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自穹霄天告辭出來,並未回去玄淵天,而後心意一轉,霎時已是落在了山海界內。

他先是來至天青殿內,如今長居清寰宮,這一處少至,但作為曾經道所之一,倒也不必荒棄,此前這裏他曾稍作改換,不複原來格局,已是可往來各天,不過現下看來,尚且不夠。

他伸手一指,清氣漫漫,此處霎時化為一處龐大界天,並暫寄於山海界內,但若有意挪動,一念之見,就可落在玄淵天中。

與此同時,他忽然眼前飄過一幅幅景象,卻是看到無數未來因此生成變演出來。

見此一幕,他不禁想及那無情道法。

所謂無情之法,若是真正事事皆在掌中,倒也罷了,可實際上這隻是虛妄而已,人力又豈能算盡天機?

要當真如此輩所願,斬卻萬千未來,隻留一線,看則盡在掌中,實則萬物皆固,不複有變,借此登得上境,那道途也是至此盡矣。

這裏關鍵,還是在於無情、有情兩道的道念有異。

兩者相爭,要麽一方將另一方徹底消滅,要麽一方徹底屈從於另一方,但這並不容易做到,除非其中一方實力遠勝,要是下來能奪得周還元玉,並且獲此物之人能成功修至真陽境內,那或許可有這等機會。

這些念頭一一轉過後,他便起意往外一觀,此刻秦掌門在鯤府內閉關修持,正在深沉定坐之中,倒是不宜驚動,不過神位之事並不關係到宗門安危,也非是什麽隱秘之事,倒也無需特意告知,他略略一思,就分出一道法力化身,就令其去往浮遊天宮。

上極殿內,齊雲天早早處理完俗務,此刻正在殿中修持,忽然感得外間氣機動靜,神情一動,當即起得身來,親自行至殿門之前,仰首望去,但見一道金光泄下,他便打個稽首,道:“渡真殿主有禮了。”

張衍自走光虹之中步出,也是還得一禮,道:“齊殿主有禮。”

禮畢之後,齊雲天就將他請入殿中安坐,待賓主落後,他鄭重問道:“渡真殿主今番至此,可是有要事囑咐?”

張衍笑了一笑,道:“非是什麽要事,前些時日,我與幾位道友在昆始洲陸之上造得十萬外神,用以扶持人道,抵禦妖邪魔怪,隻此洲陸廣大,妖魔無數,此輩尚是勢弱,仍需得從他處填補人手,故欲從外招攬。”他將一枚玉簡拿出,遞了過來,“詳細皆是載錄其中。”

齊雲天接過,神意入內一轉,已知此中詳情,便道:“此事我記下了,渡真殿主可還有什麽交代?”

張衍笑道:“此隻小事,由得齊殿主自決便可,便是不成,也無妨礙。”因此回這化身降下還另行有事,故他再與齊雲天言說幾句,就告辭離去了。

齊雲天則是在殿中稍作思索,就關照下麵值守道:“來人,喚瀛嶽與諸易到此。”

少時,門下弟子關瀛嶽與諸易一起到來,躬身一禮,“見過恩師。”

齊雲天起法力將玉簡拋下,道:“你二人拿去一觀。”

關瀛嶽上前接過,看過一遍下來,微微動容,他思索了一會兒,方才將玉簡轉手交給諸易,並道:“師弟請看。“

諸易十分好奇,因他功行遠不及關瀛嶽,拿來之後,將法力渡入進去十數息,方才見得內中所錄,待看過後,十分驚訝道:‘一百八十神位?若得補入,則得永壽?”這一刹那間,他也是有些許心動。

關瀛嶽轉頭看著他,提醒道:“師弟,雖得長生,可卻不得超脫,仍是虛妄而已。”

諸易一聽此言,仿若耳畔有鍾聲敲響,他也是道基深厚,立把心中方才冒起的一絲異念掐去,鄭重點頭道:“師兄說得是,我輩求得是逍遙自在,入此道中,雖是得了長生,但同樣受那外力拘束,對那一心向道之人而言,恐不屑為此法,不過……”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若是對於那些礙於資質,上進無望之人,這卻也不失為一個出路。”

齊雲天在座上聽了,緩緩點首,他認同此言,世上修道人千千萬萬,可能真正成得上乘功果之人,卻卻根本無有多少。

不談其他,就說溟滄派中,能登上十大弟子之位的已可算是人中俊傑,可最後能成就洞天的又有多少?更休說蛻去軀殼,斬去凡身了,可就算能到這一步,也需得紫清靈機不絕,方能得以駐世不滅,除非入得真陽之門,才能享無窮壽數,這卻更是一道幾乎無法跨越過去的關口。

而神位之選,卻是另給了一條出路。

對那些渴慕長生的修道人來說,這吸引力不可謂不大。

他沉聲言道:“因這一百八十神位,不可隨意許人,今喚你二人來,便要定一個章法。”

關瀛嶽沉思一下,道:“弟子以為,這些選入神位之人,需得抵禦昆始洲陸上那些妖魔邪怪,這非是輕鬆之事,非有堅心毅力不可。”

他見得那玉簡上有言說,昆始洲陸人道方興,到處都有妖魔邪怪,就知登上神位,也不見得就可高枕無憂了,此中也自有規矩,若是屢屢犯過,或是懈怠職責,那就會被開革出來。

這可不是失了神位那麽簡單,連之前修習來的法力也會消散的幹幹淨淨,徹底淪為一介凡夫,所以不是隨隨便便一人就可勝任的,首先選擇之人,就是一些心性過關,但因為資質外藥等因由,遲遲不得入門的弟子。

諸易道:“隻是這等弟子,道心甚堅,也為師長同輩所看重,怕是寧願轉生重修,怕是不願投入神道,小弟以為,不如就令門中長老薦舉,再從中擇選出合適之人,隻是需提前言明,似那等貪圖富貴安樂之人,不可入得此門。”

有不少修士修道,隻為長生享樂,但是抱有此念,往往也隻得數百載安樂,到得壽終前,卻又惶恐,又拚命求取上境之法,此輩都是無望大道的,如今神位一開,此輩看到了另一條道路,定是擠破頭皮也要進來,但越是此輩,卻越不可取。

關瀛嶽道:“隻從那些外神所需作為來看,東荒諸國玄士,倒是十分適合此位。”

諸易一想,覺得倒的確如此,此輩壽數不長,而且玄士本就不是為了修煉長生,其重要職責之一就是負責征戰殺伐,其實用其等為神,是一個好選擇。隻他心思活絡,卻是想得更多,便道:“東荒諸國與我畢竟隻是兩家,不可一視同仁,但也不可不作理會,弟子以為倒是可以為分去一些,但萬不可平白給予,需令其拿上好之物來換,這裏代價越重越好。”

關瀛嶽道:“這神位共一百八十數,我山門留下百數,餘下可與予派外之人。”

齊雲天頜首道:“此中具體如何擬定,我便交予你二人,稍候呈我過目便可。”

關瀛嶽、諸易連忙一揖,道:“弟子領命。”

齊雲天又對殿中執事言道:“你稍候持我信符,派遣使者去往各派,言我溟滄派有事與之商議。”

那執事也是一拜,道:“弟子記下了。”

張衍這化身離了浮遊天宮之後,就一路往北而去,這回他到此,是感得一名弟子此世與道有緣,故親自前來接引其回得門下。

當年他門下幾名弟子雖是轉生,可並不見得每一世得有入道之緣,雖他以法力足以扭轉不利,可天緣一事,有時卻也緊要,循緣而入,修行路上,也能少去許多波折。

不久之後,見得一座連綿青山,在那山隘之中,卻有一座被清氣籠罩的雄關大城。

自溟滄派占據北天寒淵之後,在這廣袤地界上立百餘座大城,並將當初九城人種都是安頓在此,而門中修道人若是轉生,則多是落在此間。

這些人自在九洲始,便開始沐浴靈機,如今又是到了山海界這靈興之地,許多代下來,幾乎人人都是資質不凡,遠不是尋常地界上的凡人可比。

他心意一轉,已是落在一處湖灘之上。便見不少孩童在幾個稍大一點的少年帶領下在那裏堆泥捉蟹,追逐嬉鬧,唯獨一個五六歲的小童,衣衫幹淨,卻是安安靜靜坐在一枚大石上,托著腮看著他人。

他看有一眼,微微一笑,便就緩步而過來,很快到了近前。

小童無意撇見,立刻自石上站起,恭恭敬敬一揖,道:“道長有禮。”

張衍見他頗有禮數,點了點頭,他一指前方,笑道:“你為何不去與他們一同玩樂?”

小童一撇嘴,道:“太無趣了。”

張衍笑道:“那要如何才是有趣?”

小童聽他問起,小臉透出無限向外羨慕,道:“駕劍禦空,飛天遁地,出入青冥,斬妖除魔,那方才算是有趣!”

張衍笑了一笑,道:“這卻不難,我教你如何?”

小童眼前一亮,一下抓住他衣角,道:“當真?”

張衍見得他這個的舉動,心下微微感歎,卻是憶起了那過往之事,而這小童似與那時身影重合一處,他伸出手來,輕撫其首,迎著那一雙期盼目光,溫聲道:“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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