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到整潔的客廳裏,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蹙著眉靠在沙發上。

“我都想好了,報考學校的申請書也交上去了。就算老爸你不給我學費,我也不可能參加中考,大不了直接輟學去街上的飯館洗碗。”

少年對麵站著的是一個麵容嚴肅的男人,兩鬢間斑白的頭發表明他已經不再年輕。

男人盯著少年看了一會兒,終是歎了口氣,坐在少年旁邊,說道:“你去幹什麽爸爸都支持,但是爸爸得跟你說清楚,人生是你自己的,千萬不要為了和我賭氣後悔一輩子。”

少年垂了垂眼尾,餘光瞥到父親額頭上縱橫的紋路時,向來牙尖嘴利的他像被人堵住了喉嚨一樣。

早就想好的打算狠狠質問、譏諷男人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

他以為,這個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實驗室的人是什麽鋼筋鐵骨的神仙呢?原來也隻是一介凡人。

但是處於叛逆期的他哪裏肯服軟,隻能冷哼一聲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學費給你轉過去了,還有下個月的生活費。”男人低下頭在手機上操作著說道。

廚師學院也是技術學校,不需要考試,報名後隨時都能進班學習。

隻是半路加入的學生更累一些。

聽到這句話,少年頓時氣炸了。

“下個月的生活費!你就這麽巴不得我立馬走?還是說你打算下個月都不回家了?”

“就是因為你整天泡在實驗室,我媽媽心髒病發了都沒人知道,要不是王阿姨來家裏做飯,等你回來的時候她的屍體恐怕都臭了!這次又是這樣,你是不是想下次回來的時候看見躺在地上的是你兒子?”

男人一愣,臉上很快帶上了不知所措,但是少年壓根不給他解釋的機會,騰地一下從沙發上跳下來,三步並兩步的上了樓,接著將房間的門關得震天響。

*

彥梁猛然驚醒,房間裏很黑。

手在枕頭旁邊摸索了一陣,才發現手機已經關機了,耳機還塞在耳朵裏,耳機線在脖子上纏了好幾圈,難怪他剛才感覺呼吸不上來。

是的,彥梁堅決不承認,真正讓他窒息的,是剛才做的夢,和夢裏十幾年沒見過幾麵的父親。

彥梁的睡眠不太好,每晚都靠著催眠的音樂勉強入睡,這個時候一醒,就半點睡意也沒有了。

他坐起來,打開了床頭的燈,又給手機插上了充電線。

淩晨三點四十五分。

在北方的冬天,至少還有三個多小時,天才會亮。

彥梁靠在床頭,皺著眉強迫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背菜譜,以免自己的思緒飄到不該去的地方。

但是在老頭子麵前,就連唯一能讓他集中精力的菜譜也收效甚微。

漸漸地,他就控製不住自己想到了那個人。

距離夢中那次爭吵,已經過去快二十年了,也許當初報名廚師學院真的有跟老頭子賭氣的成分,但是現在,他很篤定自己非常熱愛自己的事業。

二十多年前從家裏搬出來,彥梁就單方麵和老頭子展開了一場博弈。

這些年他能咬牙堅持下來,靠的就是這個,他發誓要讓老頭子看到自己當初的選擇並不是一時衝動。

隻等天亮後去廚師協會拿到高級技師證,他就能眼眉吐氣的重新回到那個家裏。

想到這裏,彥梁勾起嘴角,心裏有些迫切。

不過真正讓他急切的是拿到努力已久證書,還是給自己一個台階,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