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1下藥

“這兩首《早梅》是在不同的環境下所寫。夫子應該明白,人在不同的環境下,不同的情緒下,不同的心情下,甚至在經曆一些事情之後都是不一樣的。”

“再說風格。我高興時可以仰天大笑,可以與好友把酒言歡,也可以把自己關起來靜靜享受那份喜悅。難過時可以獨自彈琴排解,也同樣可以約好久喝酒,把那些難過掩藏,更甚至可以發瘋一般的宣泄。”

“夫子,不同的選擇,定然是不一樣的。不是嗎?”

路恬看幾個夫子怔愣著思索的樣子,抿唇一笑,“再說年齡。”

“幾位夫子,一個人的閱曆與年齡,性別,甚至家境等都沒有關係。我錢某自幼父母雙亡,我背負著血海深仇行走天下,無人能知我心中苦楚。”

說到這裏,現場氣氛有些沉寂。

路恬卻笑著繼續,“我若是一直沉浸在仇恨中,我的父母不會瞑目。但是,我也不可能過的瀟灑,因為心裏不允許。所以,我時常自己開解自己,然後思考這人生。”

“我敢說,我比很多同齡人都成熟很多,世故很多。所以,夫子若是覺得這些詩不是我所寫,隻要找到證據即可。”

路恬這一番話說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得不承認,這些話非常有道理。

“這,我們隻是覺得不像,錢公子說的這些確實有道理。錢公子所寫的詩也確實可以稱為絕句。”

“是,錢公子通過了第二關,可以領十兩銀子。請問錢公子還要繼續嗎?”

路恬眼底劃過笑意,頷首,“自然繼續。錢某很想挑戰一下第十關,然後拿到一萬兩銀子。畢竟,遊走天下,最缺的就是銀子。”

“公子,您若是通過第十關,可不止一萬兩哦。”玄夜適時的提醒。

路恬挑眉,對玄夜眨了眨眼,她這個時候的樣子跟剛剛說到自己父母雙亡時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幾位夫子麵麵相覷,然後頷首。

路恬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人表現出來的一麵與內心可以完全不一樣。

第二關又淘汰了十來個人,場上還有五十多人,路恬環視一圈,發現大部分人的臉上都染上了愁緒。

那意思代表,他們應該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詩了。

再看路恬,又是毫不猶豫的下筆,又是第一個把寫完的三首詩交上去。

那邊幾位夫子接過紙,沒有看上麵的詩,而是看向路恬。

“錢公子早就有所準備?”

路恬聳肩,“大家不都一樣嗎?”

“確實如此。但是,錢公子就不想一下嗎?”

“才第三關就需要想,那我就不敢說挑戰第十關了。”

路恬話落,幾位夫子瞬間噤聲。

確實!

坐在上位的幾個商人這個時候自然也都注意到了路恬。

他們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還很期待路恬真的能挑戰成功。

尤其,剛剛路恬還說自己父母雙亡。

這樣的人,若是這個時候幫了他,以後......

他們搞這個梅花宴可不是無聊,更不是為了往外送銀子。

最大的目的就是挑選人才。

做生意的,難免會用上官府。

若是能自己培養出來一個厲害人物,對自己家族定然十分好。

所以,這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路恬沒有想那麽多,她就是為了銀子。

等贏了這些銀子,她直接就離開悅城了,誰還管這些人有沒有多餘的想法啊。

很顯然,路恬第三關也順利通過,而這一次直接淘汰了三十多人,場上隻剩下十六人。

路恬轉眸,注意到其中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正低著頭想什麽。

這個時候,想的定然是第四關的四首詩。

大約是感覺到路恬的眼光,那男子也朝路恬看了一眼。

路恬主動對他點了點頭,那男子臉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回了一個禮。

銅鑼響,比賽開始。

路恬下筆依然從容不破,看上去非常輕鬆。

“公子,真厲害。”玄夜看著路恬眼睛都不眨的寫下四首與之前完全不一樣的詩,忍不住翹起大拇指。

路恬無所謂的聳肩,描寫梅花的詩太多了,很多不能背完整的詩她就隨意的改幾個字,雖然差強人意,但也算。

最主要的是,背的最熟悉的都是每句詩裏最有名的幾句。

有那麽兩句撐著,基本上都可以過關。

事實也確實如此,那些夫子看著路恬寫出來的詩,沒有前麵那麽完美,卻也隻有一點點小瑕疵,不影響。

“好一個‘朔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錢公子才華斐然啊!”

“夫子過獎了,也是修修改改很多次才寫出來的,根本不值一提。”路恬謙虛道。

幾位夫人連連點頭,宣布路恬過了第四關。

場上其他十五人被陸陸續續淘汰。

有的是句子重複之前的,有點投機取巧的意思,有的則是寫了三首,最後一首幾乎不能稱為詩了。

最後就剩那個衣衫襤褸的男子緊張的站在原地。

那些夫子探討了幾句,最後還是搖頭,“最後一首不貼切,不行。”

一句話,代表那男子拿不到五十兩銀子。

男子有些失望,卻還是很懂規矩的對眾人行禮,然後退出去。

“等一下。”路恬出聲叫住離開的男子。

“錢兄有事?”男子疑惑的問著。

他能拿到十兩銀子已經很好了,不敢奢求。

路恬彎唇,“送你兩句詩。‘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另外一句是,‘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

那男子聞言,細細琢磨著,而後眼神一亮,對路恬彎身,行了一個九十度的禮。

“多謝錢公子安慰,在下明白了,定然會努力讀書,讓天下識君。”

這兩句鼓勵是他聽到過的最能觸碰心裏的話,定不辜負。

第一句的意思是,隻要有真實的才學,就一定會發光,隻是早晚的問題。

第二句不算什麽安慰,意思是,請相信美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路恬也是隨口鼓勵一下,她覺得這個男子家境雖然貧寒,卻有著一種不服輸的精神。

說不定將來是個不錯的人才呢,鼓勵一下,希望有機會能在京城見到。

路恬沒有再多說,甚至都沒有問那男子叫什麽名字。

另外一邊,幾位夫子則是細細的想著路恬剛說的兩句詩,不覺讚賞。

這個時候他們可以肯定,路恬絕對是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人。

別的不說,在詩詞方麵,絕對是一個厲害人物。

“錢公子,就剩你一個人了,確定要繼續嗎?”那邊站在高台上的一個男子走形式一般的問道。

“繼續吧。”路恬頷首,而後看向眾人,“這樣吧,左右場上就剩我一個人了,我直接把剩下的詩全都寫出來再一次評定,如何?”

其中一個夫子站起身,“錢公子確定?!從第五關到第十關還有四十五首詩。”

路恬笑著拿起桌上的毛筆,“試試看。”

反正要繼續,沒必要浪費時間走形式。

幾個夫子互相看了看,最後都朝台上的幾位商人看去。

上麵的人頷首,表示可以。

這麽冷的天,他們也不想一直坐在這裏吹冷風,能早點解決更好。

“可以,錢公子請。”

路恬點頭,臉上的笑意消失,而後下筆。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四十五首詩,記得最清楚的基本上就是每首詩中最有名的兩句,其他都是差不多。

唯一的好處就是,路恬寫完整了。

當然,其中有不少也是瞎編的,押韻就成。

路恬用了大半個時辰寫完,放下筆,甩了甩發麻的手臂,讓玄晴和玄夜把自己寫完的詩拿給那邊的夫子。

周圍看熱鬧的很多百姓看著都不由唏噓。

不管結果如何,眼前這人確實寫出了五十多首不一樣的描寫梅花的詩。

要知道,這梅花宴舉辦了很多年,許多詩都被模仿了不下十遍。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真的有一個人能寫出五十多首詩,那真的是絕無僅有的!

看熱鬧的百姓都著急的想要知道結果,上位坐著的那些商人也同樣期待的看著幾位夫子。

其實他們心裏已經決定,不管這錢公子寫的詩能不能過關,一萬兩銀票絕對屬於錢公子。

他們這是示好,也是拉攏,希望錢公子能夠明白。

坐著的幾位夫子時而點頭讚賞,時而搖頭,臉上帶著差強人意的表情。

大約一刻鍾後,幾位夫子中有一人站起身,手上拿著兩張紙。

“錢公子,這兩首......有不錯的絕句,卻有那麽一些勉強。若是嚴格的來說,應該不算的。”

路恬聽著,沒出聲。那夫子則是轉頭看向幾位主辦的商人。

“不瞞幾位,錢公子的才華絕對是數一數二的,老夫覺得,就算是京城飽讀詩書的貴公子都不一定能像錢公子這般一口氣寫出那麽多詩。還幾乎每一首詩中都有絕句。依照我們幾個的意思,算通過。”

“哈哈哈......”其中一個人在夫子話落之後站起身,讚賞的看向路恬。

“錢公子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兩首詩已經不算了,錢公子自然是贏得了這一萬兩銀子。不,另外一千一百兩也是。”

“不錯,本官這個縣令當年參加過科舉,如果讓本官來寫,本官最多能寫三首。果然是少年出英才,比不得啊。”

程縣令看著路恬的眼神帶著幾分感慨。

這錢公子若是去京城參加科舉,定然能一鳴驚人,說不定將來比他官職還要高。

如此,現在與錢公子交好關係,對他以後的仕途也有幫助。

“錢公子如今可有下榻之所?府上有幾間閑置的院子,錢公子若是不棄,可以......”

“錢公子現在住在我們酒樓。錢公子,以前是我朱某有眼不識人才,錢公子的住宿銀子我們酒樓全都給公子免了。”

那邊朱老爺打斷其中一人的話,爭著讓路恬注意到自己。

眼前的人是他們要找的人,剛好朱家又出了事。

另外,自己的兒子那般沒有出息,他確實要好好為朱家的以後打算打算。

“朱老爺,這不合適。你那酒樓人多雜亂,還是讓錢公子去我那邊合適。”

“你們別爭了,我劉家......”

看著幾人相爭,路恬嘴角抽了抽,視線在突然變了變神色的程縣令身上停了一下。

而後就看到程縣令不好意思看向她,見到她正在看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在下先失陪。”

程縣令打了聲招呼就火急火燎的往台下跑,右手不覺的放在肚子上。

路恬看著,挑眉,這是鬧肚子了?

這麽多人,隻有程縣令鬧肚子的可能性不大,那麽,就是丁掌櫃行動了。

路恬笑著對眼前的幾個老頭擺手,指了指擺放獎金的位置,意思很明顯,銀子還沒給她。

“哦哦哦,那已經屬於錢公子,都是錢公子的。”

一個人開口,那邊看守錦盒的一個護衛立刻抱著盒子過來。

除此之外,又單獨拿了一千一百兩給路恬。

看著銀票,路恬很高興的笑著,“今日寫詩太累了,我先回去休息,就不打擾各位的雅興了。”

“確實,錢公子今日辛苦,先回去休息。那個,錢公子,明日我們嶽家設宴,還請錢公子能賞臉。我們嶽家有七個待嫁女兒,錢公子若是喜歡,咱們立刻......”

“喂喂喂,我們公子喜歡的是我,你這個人怎麽還當著我的麵搶我們公子?”

玄夜不滿的哼了一聲,而後靠在路恬肩膀上。

路恬笑著摟住玄夜,“放心放心,本公子就隻稀罕你。”

“就是。”

那嶽老爺有些尷尬的輕咳一聲。

他就是看錢公子身邊帶著兩個女子,以為......

行吧,是他誤會了。

“幾位老爺,這些事情明日再說,我就暫時回去了,再會。”

拿到了銀子,這梅花宴也看過了,熱鬧的大街也沒什麽好看的了。

至於一會兒即將鬧出笑話的程縣令,她一個女子還是不要湊熱鬧了。

朱老爺自然巴不得路恬趕緊回酒樓,免得被其他幾家搶走。

“好,錢公子先回,不用客氣,就當在自己家。”

先前對路恬的態度還不冷不熱,甚至帶著懷疑。

如今,路恬就是他們朱家想要搶奪的才子。

“嗯。”路恬對幾人頷首,不再多說,轉身帶著玄晴兩人往外走。

周圍的百姓一片喧鬧,看著路恬的眼神也都帶著崇拜。

能夠這般有才學,將來參加科舉定然是個大人物,這個時候肯定要多看幾眼。

其中,先前那位衣衫襤褸的男子也站在前麵,同樣崇拜的看著路恬。

路恬笑笑,朝那男子走近。

“不要灰心啊,我年長於你,走的地方又多,自然多了幾分見識。你已經很不錯了。”

說著,路恬微微靠近男子,“你把不少公子哥兒都比下去了,說明非常優秀。這個拿著......不要聲張,不然你回倒黴。對我來說不算什麽,對你來說卻不一樣。希望,咱們京城見。”

路恬悄悄塞給男子一張百兩的銀票,阻止男子的拒絕。

她了解貧窮的苦,那種掙紮在生活的漩渦沒有一點希望的感覺,相信哥哥曾經也感同身受。

眼前這個男子讓她想到了多年前的哥哥。

所以,她願意出手幫襯一下。

這裏距離京城太遠,五十兩恐怕不夠,所以她直接給了男子一百兩。

“錢公子,這......”

周圍很多百姓吵鬧著,幾乎沒人能聽到兩人的對話。

加上玄晴和玄夜一人一邊擋著,也沒什麽人注意路恬的動作。

“就當我借給你的,等以後你有了能力,還回來就是。”

說完,路恬也不管男子什麽反應,對他笑了一下,瀟灑的朝百姓揮手,而後一路往酒樓走。

停留在原地的男子看著,怔愣了一下,而後仔細的看著三人的樣子,試圖記在腦子裏。

等將來,他定然還了這份人情。

走出二三百米遠,左後方傳來很多驚呼聲,隱隱約約穿過紛鬧的街道。

路恬挑了一下眉,嘴角緩緩上揚,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她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直接回了酒樓。

等進入房間,路恬耳根子終於清淨了下來。

“這些人,真是熱情。”玄夜倒了三杯水,自己端著杯子一口氣喝完。

“姑娘,咱們明日離開嗎?”玄晴想的則是明日離開的事情會不會有麻煩。

“是。”

“可,那些人恐怕......”

路恬把一個紙包放到桌上,“今晚朱老爺那些人定然會找個地方喝酒。那縣令不一定,但是,這些藥試著讓他們喝下去。待明日這些人醒來,咱們早就走遠了。”

玄晴看著,不由一笑,拿起桌上的紙包,“屬下去辦。”

她早就看那些人不順眼了,多給他們下點。

“去吧,玄夜收拾東西。”

“好嘞。”

路恬這邊叫了小二準備熱水洗漱,是先前帶他們上來的那個小二,他看上去很是高興。

路恬看著,隨口問道,“這是遇到什麽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