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梁中天域,一艘法舟之內,饒散人正與貝向童對麵而坐,兩人之間乃是一口十丈來寬的水池,池水幾乎要滿溢而出,水麵之上則是漂浮著萬數枚棋子。

兩人皆是手拿棋杆,時而沉思,時而持杆撥動一下,棋子彼來我往,卻是變化出不同顏色。

此棋名喚“求道棋”,為鈞塵界修士之中閑時喜好。對弈之時需修士以法力心念相配合,竭力把法力限於方寸之間,方不會使諸棋淩亂,一局下來,若是持續時間長久,那卻不亞於與人鬥法一場,對自身也是一種磨礪。

不止如此,因其中還暗含修士對自身道途的體悟,故弈棋之人往往能在交流切磋之中得到許多收獲。要是帝君之間對弈,那一入局,至少要數年才會分出勝負。

饒散人再次撥開一子後,心下忽生感應,他放下棋杆,朝外看去,道:“那一位來了,貝道友,今便弈到此處吧。”

貝向童望了望池水之中的棋子,把棋杆收起,道:“也好,下回再與道友論個勝負。”

兩人雖是收手,可那些棋子卻仍似乎在變動之中,等未來再回到棋池前時,或許此刻占上風的勝家會變成輸家。

不過鈞塵界修士都認為萬世萬物俱可以此棋推演,輸贏之中亦是含有天意自然變化,故是不會去糾纏這些,而到得不再受此擾的地步,才方算是真正下贏了。

兩人到的外間,卻見遠空之中飄了過來一枚金色貝葉,上方站著一名身著玄袍大氅的年輕道人,神氣軒昂,氣機淵深,身外有滾滾玄氣繞裹,背後有五色氣光流轉。

而那龐大靈機絲毫不下於孔贏,令他們心驚不已,互相看了一眼,便一起上前相迎,行至近處,便都是打一個稽首,待行禮之後,饒散人開口道:“敢問上真名諱?”

張衍回有一禮,道:“貧道溟滄張衍。”

饒散人道:“原來是張上真,此地不好待客,可否請上真移步法舟一敘?”

張衍一點首,道:“那便打擾了。”

他隨二人到了法舟之上,便在主殿內坐定。

貝向童道:“還未恭賀貴方擊敗玉梁、積氣兩家,使我等這些非是正流的修士不必再受其等脅迫。”

從根腳上說起來,他是自煙瀾界飛升而來,的確算不上鈞塵界修士,後來加入玉梁教,也是攝於孔贏之威,不得已才如此做,說是受了脅迫也不為過。

而饒散人,便不提前身乃是龍君,就是這具身軀,也是魔宗傳人,對界中修道人也隻是抱著利用的心思,從來就沒有把其等當做過自己人。

也正是看在此點之上,九洲修士才未第一時間把他們列做敵人。

張衍笑了一笑,道:“兩位當知,我九洲攻伐玉梁、積氣兩家,是因為其等欲攻我山海界,為保我九洲各派安穩,不得不出手還擊,倒非是了他人。”

饒散人言道:“不管如何,貴方敗此二家,我二人才得以解脫,”他頓了頓,又道:“隻是卻要冒昧問上一句,未知貴方要下來要如何做?”

九洲一方掌製鈞塵界那是已成定局,那麽其等將如何對待他們,這卻需弄明白了,

張衍並沒有回答此問,而是看向貝向童,道:“聽聞貝道友此前乃是煙瀾界修士?”

貝向童回道:“是,貝某本是下界壇峰祭主,貝某也是僥幸修成一身修為,並祭獻千萬寶藥,得了上界賜下符詔,這才得以飛升來此。”

張衍道:“煙瀾界既為鈞塵界下界,卻不知這上下之分是如何劃定的,

貝向童道:“我輩以往修道法門極是粗淺,後有上界修士到來,傳我大道法門,並許下接引之諾,自此之後,我界中之人,皆奉鈞塵為上界。”

張衍又問:“不知煙瀾界中出過多少飛升鈞塵的修道人?

貝向童回道:“煙瀾界歸附鈞塵三萬載,連貝某在內,共是出過三位飛升真人。”

“前麵兩位,今又何在?”

貝向童暗歎一聲,道:“早已在門派爭鬥之中作古。”

似他這等下界飛升之士,若是界中一切安穩還好說,可一旦起了爭戰,那麽一定落不到什麽好下場,他是運氣,方才飛升上來,就被逼著投入已然勢大無比的玉梁教,才得以保全性命,

可也是因此,他在看到九洲修士攻來後應對十分消極,怎麽樣也不肯出來參與鬥戰。

張衍再問:“煙瀾界中靈機比之鈞塵界如何?”

貝向童道:“靈機倒是與鈞塵界相仿佛,隻是我輩修行需用紫清之氣,在煙瀾界中我卻無有機緣見得。”

張衍微笑一下,貝向童說無有機緣見得,並不直接說無有,那應該是此界本是有紫清靈機的,隻是俱被鈞塵界之人掌握在手了,而且根本不容煙瀾界之人染指。

他再問了幾句,算是弄明白了鈞塵界對煙瀾界的處置方式,

鈞塵在煙瀾界中擇選合適之人授以玄功秘法,並不許私下相授,且唯有通過兩界儀晷祭獻上足夠得外藥寶材,方會賜下更為上層的功法。

同時又命其設法平滅各處土著修道士,使得此界之人永無可能修行到上乘境界。

而那些資質極好,能夠修煉到凡蛻之境的修士,則是給予機會接引上來界。

這也並非是出於什麽好心,是怕其破空飛去之後當真找到一處可以存身的界域,那下界便很有可能不受自己掌製,而喚到鈞塵之後,既能為自己出力,也可通過此等人物更好控製下界。

不過此等規矩,也與被其扶持起來的煙瀾界修士利益相符,他們自也不願有人能與自己相爭,哪怕沒有鈞塵界吩咐,也會設法斷絕其餘修道人的機緣。

張衍本就來想,未來既準備安排鈞塵界為下界,看可否視煙瀾界情形借鑒一二,現下發現這等方式雖是不差,但是鈞塵界與煙瀾界到底不同,界中功法原本就可修行到破界飛升不說,還有那各門各派留下來的秘星傳承,想要照著做卻是不成的。

他仔細思慮了片刻,道:“不知兩位可願為我九洲效力否?”

饒、貝二人對視一眼,張衍雖不曾做正麵作答他們疑問,但聽他接連問起上下界之事,卻不難理解這裏麵的意思,這看去是要把鈞塵界當做九洲下界。

他們心下各自盤算起來,這樣一來,倒算是好事,這意味著對方並無廢棄鈞塵界之心。而且若能去往山海界,來日也不必擔憂真陽大能尋上門來了。

而且此刻若不答應,恐怕下場也頗是不妙,隻對方一人,怕就能將他們兩個壓服。

貝向童道:“貝某等自是願意的。”

饒散人也道:“饒某也願奉上界上真為尊。”

張衍道:“既是如此,請兩位在此等相候,待我與界中諸位真人言明此事之後,自會給兩位一個明確交代。”

兩人一聽,微微放下心來,都是起身一禮。

得此一諾,至少他們再無需為自身安危擔憂,下來需考慮的便是門下弟子了和如何延續傳承了。

張衍也是起得身來,道:“貧道尚有事,也當離去了,待有消息之後,自會及時告知二位。”

兩人忙稱不敢。

張衍出得法舟,與相送出來的二人告辭之後,便乘宮城離去,同時起一道神意落去那莫名界空之內。不過片刻之後,便見秦掌門現身出來,他稽首見禮,便道:“掌門真人,弟子方才已是見過那饒季楓、貝向童二人,此二人已願意向我歸順,隻是如何製約其等,如何調理好上下兩界之事,還要與掌門真人和諸位真人商量。”

秦掌門頜首道:“此是大事,不可倉促而定,的確需從長計議。”稍稍一頓,又道:“此回我等出來已是長久,待議定此事後,能可回轉山海界了。”

張衍也是點頭,道:“山海界如今甚是空虛,我輩的確不能長久滯留外間。”

秦掌門道:“鈞塵界可說得上大致已定,隻為應付那真陽大妖,尚需繼續尋找天外界空,前番我與雲祝族主談及角華界之事,其曾言,雖無兩界儀晷,但隻要界中還有一脈族人生存,就能接引回渡。”

張衍神色微動,他曾聽雲祝提起過,雲鯨雖不擅鬥戰,因身軀龐大,到了一定壽數,又可飛渡虛天,在角華界中無有什麽大敵。

通常人為天地靈長,人身模樣修煉起來方才事半功倍,故是無論何處界空,隻要有靈機存在,總會有人種出現。

而角華界偏偏不存在任何修道之士,俱是妖魔異類,不過也有可能是此界之中本來有人種,隻是在存身之戰中未能爭奪過妖魔凶怪,以至於徹底消失了。

但是後來卻忽然冒出來一種名為“律呂”的妖物,其酷似猿猴,有八成與人身修士仿佛,可習練神通法術,其中出得幾名大能,導致雲鯨族眾被屠殺了大半,這才不得已逃了出來,數十部族在虛空元海之中漂遊了萬載之久,最後隻剩下數支,也是機緣,方才尋到了山海界內。

他想了想,言道:“距離雲鯨出逃,至今已極是長久,也並不知那角華界中是何情形,而那律呂之妖且崛起極為突然,弟子疑其背後另有古怪,雲鯨族眾若不曾亡盡,仔細準備之後,倒是可以試著一探。”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