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元景清經深思之後,還是決定謝絕蘭真人好意,不在平都教這處化丹,於是親上法壇道辭。

蘭延初見他婉拒,卻也無有絲毫不悅,反還贈了一件法器,要他小心防備魔頭,勿要被其沾身。

元景清謝過之後,就往法壇底下來,那些與他同往砂天洞修士此時得了法壇之助,也是一個個清醒了過來,聞知是他救了自家,皆是上來稱謝。

元景清略略一思,就把那明石乳拿了出來,隻取了自家那一份,將餘下皆是分與眾人,當即迎來一片讚頌之聲,並言日後若要用到之處,隻消一封書信,便可趕到。

元景清無意在此久留,與眾人別過之後,就駕動玄光飛起,往蓬遠方向行去。

蘭延初望著那遠去遁光微微一笑,無論如何,這人情已是賣下,以他眼力看來,此人隻要不是運氣不濟,未來必是成器,到時總有用得到的時候。

待那光虹不見,他便一轉身,就回去壇上打坐。

到了傍午時分,有弟子過來,道:“恩師,門中有飛書至,說是真人兩日後便要出行,請壇主立去門中聽命。”

蘭延初沉聲道:“知曉了,為師這一去,不知幾日回來,我之走後,這處法壇你要好生鎮守,莫要放了一個魔頭進來。”

那弟子肅容答應下來。

蘭延初稍作籌備之後,就甩袖登雲,踏風而行,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就回了平都山門白雲台。

此處東南西北四角皆有執事站於高壇之上,手拿一麵玉牌,邊是書錄邊是道:“青府法壇蘭延初已至。”

平都教現任掌教收徒無有幾個,因他輩分頗高,論及壽數也近三千。早便打算轉生之後,將掌門之位傳於趙、伍其中一人,故教中弟子,多是出自這兩名洞天真人門下。

蘭延初乃是伍威毅一脈,到此之後,本來欲立刻前去拜見老師。卻是半途遇上幾名交好同門,一番話說了下來,方才知曉,原來此次拜訪溟滄之所以帶得弟子前行,是因還真、平都、溟滄派三家門下修士要來個鬥劍論法。若能給師門漲了臉麵,便能得賜固靈真言。

他一聽之下,不覺意動。

平都教弟子身上法靈要想提升威能,一就是自家辛苦修持,慢慢積累功行,二就是靠那真言淬煉靈神。

隻是這等法訣向來隻有教中嫡脈傳人才能知曉,尋常弟子得了,不說功行大漲。法力卻不難高出同輩一籌。他不由暗下決心,此回鬥法,必定要設法贏得一二局。

很快到了第二日。伍威毅臨行之際,對趙真人言道:“此次前往溟滄,教中空虛,就要拜托趙真人多多看顧了。

趙真人知他說得是何事,道:“伍真人放心前去就是,有我在此。不會讓魔頭放肆。”

伍威毅打個稽首,與之道別之後。就乘起車駕,起清風往天中去。底下弟子也各是乘動法器,緊跟而來,百餘修士,數千仆從,浩浩蕩蕩直往溟滄派而來。

洞天真人出行,風起雲動,清氣盈空。諸派真人見光出西南,劃去北穹,不難猜到是平都教中有洞天修士行去溟滄派。

然而這光華過去未久,自還真觀中也是噴出一道長虹,霞光揮天,久映不息,卻是與前者同往一處方向。

眾真留意片刻之後,也是各懷心思,不過大劫將至,此刻隻要能看明情勢的,都不敢有絲毫懈怠,稍加關注之後,就收拾念頭,重做修持。

因有伍威毅起力施法,隻一日後,平都教眾就到了龍淵大澤之前,與其差不多同一時刻到達的,還有還真觀龐真人所領一行人。

兩名真人在龍淵大澤門前互相客氣見禮,等不多時,一名執事道人自溟滄門中出來相迎,道:“張真人已在門內恭候,還請兩位真人移駕。”

伍威毅與龐芸襄二人各是知會了門下弟子一聲,叫其去客館宿住,就駕車乘風,隨那執事道人往天中一道清氣所在而來。

那處有一浮島,遠觀眺望,可見上有宮觀金台無數,張衍一身玄袍,立在懸島上空,渾身清光拂動,氣衝穹宇。其背後是一道波光,十丈來高,飄蕩如瀑,不難認出是一處小界門戶,他見兩人過來,打個稽首,道:“兩位真人有禮。”

“不敢,”伍、龐兩人忙下車駕,回了一禮。

張衍微笑道:“兩位,請隨貧道入界中說話。”

伍、龐兩人皆是道聲好,就隨張衍到得小界之內。

此間風光雖好,但兩人修成洞天已久,又各懷心事,自是無有太過在意。很快三人到了一處臨海廬舍之中,在拍岸潮聲之下,客氣一番,各是落坐蒲團。

張衍笑道:“今日請二位到此,是為未來應對大劫一事。”

伍、龐二人一聽此言,神情俱是一振,目光齊是投來,實則他們都有意想知曉,溟滄派究竟如何應對大劫,可其不提,他們也不好開口去問。

然而說到這裏,張衍卻是話鋒一轉,道:“再有幾日,就是驪山派玉陵真人飛升之禮,這位真人走後,天下局麵當是明朗,南華、太昊已是依附玉霄,元陽獨守一家,而我溟滄,卻欲與你二位身後宗門共渡此關。”

龐真人沉吟片刻,問道:“不知貴派意欲何為?”

張衍把身側兩袖輕輕一振,道:“萬餘載以來,因我輩侵占靈機,天下清氣漸稀,洲中靈穴不穩,再往後觀,更有播傳九洲之勢,而我溟滄、玉霄、少清三家早在數千載前便料到有今日局麵,故自那時起,就有所籌劃,隻是玉霄之意。卻與我溟滄大是不合,今番劫至,難免是要做過一場的。”

盡管早已有所預料,可聽得他此刻說了出來,兩人心頭不覺大是震動。玉霄、溟滄皆是三大玄門之一。玉霄門中有九位洞天真人,而溟滄更是強盛,成就此境者,如今已有一十三人之多,這兩家若是起得碰撞,那必是天下翻覆。無人可阻。

兩人不由沉默下來。實則細細思量,也唯有他們這些洞天真人少去一些,這天下靈機才可安和,不過修士能修持到這一步皆是不易,誰又肯白白受死?是以到得最後。終歸是免不了一戰的。

龐真人忽然一抬頭,目光灼灼望來,沉聲問道:“那我玄門為何不攜起手來,先斬魔,後除妖?以此平定亂局?若是如此,我還真甘為先驅,縱粉身碎骨,亦是甘願!”

張衍也是看向她。道:“龐真人莫非忘了,冥泉宗中那一道冥河了麽?”

冥泉宗祖師陵幽真人曾傳下一道冥河,非但能自生魔頭。還能汙穢天下靈機,至少數千載內不複為修士所用,這等敵我兩傷之舉一出,同樣是崩壞局麵。

龐真人沉默片刻,道:“冥泉宗可以暫且放過,另幾家莫非不可先行除去麽?”

張衍搖頭道:“魔宗六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冥泉宗豈會坐視?且此法治標難治本,便是當真滅了那幾家魔宗。再過個數千載,眼下局麵怕是要重演一回,到時我玄門非但要再起幹戈,怕是還有那玄陰天魔出來作祟。”

實則在他看來,若能聯合玄門,先誅魔宗,那是最好不過,到時動了地根之後,還可免得腹背受敵。

奈何若溟滄派主動提出此事,便是當真有寶物克製那冥河,玉霄派也必生疑慮,是絕然不會答應的。

龐真人歎了一聲,稽首道:“張真人說得有理,是我操之過切了。”

伍威毅小心問道:“敢問張真人,不知那少清派是何意思?”

龐真人聞言,也是露出關注之色。

少清派也是玄門三大派之一,門中洞天雖不及玉霄、溟滄兩派,但戰力之強橫,卻不在兩家之下,此派意願也是極為重要,可以說站在哪一邊,哪一邊就有極大勝算。

張衍一笑,把意念一放,就聞劍音激蕩,其背後有無數劍光飛騰,盤旋頂上,燦若星河,一時不知有多少數目。

兩人一看,俱是失聲道:“殺伐真劍?”

張衍看向兩人,淡笑道:“此便是少清之意。”

兩人互相看了看,都是心頭大定,此事已是明了,張衍能在入得洞天不到百年,卻能在短短時日內煉出殺伐真劍,多半是得了少清之助,少清、溟滄,這兩家已是站在了一處!

伍真人嗬嗬一笑,抬手一禮,道:“我平都與貴派數代相交,此遇大劫,自當出一份力。”

龐真人打個稽首,道:“貴派萬載以來,斬妖除魔,秉持正道,我還真自當緊隨。”

張衍微笑還禮,今日請他這二人到此,就是讓這兩派服下一粒定心丸,不過溟滄派欲動地根,主動開劫一事,因牽涉廣大,不到最後關頭,卻還不會說出。

風陵海深海之下,有一條百丈蛟龍正搖頭擺尾,穿水而行,其所過之處,海中水族生靈懾於其威,無不逃之夭夭。

這蛟龍到了一海穀之內,旋身一轉,倏爾變化為一少年人,正是由東海潛遊至此的李岫彌。

他閉目感應許久,思忖道:“玉霄在這裏已有所防備,當另覓一處地界布陣了。”

此刻風陵海已被玉霄自洲內強遷來的幾家小宗占據,並布設了不少禁製,顯然不好再做立足之地了。

他一晃身,又變作蛟龍之身,往南海深處遊去。

這一次,卻是一氣去得十多萬裏。

見周遭之地已是遠離風淩海,玉霄派萬難發覺,且靈機不是太過微弱,當有不少水族妖修,他便就破水而出,在這近處尋得一島,低低長吟一聲。

方圓萬裏之內,那些得了些道行的精怪水族心下一悸,不由自主就往他這處匯聚過來,很快來了不下百餘個,見他一條蛟龍盤踞此間,皆是畏懼異常,渾身發抖,然每生逃遁之念,就被一股莫名力量壓製,卻是難以離去。

李岫彌把身一化,轉回人身,他拿出妖廷所賜符印,道:“我乃妖廷九部候,蛟候李岫彌,現召你等過來,卻要在此設禁立壇,限你等回去招攬人手,十日之後,再至此地,若有違者,我必興動法力滅其族眾。”

眾妖哪敢違抗,趕忙各自分去尋找族人。

很快十日過去,就見海潮翻滾,卻是無數水族翻波湧浪而至,到得近前,有不少開得靈智,能言人語之妖怪皆是口呼“李候”不止,而化作人形之輩,則在那裏打躬作揖。

李岫彌目光來回一掃,問道:“此地萬裏之內妖眾,可都是來齊了麽?”

一個駝背老道幹笑一聲,躬聲道:“回稟李候,我等族人,皆是在此,隻還有一些不服管教得,卻不願來此。”

李岫彌看向他,沉聲道:“你說那些不服管教之輩,卻在何方?”“

那老道在他目光之下瑟縮了一下,隨後壯起膽子道:“這裏北去兩千裏,有一支鮫人族,自認非是妖眾,老朽雖百般相邀,也不肯前來奉令。”

他又向南一指,“還有南去一千五百裏,有一隻蜃蟲,向來我行我素,也未曾聽得李候之命。”

李岫彌不禁生了幾分興趣,鮫人他早有聽聞,隻是修道至今,從未見過,不想在這裏遇著了。

他此來目的,是要禦使水族在海底打通靈脈,好在其上排布陣法。

在他看來,那些未經訓教得蠢笨妖物哪及得上鮫人聰慧,若是能找了過來,想來布陣也能快上許多。

至於蜃蟲,能興幻霧迷境,要是擒來放在陣中,也能用來惑敵,不妨一起抓了。

考慮下來後,他便一指那老道人,便道:“我不在時,此處有你統領,現就封你一個總管之職。”

老道人不覺大喜,李岫彌有妖王所賜金印,親口敕封之後,他便能在其不在之時禦令周邊水族,這份權柄不可謂不大,連忙跪下叩謝。

李岫彌不與他多言,化虹踏波而去,不出千餘裏,果是見得不少半身是人,半身為魚的生靈,隻是多數相貌古怪醜陋,隻寥寥幾頭長相清秀,男女老幼加在一處,大約有個千數人。

他根本不與其等分說,取出一隻大鼎,拿動一個法訣,就生出一股狂風黑煙,頃刻就將其等盡數裝了進去。而後把大鼎一收,就又往南行去。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