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明鑒,卑職萬萬不敢!”

歎了口氣,褚鴻回過頭指向了那些跪在那裏的百姓。

“沈大人可知道,跪在那裏的這些百姓都是樵山寨的人!”

“整個樵山寨能吃飽飯的也就隻有那些在外麵幹勞力活的,也隻有依靠每日做工時官府發放的飯菜,他們才有機會吃一頓飽飯。”

“至於官府發給他們的工錢,則被他們節衣縮食的一點點攢了下來!”

“他們不僅是在為青涵姑娘贖身,同樣也是在報恩。可事實上,青涵姑娘不久前已經亡故了!”

“亡故了?你是說,他們這是要為一個死人贖身?”

“是!”非常肯定的點了點頭,褚鴻也忍不住感歎道“這些百姓的確是為此而來,甚至不惜跪在這些麵目猙獰,貪婪無度的人麵前。”

“可是,就是眼前這座青竹苑,卻怎麽也不可肯把青涵姑娘的屍身歸還!”

“褚大人這話可就不對了,當年青涵姑娘自願賣身入我青竹苑,無論生死皆是我青竹苑的人。”

“你們給的錢不夠,人,當然不能領走!”

忌憚的看了沈鈺一眼,雖然錢管事不知道來的人是誰,但看褚鴻這個通判都能那麽尊敬,他態度也不由軟了許多。

雖然硬碰硬他不怕,但就怕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要是這個年輕人跟知州大人還能說得上話,那可就麻煩了。

“自願賣身?這是為何?”

“大人有所不知,當年的青涵姑娘本是樵山寨出身,那裏生活極其困苦,每年凍餓而死的人要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她的父親是當年樵山寨的寨主,說起來,那還是一個文武兼備的人。”

“青涵姑娘雖然出身曉州,但自幼被她父親教導,知禮儀,曉大義,琴棋書畫也是無一不精,加之生的美貌,所以求親者也是絡繹不絕!”

“本來,即便是生活困苦,但在老寨主的庇護下,她也可以無憂無慮的度過一生。”

“可是那兩年樵山寨附近大旱,唯一用水處的山溪都斷流,兩年時間,農田裏幾乎顆粒無收,寨民饑寒而死者不計其數。”

“樵山寨的老寨主隻能把自己僅有的口糧拿了出來供給全寨百姓,至於他本人竟是生生餓死!”

“堂堂後天境界的高手,竟是餓死在家中,何其荒唐!”

“曉州還有這樣的人!”

這麽長時間了,在沈鈺的印象裏,類似於曉州窮山惡水,刁民遍地之類的言語充斥在耳邊的,仿佛曉州上下都是些自私自利之徒。

攔路搶劫,夜半黑店,這些都是小兒科而已。為了苟活,這裏背信棄義者數不勝數。

為了一點點口糧,他們甚至可以做出任何事。出賣身體,出賣靈魂,底線可以一低再低。

沈鈺也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的人,竟然能夠拿出自己的糧食供給別人,生生餓死自己。

這樣的情懷,即便是偌大的皇朝,恐怕也沒有幾個。

“大人,當年的老寨主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全寨民。可這些糧食對於全寨百姓來說依舊是杯水車薪,每天都有人餓死。”

“曉州這情況大人您也知道,若是逃荒的話,恐難以活下來。屆時這些無家可歸的寨民,恐怕就會被其他地方餓瘋了的人當成口糧。”

“當年的樵山寨寨民,幾乎就是在等死!”

“可就是這個時候,青涵姑娘卻自願賣身青樓,用賣身的錢買了糧食,幾乎是徹底犧牲了自己,這才救了這一寨的人。”

“再之後,青涵姑娘自知無法逃離苦海,就用自己的僅有的微薄之力幫助寨子裏的人。”

“她想要這些百姓脫離蒙昧,想要寨子裏的孩子們讀書識字,明辨是非。”

“所以,她每年都會將青樓中陪客唱曲的辛苦所得,都盡數交給了寨子裏麵,用以讓他們的孩子讀書識字!”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啊!”

深深歎了一口氣,目光看向了跪在那裏的百姓。此時褚鴻提及往事,仿佛是勾起了他們的回憶,有的人忍不住小聲啜泣了起來。

漸漸的大多數人都眼眶紅腫,隻不過他們都在克製著自己。

他們不想自己在外人麵前丟了樵山寨的臉,更不想丟了青涵姑娘的臉,這已經是他們最後的倔強和尊嚴了!

“大人,這一年來正是因為有大人您一力推行曉州之政,發給百姓們足夠的銀錢,才讓他們有了為青涵姑娘贖身的希望!”

“所以這一年來,這些寨民就把自己辛苦所得的所有銀錢都積攢下來,就是為了找有朝一日為給青涵姑娘贖身,救她脫離苦海。”

“可是沒等他們的錢攢夠,青涵姑娘就已經在這裏暴斃而亡!”

說到這裏,褚鴻的目光冷冷的盯向了錢管事的方向,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大人,這些百姓想要迎回青涵姑娘的屍身,讓她落葉歸根,葬於樵山寨內。”

“可就是青樓的這位錢管事卻在一力阻撓,說什麽也都不肯,還要讓這些百姓拿出足夠的贖身錢!”

“他甚至還威脅說要一把火把青涵姑娘的屍身給燒了,骨灰撒了了事。”

“樵山寨的百姓知道情況後從寨裏下來,聚集在這裏懇求他網開一麵,這才齊齊跪在了這裏。”

“下官正好在附近,看到大批百姓聚集後就過來了解情況,而後下官就想跟錢管事交涉一番,希望他們可以高抬貴手。”

“大人也看到了,他們依舊誰不肯,執意要錢!”

一邊說著,褚鴻一邊衝沈鈺告狀“大人,實不相瞞,這些百姓積攢的銀兩已經足夠多了。”

“如今又加上了下官積攢多年的俸祿,已經是綽綽有餘。這個錢管事依舊不肯放人,他就是貪得無厭,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下官懇請大人能夠出手相助把青涵姑娘帶出來。這樣純潔的人,不該在這汙濁之地!”

“而且下官懷疑,青涵姑娘的死有古怪,不然何以他們怕這些寨民見到屍身,這分明是作賊心虛!”

“您,您是知州大人?大人,冤枉啊!”

聽了這麽久,一開始,錢管事腰背還是挺直的。對於突然出現的沈鈺,他雖然有些忌憚,但也沒有太在意。

“大人,你看看他尖嘴猴腮的,看著就不像好人!”

這兩個書生看起來雖然是官,有那麽點權利,可他們青竹苑那也不是吃素的。

可等褚鴻說到這年輕人一力推行曉州之政,給百姓們發放銀錢的時候,錢管事的腰就徹底彎了。

到最後,被褚鴻指著鼻子說他貪得無厭,說他作賊心虛。直接把錢管事嚇得膝蓋一軟,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他很清楚,若這個年輕人是傳聞中的那位沈大人的話,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麽下場。

“大人,長得醜不是我的錯,草民是大大的良民!”

“此事也並非是草民貪得無厭,草民實在是有苦難言,我有苦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