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國大舟又行了十日,距離那白穹妖王所居住的磐島已是不遠,按嚴正亭書中所言,張衍粗略一算,大致還有半月路程。

隻是要奔取那甲子四候水,出於禮數,也需得登門拜訪一番。

張衍正尋思用什麽見麵禮合適,卻若有所覺般一抬頭,隻見一道逍光如白煙一般,自遠海嫋嫋升起,再天矯一轉,徑直往這裏投來。

在這茫茫海水之上,偶爾撞見一兩名修士也是駕著海舟而行,如這般駕光而逍者卻是極為少見,不是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絕不敢如此,且又是此處而來,他不禁仔細看了幾眼。

這人似乎驚異這龍國大舟之大,到了近前之後,圍著大舟繞了幾圈,這才往甲板一落,白氣徐徐收斂,lu出一名矮胖道人來,他上前一步,瞧了張衍一眼,沉聲道:“這位道友,你可是溟滄派來的張衍?”張衍微微一笑,拱手道:“正是在下,可是盧道長當麵。”盧俊柏“咦”了一聲,道:“你認得我?”

張衍袍袖一拂,笑道:“那日在嚴長老壽宴上與道長見過一麵,匆匆一別已近兩年,道長莫非忘了?”盧俊柏怔了怔,頓時想了起來,那日壽宴之上,他唯一沒拿下的便是張衍了,不由重重哼了一聲,道:“原來是你。”

他猶豫了一下,從袖中取出一個玉瓶拋出,道:“接著吧,我知你此來何意,此是一百二十年前采集的甲子四候水,雖然不及新采之水,但也足夠你用,前麵乃是非之地,若想活命,我勸你還是早日歸去吧,不要在此多留了。”

盧俊柏久在海外廝混怎麽會不清楚蕭翰讓自己殺張衍的目的?

若是當真把張衍殺了那便是徹底上了玄門世家的船,綁在一起再也下不來他又怎甘心受人擺布?

因此他隻想將張衍打發走,哪怕將四候水送出,也盡量不去得罪溟滄派師徒一脈。

張衍一伸手接住這玉瓶,他灑然一笑,朗聲道:“當日我答應嚴長老,特來這東海之上將幾位道友接回去,卻是不願有負所托盧道長可知人在何處?”

盧俊柏冷聲道:“嚴正亭曾有書信來,臨清觀和碧羽軒二位道友我早已放回,至於我那外甥和兩個甥孫,就不勞道友關心了,嚴正亭也不會多說什麽。”

張衍笑了笑,道:“我觀盧道長似乎有什麽麻煩在身,不妨說上一說,不定在下還能幫上什麽忙。”

盧俊柏上下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你一個玄光修士,便是說與你聽又能如何?”

張衍晃了晃手中玉瓶,笑道:“道友贈我此物,我也不願平白受領。不知嚴長老可曾和道友提過,我乃溟滄派真傳弟子,如今在派外開府,獨領一泊之地讓我知曉道友難處,便是眼下當真幫不了道友,將來卻未必還不了人情。”盧俊柏聽聞此言,臉上神情不禁緩和了幾分。

張衍說不願欠人人情與之相比,那稍不合意就立刻翻臉動手的蕭翰卻是差上太多,心中不由暗道:“莫非我先前打算錯了?也是,那些玄門世家,高高在上,豈會看得上我這等妖族出身的散修?”盧俊柏開始試圖接近蕭翰,也是為了能提升自家修為的打算。

他有這想法並不奇怕,似他等妖怪,雖然在海外稱霸一方,但實際上無論功法丹藥,還是法寶洞府都無法與大門大派相提並論。

修為若想再上一步,必須尋上一處上等洞天福地,否則進展緩慢無比,怕是磨盡了壽元也未必能成就大道。

東海之中倒也不是沒有上等洞府,隻不過大多都在深萬丈海溝之下,以他這點修為自然是下不去的,傳聞甚至還有不少被潛修不出大妖占據,便是尋得,又能如何?

是以若能靠上一家東華洲的玄門大派,哪怕隻是二流門戶,那也是大為滿意了。

就如他大姐盧媚娘,當時一聽聞嚴正亭是北辰派嫡傳弟子,也是曲意奉承,最後還做了夫妻。

怎奈嚴氏門戶森嚴,不肯接納她入門,倒是幾個孩兒都收入了門中。

蕭翰來求取那四候水時,盧俊柏刻意結交,本指望能在蕭門之下做一客卿,怎料蕭翰見事情可能有變,便突然翻臉,這一手讓他極為反感,甚至有些心寒。

盧俊柏歎了口氣,將蕭翰在鶩島上所作所為原原本本對張衍說了一遍,最後又道:“我出來已有半月,家姐想必早已被那蕭翰伯父蕭穆歲擒住,為她xing命計,我也不得不來此一趟,本來那蕭翰是我命我取道友xing命,不過我也瞧得出他乃是做得借刀殺人的打算,是以我隻想勸退道友。”說到這裏,他語聲又變得森厲了幾分“可若是道友不退,為家姐安危計,說不得我也隻能痛下殺手了。

“原來如此。”

聽了盧俊柏語帶威脅之語張衍卻是絲毫不放在心上,他微微思索片刻,開口道!’,我有一法,

可將白穹前輩救出,不知道友敢行否?”

“什麽?”

盧俊柏吃了一驚,眼中有幾分不信,隻是看張衍自信笑容,又想嚴正亭書信中對此人的推崇,還是忍不住道:“且說來聽聽。”

哪知張衍卻說了一句似乎毫不相關的話“先請教道友,不知四候水何時降下?”

盧俊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十月月中不至,則十一月定來。”張衍目光一閃,點了點頭,道:“我知取這四候水需用玉瓶承接,使其不得落地,且此水一降便是三個時辰,蕭翰做此事時必會親至,身邊也需有人護持,而聽道友言,他此行隻有三人,為確保穩妥,到時候他必會將那位元嬰高人請在身邊,那麽白穹前輩處,隻會留下那紫眉道人,這便是機會了。”盧俊柏身軀微微一震,緩緩點頭,沉吟道:“此法倒是可行,隻是這紫眉兒與我修為相若,俱是化丹一重,身上還有一件法寶護身,說不定在家姐身上還下了什麽禁製,要將其一舉拿下,除非有二位化丹修士一起出手,否則想也別想,我倒是可以再去找一位好友前來1不過即使如此,也隻有七成把握罷了。”

見他有些猶豫不定,張衍想了想,又道:“法寶之事我來解決,若是再有一位小金丹修士助陣,道友有幾分勝算?”

盧俊柏訝然抬頭,道:“可否請教道友,此人是誰?”

張衍微微一笑,道:“此人名為郭烈,道友可曾認得?”

盧俊柏驚道:“可是陶真人大弟子郭烈?”

張衍點頭道:“不錯。”盧俊柏不禁大喜,道:“祁道友雖是小…金丹修為,但修煉數百年,一身修為乃是玄門正宗,若能得他出手,我等當有八成把握將這紫眉毛一舉拿下!隻是不知這郭道友如今身在何處?”

張衍目光向寶閣撇去,道:“便在我這海舟之上。”

盧俊柏聞言,雙拳捏緊,渾身有些發抖,顯然情緒有些ji動,片刻後,他緩緩吐出了一口長氣,沉聲道:“家姐與悅君妖王乃是手帕交,距此不過四千裏地,我即可走上一遭。此去向南百裏之地,有一處形似魚脊的無名島礁,請道友先去那裏等候,我遲早半月,少則五日,便來道友會和。”

說罷,他拱了拱手,縱身一躍,化作一道飛虹騰起。

他乃是鶩鳥成精,極擅飛逍,無需海舟亦能在汪洋之上飛渡遨遊,張衍隻覺眼前白光一晃,此人便不知去向了。

張衍將那玉瓶收起,心中卻是冷笑,這一百二十年前的四候水縱然再好,也是不及新采之水,他又豈能讓蕭翰白得了去?

縱然有元嬰修士護駕,自己也要想辦法與其爭上一爭。

原地站立片刻之後,他轉身往舟船第一層寶閣裏間走去,一到翠回廊上,便見那隻郭烈帶來的鵬鳥正自意態閑舒的梳理羽毛,見張衍從外走進來,便鳴叫了一聲,不見敵視反見討好。

張衍搖頭一笑,那日他將昏mi不醒的郭烈拎著放入靜室時,這鵬鳥也是不見吵鬧,它與郭烈雖是主仆,卻與主人那暴躁勇烈的脾xing完全相反,也不知是如何養得。

郭烈那日之所以昏厥,是先前元氣損耗太重,又不知道及時坐下聚斂調息,偏又強行催動功法與張衍爭鬥,以至於油盡燈枯,玄光崩散,這才暈厥過去,換句話說,他是自己把自己生生累垮的。

張衍曾聽聞,這郭烈本是陶真宏門下大弟子,平生好勇鬥狠,甚至到了連生死都不顧的地步。

此人原本化丹可期,可是有人知道他的脾氣,有心使壞,是以趁他凝丹之時找上門來邀鬥,他按捺不住出來交手,以至於凝丹半途而廢,最後隻結了一粒小金丹出來,隻是沒想到,吃了這樣的大虧卻還是沒有記xing。

他一路緩步走來,還未到那靜室,卻聽裏麵有聲音傳出來,言語中甚為不滿:“小子,你適才和那盧俊柏的話我都聽見了,雖然你放了我一馬,但卻不要指望我來幫你。”

張衍暗自笑了笑,他在走廊上站定,道:“道友先別急著回絕,當不讓你白忙,自有好處給你。”

大笑之聲從裏傳出,道:“你說來聽聽,如是真有好處,郭爺我也倒也不懼什麽蕭氏笛氏的。”

張衍微微一笑,道:“若是我說,我有辦法助道友你化開小金丹,重登大道之路呢?”

他話音剛落“嘭”的一聲,這房門便被震碎,一個與他個頭相仿的身影便衝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