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官邸坐落北城,遙望皇宮,自然守備森嚴。淩衝一身汙濁道袍,滿麵土色,一路之上被許多兵士攔阻,他將道錄出示,費盡口舌,才得以放行,一路來至張府門前,見兩位家丁孔武有力,怒目而視,活似兩大門神。不禁一笑,說道:“煩勞兩位通秉貴府張亦如,就說太玄淩衝求見。”

那兩個家丁也算見慣世麵,張守正治家甚嚴,也不敢狗眼看人,見淩衝雖是風塵仆仆,但雙眸晶亮,自有一番氣概,不敢怠慢,一個家丁問道:“不知道長與我家孫少爺可是相識麽?”淩衝點頭笑道:“你隻說淩衝師叔到來,他自然便知。”家丁聽聞,唬了一跳,張亦如自小好道,修煉道術,連向來不語怪力亂神的老爺也不阻攔,家人皆知其拜了一位了不得的師傅,今日居然又是師叔駕臨,當下一人飛跑入內,稟報去了。

過不多時,腳步聲響,一位翩翩少年出府而來,麵容英俊,正是張亦如,他自太玄拜師,在山上呆了幾年,得傳道法,便被葉向天打發下山,依舊回自家府中盡孝,見了淩衝先是一愣,淩衝卻打趣他道:“亦如師侄,師叔來了,還不快快拜見!”

當年張亦如對這位小師叔頗為不忿,常給淩衝下絆子,但自東海歸來,淩衝大戰秋少鳴,又去鎮守地下血河,戰績彪炳,未嚐一敗。張亦如年歲漸長,已知這位便宜師叔極為了得,已無當年怨懟之氣,乍見其人,一時反應不來,囁嚅道:“師、師叔來了,請裏麵坐!”家丁見當真是孫少爺師叔,更是恭敬,隻差沒當場下跪。淩衝笑道:“正要叨擾。”邁步便入。

張亦如修煉太玄真傳先天庚金劍訣,八年未見,進步神速,也開始修煉罡氣。與先天庚金劍訣合意的罡氣乃是太白玄罡,當年在東海之上,葉向天曾命張亦如試著修煉一縷,當時罡氣入體,將他丹田擊傷,如今卻能大口大口吞練,修為進境之速,比淩衝也不遑多讓。

淩衝於劍道悟性無人能及,若非洞虛劍訣太過坑爹,每層境界都要自家體悟,絕無前人經驗加持,他現在的境界絕不止此,但洞虛劍訣也有一個好處,便是根基打的極牢,尤其三道根本劍光,每一道皆等同於一般煉罡修士畢生法力,修為深厚,先天上便占盡優勢。

淩衝見張亦如周身劍意迫人,想是初入煉罡之境,真氣與罡氣煉合未久,還不能收放自如。洞虛劍訣煉罡之後,真氣罡氣剛柔轉變隻在玄劍幻境中進行,外表卻絲毫瞧不出異狀。

師叔師侄見禮已畢,張亦如肅容引路,淩衝深入張府,見院落深深,苔痕斑駁,一派婆娑氣象,顯是年代久遠。這處首輔府邸本是前朝一位王爺所居,休憩的富麗堂皇,成祖遷都之後,將之賜予文淵閣大學士居住,久而久之,便成了首輔府邸,曆代大明首輔皆居於此地。這座府邸曆經韶光衝刷,可謂見證了大明王朝千年光陰,人道興衰。

淩衝漫步其中,透過剝漆的紅柱、缺損的匾額,似乎能感受到當年曆代首輔在此處,大筆如椽,決斷國家大事那股慷慨激昂之意。張亦如也有八年未見這位小師叔,聽聞他修煉了本門號稱最難修行的洞虛劍訣。這道劍訣號為破盡萬法,可惜曆代修煉之輩,無有一個憑此證道長生。多有弟子門人貪圖它鬥法之力,初時多有修煉,但到了後來大多轉修其它劍訣。

這位淩師叔不知腦袋如何想的,居然敢修煉這道劍訣,居然讓他修煉到煉罡境界,著實是一大異數。張亦如心頭起伏,一路引了淩衝入後院,在他書房之中落座,自有丫鬟送上清茶。

淩衝略一打量,見正中一麵描金屏風,畫著一副山水泛舟圖,筆力森然,牆上懸著幾幅字畫,皆是一時大家手筆。文案上堆著文房四寶,樣式考究,價值不菲。其實張家祖上乃是耕讀大戶,家產頗厚,祖宗積下的陰德,子孫不必四處奔走,便可享受悠然生活。

淩衝混跡金陵城古玩字畫坊間多年,自也有些眼光,不過他一心求道,久已不彈此調,目光一掃便罷。練氣士心存大道,對一幹外物極少留心,張亦如也不會膚淺到那書畫之物炫耀,當下問道:“不知師叔此來京城何事?”

淩衝微笑道:“我今日來此,乃是奉了掌教師尊之命。一是要拜一拜貴祖父,從他修習儒家心法,磨練道心。二是惠帝壽誕在即,掌教命我全權處置,會一會天下英豪!”最後一句石破天驚,淩衝身為太玄掌教關門弟子,輩分極高,一手洞虛劍訣出必見血,雖僅煉罡修為,但同道門戶中與他年級相仿者,也不過與他境界仿佛,隻要老一輩高手不出,與同道爭鋒這點底氣還是有的。再者劍修之輩,必要在爭鬥殺伐中照見真我,磨練劍術,絕無靜坐山洞中,某日一朝頓悟,破入純陽的。

張亦如張了張口,惠帝壽誕臨近,宮中早放出風聲,延請天下佛道高手,要做一場水陸大會,為天子祈福消災。實則近年天子龍體欠安,精力大不如前,欲借壽誕水陸大會的由頭,令佛道高人獻出長生助壽的靈丹妙藥,延年益壽。

玄門練氣士雖然高高在上,餐霞飲露,不食人間煙火,到底不能與俗世割裂開來。似張亦如這般,身在太玄求道,一幹家人在朝中做官,剪不斷理還亂,早有朝中百官透過種種耳目,傳遞了消息出去,延請各派能手到場,隻要能獻上延壽妙藥,自有豐厚賞賜。練氣士雖然瞧不上,但有大把散修、官僚,欲借此牟利。因此這一次惠帝壽誕,鬧得八方雲動,無數修道人紛紛前來。

張亦如輕聲解釋,說道:“若做水陸大會,佛門與玄門必要選出各自頭領主持,佛、道兩派中門戶之見甚深,免不了大打出手。就算選出服眾之人,佛道兩家數千年來互相瞧不順眼,自也要別別苗頭。這一場水陸大會,一個不好,便是流血漂櫓。想來掌教師祖命師叔前來,便是料到此事,特來阻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