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地為牢,好一手畫地為牢,厲害!”

顏如一這一手似陣非陣,力量好似憑空出現,直接將他禁錮在了咫尺之內。

這力量不算太強但卻極為難纏,不僅封閉了空間,似乎其內還有時間流轉,玄奧異常,該是專為困人而創出的功法。

六十年磨一劍,六十年畫一幅畫,隻為了最後獻祭自己,畫出能夠困住這咫尺之地的牢獄,果然是無論什麽練到極致都有著可怕的力量!

“顏如一,看你的模樣,應該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為何這麽固執,非要為那些人賣命……”

“大人又錯了!”搖了搖頭,顏如一自嘲道:“我這個人既貪財好色,又貪生怕死。沈大人或許忘了,我可是個貪官呐!”

“若是憑外貌就能判斷一個人的本性,那世間就沒有什麽大奸大惡之徒了!”

輕輕一笑,顏如一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絲毫沒有半點悔意,有些事情他既然決定做了那就一定是想通了。

隨後,顏如一不僅變得白發蒼蒼,皺紋開始爬滿臉龐,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從一個精神奕奕的中年人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

他所有的生命全部都融入進了手裏的畫中,此時的他已如風中燭火,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不過,此刻顏如一的眼神卻是越發的精神。雖說幾十年來苦練這一招,可他從來沒有用出來過,也不知道威力如何。

如今自己生命雖然即將走到最後,但卻能憑一己之力,困住了沈鈺這等隱隱的天下第一。

就憑著一手,他就足以感到自豪。

另一邊的沈鈺,手輕輕一揮,山河圖隨之張開,萬裏山河鯨吞一切。浩**山河衝擊之下,顏如一的那幅畫亦是搖搖欲墜。

“好畫!”當山河圖一展開,就被顏如一察覺到了。一幅畫,顏如一畫了整整六十多年。

明麵上他是一個文弱書生,可實際上畫技已入道心,畫術早已刻入骨子裏。

沈鈺的山河圖既是萬裏山河,也是一幅畫,一副波瀾壯闊,覆蓋萬裏的畫。是畫,就自然又共通之處。

“大人的畫縱有萬千山河,日月星辰,可是山河再廣闊也壓不破我的三尺畫牢。”

“隻要我不死,咫尺之內,我自無敵!”

仿佛呼應著顏如一的話,困在沈鈺身前的牢籠光芒流轉,試圖與山河圖的力量不斷對抗著。

此畫竟以顏如一的精神為媒介,勾連天地,借天地之威,意圖困住沈鈺。

可這裏早就被山河圖包圍,這萬重山河又何嚐不是一方天地。

兩幅圖的碰撞,就好似是兩個世界的碰撞,空間裂痕遍布,隱約好似見雷霆陣陣,陰雲密布。

一波波巨大的衝擊力滌**四方,在山河圖中的萬重山河碾壓之下,所謂的牢籠很快就有了裂痕。

顏如一隻感覺內腑震**,七竅之內不斷向外流淌著鮮血,萬千山河的力量既是壓在他的那幅畫上,又何嚐不是壓在他的身上。

他並沒有說錯,隻要他不死,這三尺畫牢就牢不可破。可是,他是人,是人就會撐不住。

萬千山河的力量又豈是他一個文弱書生能夠承受的,三尺畫牢有多少裂痕,就證明他身上有多少裂痕。

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隨著這三尺畫牢一起灰飛煙滅。

“也不過如此!”手向前一指,山河圖迅速激**,擋在自己身前的三尺畫牢裂縫越來越多。直至最後,瀕臨崩潰。

什麽咫尺之內無敵,還以為有多強,沒想到也是不過如此而已。

“噗!”重重的噴出一口血,顏如一很清楚,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撐不住了。

自己滿打滿算才撐了多久,有三十息麽,他之前想過可能會成不了太久,但也沒想到差距會如此之大。

難怪那些人如此懼怕沈鈺,如避蛇蠍。就他們的水平遇到了沈鈺,可不就得被輕鬆砍成八段麽。

“撐不住了!”鮮血大口大口的噴了出來,顏如一怒吼一聲,最後撐了一波後直接崩潰。

三尺畫牢徹底崩碎,顏如一整個人奄奄一息,隻剩下半口氣在,再無半絲餘力。

可這時候的顏如一臉上沒有任何臨死之前的悲傷,有的隻是一絲解脫,還有對沈鈺的些許敬佩。

原以為他六十年磨的一劍,就算不能傷得了沈鈺,也能拖住他一時,沒想到連一時都沒脫住。

太強了,強的讓人有些絕望!

“你輸了!”山河圖展開將他們籠罩在裏麵,沈鈺一步步走向顏如一,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好似在看一個失敗者。

顏如一想要困住自己,卻連片刻都撐不了,六十年練一招究竟練了些什麽玩意。

雷聲大雨點小,虧自己還這麽重視,合著陪小孩子過家家呢。

“不,是沈大人你輸了!”抬頭,顏如一艱難的抬起頭,嘴角想要咧起一絲弧度,他想要笑,可卻發現臉上的肌肉已經不能隨心控製了。

不過,他的眼神中依舊帶著笑意,似乎是在莫名的得意。

“沈大人不覺得周圍哪裏有些奇怪麽?”

“奇怪?”感知籠罩四方,沈鈺並沒有察覺到又任何不同。隻是眼前的桌椅似乎落了些灰塵,明明剛剛還沒有灰塵的!

而且他老是感覺有什麽地方不一樣,可究竟是哪裏為不一樣,卻一時半刻想不起來。

“大人就沒有覺得,時間過的有些快?”

“時間?是了,時間!”好似突然想通了什麽,沈鈺一下就明白了自己剛剛為什麽老感覺哪裏不對勁了。

是時間,明明剛剛隻過去了一小會兒,可卻感覺時間線被生生拿走了。給人的感覺,好像是過了不止一天。

“大人可知,何為畫地為牢,此術又名斷生機!”

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可是努力了數次,顏如一連翻個身都做不到,更別說想要站起來了。

不過即便這樣,他也依舊沒有煩躁,索性就直接躺在了地上,任由生命快速流逝。

“我的這幅畫與大人的畫不同,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能真正困住大人,隻在於能困住你多少。”

“有一點沈大人或許沒有想到,那就是著畫中牢獄與外界之間的時間,其實並不一樣!”

“說來慚愧,我自信滿滿的答應過他們要拖你三月,卻不想隻拖了不到半月!”

說到這裏,顏如一又不由有些佩服“沈大人,果然厲害,在下自愧不如!”

“半月!如今已過半月?”感知放到最大,聽著城中百姓說起今天的日子,側麵證明了這一點,也讓沈鈺不得不承認現實。

咫尺天涯,倏忽半月,這一招的恐怖讓人不得不驚歎。

“好一個畫地為牢,厲害!”

“沈大人過獎了,其實說來慚愧,這一招本是為了對付靈氣暴增後的出世的那些老怪物們的,沒想到用在了沈大人身上,實在是慚愧!”

“你也知道靈氣暴增?”

“靈氣暴增之事,在我顏家世代相傳,並不是什麽秘密。其實這畫地為牢之術,乃是顏家祖祖輩輩習練的功法,到如今可能也就隻有我一人會用了吧。”

仿佛又想到了從前不堪回首的往事,顏如一臉上的憤恨之色一閃而逝,隨後悵然一笑,仿佛在自嘲一樣。

“這麽多年以來,我們顏家世世代代耕讀傳家,同時從年幼就開始習練此術。”

“我幼時讀書,爺爺曾告訴我靈氣暴增即將開始,凡顏家人都要用一生磨練這一技。”

“顏家人的使命便是如此,蹉跎一生,隻為刹那芳華!顏家族老臨死之前,會將自己的積累贈予晚輩。世世代代,從未斷絕。這一招的威力,自然也是越來越大。”

“直到靈氣暴增,老怪物現世,天下亂起。屆時百姓將千不存一,屍山血海,白骨遍地。”

“那時候整個天下,到處都將會是一座座被吞噬一空的空城,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絕地。”

“家中祖訓,靈氣暴增之後,顏家子弟當不惜犧牲,共赴劫難,為天下爭一爭生機!所以,此術又有另外一個名字,名曰斷生機!”

“明白了!”似乎明白了什麽,沈鈺眼睛微微一縮,不由得為顏家的大手筆而震驚。

“靈氣暴增之後,天下高手突破者無數,但與那些老怪物相比仍舊是天壤之別。”

“但每一代的天才的天資其實都不差,差的隻是時間不夠,積累不足而已。”

“顏家子弟這是要用自己的命拖住那些老怪物,刹那芳華的爆發雖然看似隻困住他們片刻時間,可外界卻已過去許久。”

說到這裏,沈鈺不由抬起頭,有些敬佩的說道“顏家這要用自己的命,為這個時代的天下高手爭命,爭取那一線生機!”

“大手筆,大氣魄!”

“哈哈哈,可那又如何!”忍不住放聲大笑,顏如一的臉上寫滿了悲傷,絲毫沒有因為自己是顏家人而自豪。

“顏家為天下人考慮,那天下人可曾為顏家考慮過!”

“顏家世世代代皆出名臣清流,個個都是錚錚鐵骨,可結果呢。”

“我被汙蔑為貪官汙吏,那些餓死的百姓的家人們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這些我都能忍。可他們卻寫下萬民血書,不僅想要將我千刀萬剮,還要將我身後的顏家一起處決!”

“他們餓死了家人,就要讓我們全家陪葬。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推波助瀾,可他們卻都信了!”

“那些我曾經嘔心瀝血要救助的人,如今卻寫下萬民血書,要我整個顏家的命,你說可不可笑!”

似乎明白了顏如一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但沈鈺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問道“顏家真的亡了?”

“是啊,不僅要死,全家都要被殺。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他們怎麽會放過顏家。”

“可惜顏家上下皆乃書生,空懷絕技,卻一生隻能用一次!”

“顏家祖訓,此術隻能待靈氣暴增之後,對那些出世的老怪物們用。”

“這應該是為了防止被他們得知,有所防備!”搖了搖頭,沈鈺也不由感歎“顏家先祖,當真是個人物!”

為了抵抗這些老怪物,世間天才果然是層出不窮,各種秘術秘法,令人嗟歎。

尤其是顏家這等家族,更是令人佩服。雖為書生,卻世世代代都在為抵抗靈氣暴增後的老怪物們而努力著。

更是為了這一招不為外人所知,所以令身懷絕技的顏家人,終生都不得動用。如此氣魄,的確是讓人不得不敬重。

“所以,顏家才亡了!”不屑的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話那固執死板的顏家人,還是在笑自己這個可憐人。

“朝廷的旨意一下,顏家上下都被抓了。即便如此,顏家也從未想過用那一招。”

“他們還一心覺得朝廷不會殺了他們,畢竟,顏家時代都出名臣,在皇朝的聲望不低。”

“可結果他們失望了,朝廷是不想殺我們,可那些百姓不一樣。他們早把仇恨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以為是我貪汙糧草,讓他們的親人餓死。”

“有人一攛掇,他們自然就景從。萬民血書,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非要將我顏家置於死地。”

“加上朝中有人讓推波助瀾,我顏家就這麽沒了。”

“我的確該死,可我不能死!”

閉上眼睛,重重歎息一聲,顏如一靜靜的說道“我的命不能丟,我還有一件比命還要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在最後的關頭是他們救了我,給了我這一命,所以我得還!”

“至於祖訓,顏如一不肖,怕是令祖輩們失望了!”

“不過事情也做了,命也還了,如今我也不欠他們的了。果然,還是無債一身輕啊!”

靜靜的看著馬上身死的顏如一,沈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按道理講,這些想要坑他的人,他非得弄死不可。

可眼前這個,沈鈺又有一種同情的感覺。不過,也用不著他動手,顏如一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即將燃盡。

“可惜家中長輩被屠戮一空,他們的力量未能傳承下來,隻有我爺爺察覺事情不對,傳了一部分給我,絕大部分還都浪費掉了。”

“再加上靈氣暴增未至,能調動的靈氣不多。不然的話,想來一定能困住沈大人三個月。可惜,可惜啊,終究是差了一點……”

顏如一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好像在低聲呢喃,已經微不可聞。

等沈鈺再看過去的時候,生機已經完全斷絕,整個人已是油盡燈枯,氣息徹底消失。

顏家畫地為牢的絕技傳承了這麽多代,卻還未等到靈氣暴增,就這樣斷絕了,著實可惜!

一群貪官汙吏,為了一己之私,把髒水都往顏家身上潑,致使顏家上下盡沒,統統該殺!

這顏如一倒是有些小聰明,跟他講自己所謂的故事,還不是想著借他的手去殺那些曾經陷害他的貪官。

不過,若是顏家之事為真。那這一遭,他還真就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