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絳到得角華界已是有三個月,對這方地陸也是初步有所了解。

他腳下所在這片地界名為通源府,百萬人口中有七成以上聚集在這座府城之中,而一府之地差不多占據四五千裏方圓,也算頗大了。

圍繞這片水河山嶺,共是立有十座大城,原本自成一國,隻是在二十年前被安國大軍所滅,由此劃並入此國疆域之中,現下皆以“十府”稱之。

大安朝此時立國三十載,開國君主尚在,正是國勢鼎盛之時。王朝疆域也是極為遼闊,西至鴻河上遊,東到赤嶺焦土,北至烏凜善海,南至定妖關,共有六十九府,三百上州。

與他想象之中不同,這裏修煉者隨處可見,不過大多數連最為尋常的力士都不如,也就是拳腳之威能碎石裂碑而已,仍是肉體凡胎,並無法與開脈之後的修道人相比。

他用了幾枚丹藥換了幾本書冊過來,才稍稍了解了一些這裏的修煉之道。大致而言,分為天地人三脈,每一層次都相差極大,其中人脈者最為低下,通常取妖物血精融入自身,從而達到蛻變凡身的目的。

他手中書冊中就記載的一門很是粗淺的換血之法,若是過得此關,便是到了所謂的“融血關”中,一入此境,可斷肢重續,刀斧難傷,同時也意味著今後有無限可能。

行得此法沒有健壯身軀是萬萬做不得的,而所取妖血也有講究,越是強橫的妖物越是凶險,但同樣未來潛力也是越大,這裏間其實需許多秘藥配合,隻是大多掌握在大族皇室手中,外界無從得知。

好在此界之人智慧無窮,通過稀釋妖血,再加入粗劣藥液調配的辦法,使得尋常人也承受得住,不過終究是取巧之法,一旦用上,就徹底斷絕了上進之路,可即便如此,也好過做一個凡夫俗子。

他一路過來所見,大多數便是此類人,州府將其稱之為“遊俠”,幾乎稍大一些的宗族,都會供養著這般人,以確保自身族門安穩。

至於書冊中所言飛天遁地,焚山煮海的大神通者,他卻是一個也未曾望見。

尋思著這裏辟處邊地,再往外就是過來時的荒野冰川,草木稀少,人煙罕至,本事稍大一些的都是去了都城,這等情形也實屬正常。心下便轉念道:“或該離開此地了,聽聞臨川都中還有專以傳授修煉之法,類似宗門的學府存在,當去此等地界一行,不過在此之前,需得傳告界內一聲。”

他張口一吐,有數十道陣旗飛出,霎時在四周布下個警陣,隨後再把那兩界儀晷也一同放了出來。

為不人引人注目,以一份藥散為代價借居所住在一處老舊宅邸之中,通源城無有大神通者,這不是無有好處,至少不會有人察覺到這裏靈機異動。

他起手在儀晷之上一按,頓一道光亮透出,片刻之後,便見一個長髯道人立在那裏,他躬身一揖,道:“瑤陰派雲絳,見過孟上真。”

孟真人道:“雲真人,你可已是平安到了角華界了麽?”

雲絳道:“正是,此行倒也順利,就是角華界情形卻與族主先前所交代大為不同。”

孟真人神容一正,道:“真人請詳細說來。”

雲絳道一聲是,便把此間情況粗略一說,又道:“在下覺得,角華界如今表麵看去簡單,但底下似還潛藏著什麽東西,需得再往別處探看一番。”

孟真人考慮了一下,同意道:“如何行事,雲真人可自行斟酌,但自身安危需得注意了,你那位族人莫名消失,不定此界之中有可威脅到你的人物。”

雲絳道:“在下定當謹記。”

因兩界儀晷之上事先灌注法力有限,此界又靈機不足,他再說了兩句之後便就結束了言語,把這法器重新收好,隨後布下一個聚氣之陣,便就坐下修持。

一夜過去,天方破曉,門外忽然響起了叩門聲。

他下得床榻,打開門一看,卻見外間站著一名婦人,三十許年紀,麵容姣好,皮膚細膩白潔,梳著高髻,戴有珠箍,一左一右站著兩名婢女,後麵還跟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隻是看去意氣消沉,全無這個年齡該有的朝氣。

婦人見他開門出來,就屈膝一禮,一開口,聲極細柔,“先生請了。”

雲絳認得此間宅邸主人之妻,略一點頭,道:“寒夫人有禮,可是有事麽?”

寒夫人道:“妾身冒昧,有一事與先生商量。”不待雲絳開口,她又加了一句,“先生,或許此事對你我都有利。”

雲絳並未拒絕,一側身,道:“都進來說話吧。”

等到了屋內,婦人四下一打量,歉然道:“此處簡陋,慢待先生了。妾身回去後,當會和夫君說,給先生再換一間上房。”

雲絳往主位上一座,又請了她坐下,道:“寒夫人有什麽話可以說了。”

寒夫人瞧了他一眼,小心道:“雲先生應是他國之人吧?”

雲絳坦然承認道:“不錯,雲某本在荒原行走,近日才來通源城中。”

寒夫人美眸泛起漣漪,道:“先生能在荒原走動,那一定是有大本事的,聽聞通源城中也隻將郎舍中幾位將郎有這般能耐呢。”

雲絳心念一轉,便就明白,對方能知道他不凡,那問題肯定出現在那藥散上。

盡管此物對他來說十分尋常,可畢竟是以山海界草木煉製的,精秀內蘊,藥力十足,拿到了這裏,無疑是萬金難求的珍寶。

寒夫人又小心問道:“先生這幾日托府中之人求購地理圖,還要臨川都一帶的,可是要往都府去麽?”

雲絳道:“莫非有什麽不妥麽?”

寒夫人察言觀色,看出他似是不喜歡繞圈子,垂眸一思,便又抬了起來,道:“不妥倒是沒有,隻妾身有一個不情之請,若是可以,先生可否護送我這侄兒去往臨川都?”說著話,她把那少年郎君拉了過來。

雲絳本欲拒絕,待再看了那少年一眼,心下卻是一動,嘴上卻是回絕,道:“在下習慣了一人獨來獨往,恐怕……”

寒夫人並沒有放棄,道:“先生想是不知,我安國之中要四處行走,需得地方望族出具保押,在州府報備才可,朝廷對此控製的尤為嚴厲,若查出無有保憑,立時會有府衛過來緝拿,妾身這並非恐嚇之言,此事隨意打聽便可知曉,先生要是願護送小武前往,妾身可說服夫君為先生做保。”

雲絳做出考慮之色,寒夫人手中捏著手帕,略顯緊張地看著他,半晌,他同意道:“也好,在下也不願惹麻煩,就幫寒夫人這一次。”

寒夫人大喜,推了推那少年郎君,道:“小武還不謝過先生。”

少年郎很是懂禮,上來一個躬身,道:“謝先生。”

雲絳對他一點頭,又轉過來道:“寒夫人,既是要一同上路,雲某有幾句話想與他說。”

寒夫人立時站起,道:“這是自然。”她對少年郎交代了一聲,“小武,族中把你交托給先生,你定要守先生的規矩,懂麽?”

隨即又轉過身來,道:“那妾身就先告退了。”她屈膝一禮,就帶著婢女出去了。

雲絳待人走後,看了小武片刻,道:“你這模樣,可是融血未成麽?”

小武有些不知所措,“先生,你怎麽……”

雲絳道:“看來我未曾看錯,你所融妖血品次太高,而你身體看著雖是健壯,實則先天不足,故是未曾過得此關,此刻看著無事,不過是靠著寶藥支撐,你應是服下了我給你寒家的補氣散,也難怪寒夫人要把你交到我手中,想來還要借我之手為你去除隱患。”

小武不由怔然,他跪下一個叩首,隨後立起道:“望先生恕罪,小武先前不知此事,這便去與嬸嬸分說。”

雲絳喊住他道:“慢來,你自己性命都不在乎麽?”

小武露出黯然之色,道:“晚輩融血不成,未來怕隻能做個遊俠,負了族中期望,就算保得性命,再也拿不回族中失去的東西,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雲絳笑了一笑,道:“小小年紀,心思倒多,誰說融血不成便再無法補救的,他人或許不成,雲某這裏卻不難辦到。”

小武猛然抬頭,激動道:“先生可以助我?”

雲絳點頭道:“可以,但有一個條件,你需拜我為師,並替我做去一件事,你放心,不會讓你去做有損族門之事,反而予你有更大好處。”

小武立刻跪下道:“見過老師。”

雲絳道了聲好,再喚了他起來,神情嚴肅道:“你既是我徒兒,我自會為你解決此事,不但讓你恢複如常,還可使你真正入得融血關中,不過你需記得,此事不可與他人說起,否則你和你身後宗族都難以保全。”

小武嚇了一跳,隨後認真道:“是,小武記住了。”

雲絳十分滿意,道:“你此次需去臨安都做什麽?”

小武回道:“嬸嬸讓小武去拜入樓旦學府,看能否學到一些粗淺的武煉法門,隻是既然拜了老師,小武就不去了。”

雲絳神情一振,道:“去,為何不去?”

他收小武為徒,就是存著將其送入學府之中的主意,既然寒家本就打算如此,那卻更好。要想了解這一處界空,那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從修行之法上著手,那裏可是包含著修煉之人對天地得認知,而且若能取得全法,隻消傳了回去給幾位上真觀覽,不定就能看清楚如今角華界的真正底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