遣兄長前來追我夫婦,此刻轉去,已是來不及了,那位道長既然指點我夫婦到這裏,那麽一定是能找到出路的。”

她本來想去大帝子處躲避,以大兄的寬厚性情,一定是會接納他們的,可是她同樣了解自己二兄,其是絕對不會違逆母後之命的,不說背後肯許已是有追擊之人,前方路上也定然是障礙重重。而現在轉去離忘山,一定出乎她二兄的意料,反而有些許生機。

男子歎了一聲,道:“聽娘子言,這位太上與你本不相識,當真願意相助我夫婦麽?”

碧綺仙子不自覺將一對兒女摟緊,道:“妾身曾聽聞,彌水龍王犯下大罪,後來龍王太子求到這位太上門上,這才請得一道敕旨寬赦,哪怕這位太上不願意接納我們夫婦,隻要允我等在山下結廬而居,那也是能躲避兄長追捕了。”

她深切知道,自己這件事天庭因怕傳揚出去,所以絕不會大張旗鼓,隻會竭力遮掩此事,要是真能躲藏在離忘山中,那麽自家母後為防消息泄露,多半會以假作真,宣揚她投拜入了離忘山門修道,所以機會還是不小的。

男子聽她這麽一說,憂愁微減。

碧綺仙子繼續尋找出路,可這個時候,卻忽然雲霧一開,便見兩名神將落在了舟首之前,其中一人拱手,道:“見過碧綺仙子,我二人乃二帝子座下侍將,此來乃是奉二帝子之命,特來前來請仙子回去。”

碧綺仙子秀眸中晃過一絲焦急,她沒想到這麽快就追上來了,可她麵上仍是保持鎮定,玉容一板,道:“回去告訴我二兄,我如何做無需他來管教,你們回去吧。”

那神將卻不為所動,言道:“來時殿下吩咐了,一定要帶仙子回去,請仙子不要讓我等為難。”

碧綺仙子心下越來越是不安,她猜出這兩人隻是先行到此的,後麵應該還有更多人追來,要是此刻不想辦法入得離忘山,那麽就再也走不掉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旁處白氣一蕩,自那界河之上開得一條去路,那兩名神將似好毫無所覺。

碧綺仙子秀眸一亮,起心一馭,舟首一轉,就往那裏馳入。

兩名神將隻覺眼前一花,花舟就不見了影蹤,兩人也是麵麵相覷,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半晌之後,一人才遲疑道:“兄台以為,這會否是太上出手?”

另一人不安道:“應是如此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既然此事涉及到太上,就不是他們這些走卒的過錯了,而且也不敢在此多留,急匆匆遁空離去。

花舟沿著那去路,很快達到了界河對岸,隨後見一名道人立於天中。

碧綺仙子一個萬福,道:“方才可是道長相助麽?碧綺在此拜謝了。”

紈光回得一禮,道:“兩位,太上已知兩位到來,正宮中等候,請二位隨貧道來吧。”

碧綺仙子夫婦二人隨他上山,很快來至山巔大宮之內,在門前通稟之後,就被請入進去。到了裏麵,便見得玉台之上端坐一名玄袍罩身的年輕道人。

碧綺仙子也是隨同嫪天母見過德道三位太上的,這一位飄渺難測之處與之很是相近,立刻上前一福,感激道:“碧綺拜見太上,多謝太上救我夫婦。”她身旁男子將雙手抱著的一對稚子放下,也是一同拜了下去。

張衍淡聲道:“此回我雖放了你二人入山,但卻非為救你二人。”

碧綺仙子有些疑惑,道:“那太上為何……”

張衍沒有說話,紈光站了出來,道:“祖師有言,兩位本來有一劫,此處留之無益,不過兩位這一對兒女,卻是與離忘有緣。”

碧綺仙子頓時低頭不語,縱然知曉這是個極好選擇,可兩名稚子幼小,她又怎忍舍棄。

那男子麵上掙紮了片刻,卻是把眼閉上,隨即重重叩首,道:“那我一對兒女就拜托太上了。”

碧綺仙子玉容微變,道:“夫君,你……”

男子鄭重道:‘綺娘,綺娘,為夫無能,累你母子三人隨我顛沛流離,可我夫婦無緣,不能留在這裏,我為人父,又怎忍兒女受苦,如今能拜在太上道祖門下,縱然骨肉分離,可未來仙道可期,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紈光言道:“兩位,此非是生離死別,日後若得脫劫,仍可得見。”

碧綺仙子一聽,心中一動,這似是太上借此言告訴她,未來劫過,當有團聚一日,尋思片刻,也不再堅持,到:“那便依夫君之言。”

兩人定下之後,重重叩首。

起身之後,碧綺仙子含淚放下一對兒女,與那男子一同退了出去。

張衍看向這兩名小兒,畢竟有一半仙家血脈,生來便就不同,若是修習道法,將是遠遠勝過凡人,兩者之間根本無法放在一起比較,他囑咐道:“紈光,便由你教導這兩名稚子道法。”

紈光當即奉令。

張衍此時再是一算,因為碧綺仙子夫婦方才已然入了離忘山,故是天機有隙,由此一線尋去,當即辨明,此回拖他入局之人乃是德道一脈。

雖他已入了全道,與之算是敵對,可德道當還不知此事,現下既然招惹到他頭上,那也當有所回應才是,他道:“乘光何在?”

殿中光芒一閃,出現一名高瘦道人,其人背負雙劍,目光犀利,俯身一躬,道:“祖師,弟子在此。”

張衍淡聲道:“杏泰洲中邪穢之氣漸濃,你去將此方妖魔斬盡。”

乘光肅聲回道:“弟子遵令!”

言畢,化光一道,便遁破天地而去。

數日之後,杏泰洲中有雷電若劍,劈空而來,如犁地奔洪,席卷天地,隻一夜之間,此洲之內妖魔鬼怪皆盡死絕,偏偏凡人及諸多生靈,卻無一受損。

二帝子昊崛聞聽此事後,驚怒不已,他雖分封一方,可正經神將天兵是指使不動的,要想擴張勢力,隻能招募妖卒,現在此輩從上到下都被殺絕,那又如何與其餘帝子相爭?

關鍵是他還不知道問題出在何處。

他冷著臉拿出一張金印,隻是輕輕一晃,一名金甲神人就出現在了麵前,拱手道:“殿下有何吩咐?”

昊崛道:“昨夜來敵侵害孤家,我命你速速將之抓拿起來。”

那神人麵無表情道:“回稟殿下,無天庭諭旨,末將無法拿人。”

昊崛大為不滿,怒道:“我乃天帝之子,莫非受人侵害,你也是視而不見麽?”

那神人道:“那位煉氣士斬殺的隻是妖魔,此非天庭子民,況且殿下並未受得半分損害,是以此封正命,末將難領,還望殿下見諒。”

昊崛更是惱怒,伸手一指,道:“區區一介修道人,卻在我封地之上肆意橫行,你卻避而畏之,天庭威嚴何在?我要去父皇駕前參你!”

那神人道:“殿下,出手之人乃是太上門人,非末將能以管束。”

“太上門人?”

昊崛神情一下變得有些難看。

為何是太上門人?

他也是知道,天庭雖隻尊奉德道一脈,但並不是說可以把剩下幾位太上視若無物,仍是要放在偏殿供奉。

凡是涉及太上門人之事,連天帝都不願意多管,而且也管不了,至多通過德道幾位太上之手加以施壓。而他隻是一個帝子,顯然對此無可奈何。

神人見他不再說話,一拱手,便就化金光離去了。

昊崛麵色猙獰,一腳將麵前案幾踢翻,暴怒道:“太上門下為何要與我為難?’

身旁侍從小心翼翼道:“殿下,聽聞兩位侍從追趕碧綺仙子,一路追到了離忘山下,莫非……”

昊崛神色更是陰沉,恨恨罵道:“這兩頭蠢蟲!”隻是罵過之後,他心下越想越是不安,若被一位太上盯上,那絕非什麽好事,必須想一個對策,便吩咐下人道:“給孤備一份厚禮,孤要親去一趟紫闕山,叩拜三位道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