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董雨?”

於大牢之中,沈鈺見到了一直壓抑著自身力量的董雨,隻不過畫麵跟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在沈鈺的想法裏,這時候的董雨應該是先入憤恨糾葛之中,乃至於是憤世嫉俗。

任誰一直以來都在盡心盡力的幫助被人,結果最後卻被反咬一口,乃至於被所有曾經幫助過的人誤會謾罵甚至是羞辱,想來心裏也不會太過舒坦。

有些偏激一點的這時候完全黑化,墮落成徹底報複別人的複仇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沈鈺看來,這時候的董雨應該是滿臉陰鬱,恨意宛如潮水般滔滔不絕。

可當沈鈺見到董雨的時候,卻發現他正在大牢中用雜草折成筆在地上全神貫注的練字,甚至因為沉浸其中而完全沒有顧忌到周圍。

即便是沈鈺已經在牢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他都沒有注意到,整個人的心思都沉在書法之中。

他寫的字筆力蒼勁,鐵畫銀鉤,一股無形的錚錚鐵氣息通過地上的字跡透出來。

即便是一身髒亂的囚服,依然掩蓋不住董雨身上的那種溫文爾雅的氣質。

就好像這不是什麽貧民百姓,而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貴公子。

在他的身上看不出一點的恨意,也沒有什麽焦急或者緊張。

從那些獄卒交談中,沈鈺明白董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下場,離他自己的死期已經不遠。

現在明知自己已經被知府判了死刑而依舊麵不改色,單是這份心性就絕非常人可及。

“你是誰?”寫完字的董雨從這才注意到了站在牢門外的沈鈺,臉上露出了幾份驚異。

不僅是因為眼前這個人他根本沒見過,更驚訝的是竟然還有人來看他。

這段時間,他收到的都是侮辱和謾罵,即便是曾經視自己為兄弟為子侄的親朋好友,鄰居街坊,投來的都是惡意的眼神。

而從沈鈺的眼中,他沒有感受到一點的惡意,反而似乎看到了一絲的欣賞。

嗬,欣賞,現在的自己還有什麽好值得被欣賞的。

“董雨,是薛紗讓我來救你的,她把你的事情都告訴了我。跟我走吧,你的事情我幫了!”

“薛紗?那個小丫頭!”聽到這個名字後,董雨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又仿佛帶著幾分安慰。

這世上總還是有擔心自己的人在的,哪怕周圍都是謾罵侮辱,卻依舊還有人在背後想著他,關心著他。

不得不說,這種感覺確實挺好,讓人心中有些暖暖的。

“我不走!”沉默半晌後,回答沈鈺的是一句拒絕。

“你不想離開這裏?”

“我的確想走,可有些事情我沒有做過,若是這時候沒說清楚我就離開了,豈不是變相認下了!”

“這麽死板的麽?”一時間,沈鈺對眼前董雨的印象大打折扣,初見時還感覺對方沉穩剛正。

結果現在三句話一過,就感覺對方像是個死讀書的書呆子。命都要沒了,到這個地步咋就不知道變通呢。

雖說沈鈺要想救他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可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沈鈺突然有興致跟他掰扯一下,這書呆子不懂得變通以後是要吃虧的。

“認下了就認下了,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出去之後,隻要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這時候變通一下又有何妨?”

“這不一樣!”笑著搖了搖頭,董雨轉而又從旁邊撿了根雜草,在地上寫寫畫畫了起來。

“我可以死,但心中不能有汙點,不能有縫隙。千裏之堤毀於蟻穴,變通的確容易,可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

“變通的久了,可能連自己心中的堅守都會放棄。”

“人固有一死,可有些事情不能丟也丟不得!”

抬頭看了沈鈺一眼,在董雨的眼中透著一股堅毅,那是雖百死而猶未悔的決心。

這一刻,沈鈺仿佛看到了隱藏在他體內,那股不斷橫衝直撞想要衝破束縛的恐怖力量。

這股力量縱然強大的令人恐懼,卻被牢牢壓製在方圓之內,困在血肉之軀的身體之中沒有外泄一絲一毫。

心中的堅守,就是最強的封印。

這一刻沈鈺明白了,眼前這位不是什麽書呆子,也不是不會變通,而是不能變通。

縱然明知道留下就是一個死,卻依舊不肯放棄一丁點的可能,隻為了將自己體內的力量完美封鎖。

此人雖手無縛雞之力,一直默默無聞,但卻是真正的英雄。

“案犯董雨在哪?這些天董雨身上可曾有什麽異常?”

就在這時候,在沈鈺的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緊接著而來的還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董雨就在牢內。要說這些天他身上有什麽異常,就是他每天在用雜草在地上寫字,除此之外,就沒什麽了。”

“哦?還有心情練字?這董雨是真不怕死呢,還是另有依仗,或者說他知道自己不會死,還是有人會來救他?”

“不會,大人放心,有小人在看管,就算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更別想從小人這裏把人給帶走了。”

“大人,小人十六歲開始就獄卒,至今已有將近二十年。自從小人看管此地以來,還從未出過半點差……你,你是誰?”

正當牢頭向一旁的知府邀功之時,迎頭就看到了正在跟董雨交談的沈鈺,額頭的汗水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我這邊牛都吹出去了,迎麵就有一個大活人光明正大的站在大牢裏麵,這臉打的都快要腫了。

最可怕的是旁邊的知府大人,臉色都變成鐵青色了,頓時讓牢頭說話都開始不利索。

“你不是說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麽,這算什麽。”

“這大人,這,我……”

“閉嘴,還不快去叫人!”

“是,是,小人這就去,這就去!”

旁邊的牢頭連滾帶爬的趕緊跑出去,原地剩下知府一個人,隨後他就有些反應過來了。

這不對啊,這不是把我自己扔這了麽。

麵不改色,不過這時候的知府不怒自威,臉上猶自帶著幾分威嚴。

“你是何人,竟然敢闖入大牢重地,私會死囚董雨簡直是不知死活。現在退去本官還可以網開一麵,不然……!”

“不然如何?”回過頭來直視對方,淩厲的目光讓知府有些膽顫。

這目光怎麽像刀子似的,刮得人渾身疼。

“身為知府,胡亂判案,案子你審過麽,事情你調查過麽,你現在與草菅人命何異?”

“荒謬,本官辦案人證物證俱在,豈是你可以隨意質疑的。識相點的速速褪去,要知道沈鈺沈大人就在附近。沈大人眼裏可揉不得沙子,你莫要自誤!”

“是麽?知道沈鈺眼裏揉不得沙子你還敢這麽幹,還有,是誰告訴你沈鈺就在附近的。你說,若是沈鈺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了,你的下場會是什麽?”

“你,我……”一時間,知府顯得有些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回應。

尤其是當看到沈鈺這張臉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越看越感覺熟悉,總感覺好像是在哪裏見過。

“哎,不對啊,這小子怎麽長的跟沈大人的畫像這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