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場景裏的時間陡然來到了晚上十點, 暴雨仍在繼續,有越下越大的勢頭。

而朝京也已經進入傍晚,太陽昏昏沉沉墜下。

節目後台的導演組個個蹙起了眉。

他們原定三天的遊戲進程, 現在因為各種因素被快速推進。眼看著天就要黑,就商量著是按原計劃拉長節目時間,還是繼續。

耳麥裏傳來報時。

“現在是朝京時間晚上七點整。”

幾個玩家對視一眼, 都沒有打算叫停休息的意思。

實驗室的倒計時進入了最後階段。

啪嗒一聲, 陸盡洲竟然真的解開了前悄身上的束縛。

後者猛地一個彈起,跳到蕭未晚身旁,拍著心口衝溫以遙說了聲:“謝謝遙遙!還好你——們及時趕來, 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溫以遙挑挑眉,原想說你要謝也是謝陸盡洲, 我就在旁邊看著也沒幫什麽忙。

可看前悄那副對陸盡洲視若猛虎的樣子, 他也就不多費唇舌為難人。

陸盡洲似乎也不怎麽在意,收回目光後, 便如一尊冷肅的雕像, 站在一旁不聲不響。

旁人很難不去注意他。

即便他沉默,但存在感仍舊很強。

隻有溫以遙會感到他身上有種慣性冷漠。

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冷漠。

溫以遙若無其事地靠過去, 肩膀抵在陸盡洲手臂處, 緊緊挨著, 從寬大的校服袖口中伸出一根活潑的手指,有意無意勾了勾陸盡洲的手, 對他說:

“我還以為那種金屬鎖扣解不開, 你真厲害。”

陸盡洲牽住他的小拇指,在無人看到的暗處輕輕摩挲, 沒有說話。

溫以遙又悄悄蹭了蹭他的掌心:“陸盡洲, 你是不是無所不能?”

不安分的小指藏在兩隻袖子下, 戳得人心癢。

陸盡洲很慢地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倏的垂落,綴在那雙深邃的眼眸上,稀釋了他複雜的神色。

最後隻是笑了笑,從喉嚨深處緩緩出落一個:“嗯。”

盡管兩人的手放得很低,但蕭未晚和前悄還是默默轉頭看向了對方。

女生總是對一些細節敏感。

她們不約而同地咽了口唾沫,眼神中傳達出彼此的震驚。

前悄:哦莫哦莫,我沒看錯吧?!

蕭未晚:你沒看錯。

“倒計時快結束了!”

裴戚的聲音打斷了這短暫的平和。

他現在不敢招惹溫以遙,因為隨時有被陸盡洲掐死的風險。所以他改換目標,擠到蕭未晚身邊。

誰知道這邊也有猛獸前悄,他剛一碰蕭未晚袖子,就被前悄狠狠一翻白眼:“別挽我姐的手。”

裴戚隻能可憐巴巴地一個人縮在角落,小聲問:“我們……接下來做什麽啊?”

按照原進度,他們現在都還應該在寢室裏和知理以及其他NPC糾纏。但陸盡洲一個人破解三個密室的速度太快,疾速推動劇情。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著生物老師來,但又都摸不準接下來應該做什麽。

還是溫以遙先打破僵局,他稍有動作,爬上了解剖台。

前悄一看這架勢,眼皮一跳:“遙遙,你幹什麽啊?”

陸盡洲也目色一頓,伸手似乎想攔他。

“就這樣。”

溫以遙按住陸盡洲的手腕,另一隻手把已經解鎖掉的束縛帶虛綁在自己身上,抬頭看著陸盡洲,“還有三十秒,你們躲起來。”

交換眼神的片刻,陸盡洲就懂了他的意思,但也猶豫了一下。

“隻是遊戲。”溫以遙說話時加快了語氣,同時扯了扯陸盡洲的衣角,“通關回家好吃飯,嗯?”

陸盡洲很難對溫聲細語的溫以遙說不。

他放開了解剖台上的束縛裝置。

當看到陸盡洲徑直走到窗戶旁,麵無表情隱身在窗簾後的時候,其他幾人本來有無數疑問,最後都堵在了嗓子眼兒,吞下所有話,安靜開始尋找藏身處。

於是辦公桌底,沙發角落,甚至是巨型盆栽的後麵,藏好了幾個迷茫的玩家。

倒計時一結束,他們就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但交錯複雜,聽上去不止一個人。

解剖台上的溫以遙趁最後的時間,把束縛帶兩頭塞在背後,作出一副動彈不得的模樣。

意外的是,進來的人除了生物老師,還有兩個熟悉的麵孔。

已經「死掉」的知理,以及此前和他們打過照麵的班主任。

他們手中抬著一個很大的金屬箱子,看樣子非常謹慎小心,似乎是什麽貴重物品。

三個人走進來看到溫以遙都很驚訝。

雖然是NPC,但仍然有一定的記憶儲存,走之前明明綁的是前悄,現在換了個人,生物老師人高馬大地站在旁邊,沉默地上下打量溫以遙。

突然,他沉著臉,撿起一旁鋒利的解剖刀忽然高高揚起手臂——

房間裏其他人都不敢呼吸。

隻有狂風被狹窄的窗戶縫隙擰成一縷急促的線,撩起窗簾的一角時,能窺見倚在窗台的陸盡洲半似慵懶半似蠻戾的目光。沒有光照的情況下,一雙瞳色黑如深淵,看不見底。

解剖台上的當事人溫以遙卻相當冷靜。

“手術不打麻藥嗎?”他問。

生物老師的手舉到頭頂,被他這句話打斷。

一旁的知理和班主任忽然回過神,看到生物老師的動作,驚了一下,趕緊走來。

知理開口便說:“爸爸,不能殺他,學校已經報警,開始大力排查。再拖就沒機會了。”

一旁的班主任也露出憂心忡忡的麵龐:“而且,囡囡撐不過今晚。”

與此同時,幾個玩家眼前出現了最後一個任務提示。

【生物老師的手術】

【看似簡陋的實驗室裏竟然暗藏玄機,再次出現的知理和班主任身上有著什麽秘密?生物老師將要進行的最後一次手術會揭開答案。但,要怎麽讓他開口?】

“說的不錯,最後一次了,不能失手。”

生物老師留下這麽一句話,忽然朝他的辦公桌走去。

躲在桌底的裴戚瑟瑟發抖,以為自己被發現。

所幸,生物老師的腳步停在眼前,他撥動桌上的台燈,下一刻,儲藏室後竟然傳出吱呀響聲。

溫以遙發出了「哇哦」的讚歎:“這兒還能有密道?”

那麵牆沒有窗戶,原本看不真切,現在打開了一扇門,才讓人知道後麵別有洞天。

許是溫以遙看上去實在放鬆,三個NPC都突然不知道如何接話。

他們隻能走過場般,沉默地推著這台簡易解剖台往裏麵走。

窗戶忽然被風刮開一道很大的縫隙。

生物老師猛地朝那個方向看去。

溫以遙一咬牙,啊地叫了一聲,莫名其妙說了句:“還做不做手術啊,再晚點天就亮了。”

生物老師目光收回,臉色黑沉:“有你哭的時候。”

溫以遙:“嗯嗯,期待著呢。”

他不僅期待接下來的劇情,也期待著節目結束,回家吃陸盡洲做的牛排和糖醋排骨,等著把延遲的喜悅和陸盡洲分享。

溫以遙稍微偏了偏頭,剛好看到陸盡洲半側著身子靠在窗戶角,那樣子隨時可能被人發現。

他似乎並不打算好好躲藏,用一雙幽深的瞳直勾勾盯著溫以遙,頗有點像以前要造主角反的樣子。

溫以遙忽然就想這一趴二倍速,然後領著他家的大影帝回家。

他們有很多失而複得的悄悄話,順便也想問問陸盡洲,短短時間怎麽學會的變臉魔法。

密道不長,三個人推著溫以遙一下就消失。

陸盡洲冷著臉,從陰影中現身。他追著腳步過去,卻發現門又自動關上。

於是沉默折返,走到辦公桌前,擰動台燈。

密道的門沒有開。

他們竟然又分開了。

腳下的裴戚小心翼翼地從他褲腿旁邊鑽出來,站起身後,正想和陸盡洲搭話,一看陸盡洲的表情,嚇人。

他一哆嗦,頓時閉了嘴。

陸盡洲總是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煩躁,這幾乎是他第一次在鏡頭前露出這樣的神色。

耐心缺失,森然冷厲。

他走至溫以遙消失的地方,一隻手按在儲藏櫃被血腥潮濕覆蓋的內壁,摸索著其他的機關,但發現裏麵嚴絲合縫,於是。

砰——

陸盡洲忽然猛地砸了一下那緊閉的通道門。

古怪的碰撞聲響徹實驗室裏間。

其餘三人都嚇了一跳,抬頭看向陸盡洲,他牙關微微咬緊,頰邊棱角冷銳鋒利,陰鷙目光暗藏殺意。

於是相互看了一眼,不太敢出聲,隻默默地分散開來,在尋找有沒有打開那扇門的辦法。

片刻,陸盡洲轉身。

正巧蕭未晚找到一張合照,她看陸盡洲正看向自己,手一抖,險些把照片扔掉:“我、找到生物老師一家人的照片。”

陸盡洲走向她,拿過照片。臉色還是一樣冷冰冰,但沒有發作:“謝謝。”

“啊,沒事。”蕭未晚下意識這樣說。

隨後她反應過來,大家都是在找線索,為了同一個目的。陸盡洲幹嘛跟她說謝謝。

但裴戚和前悄似乎很來勁,為了聽陸盡洲一句謝謝,他們倆都積極開始搜尋線索。

照片上是一家四口,背景是在醫院的病房內。

生物老師左手邊的女人是他的妻子,看上去形容憔悴,骨瘦如柴,有些病態,表情倒是笑得用力,隻是有些勉強。

他右手邊一兒一女,看上去十四五歲左右,但怪的是,都穿著病號服,臉色慘白,手上還紮著輸液管。

信息明確,蕭未晚說:“我好像有點眉目了。”

這時,前悄從生物老師的辦公桌抽屜裏找到一部手機,上麵有一條沒有發送成功的短信。

【校長,我現在正在實驗室,生物老師或許背著我們在做什麽恐怖的事。儲藏櫃裏有可怕的屍體碎塊,在他的保險箱裏看到了跳動的大腦……請您立刻】

消息編輯停在了這裏。

從本機相冊裏可以看到,手機的主人是班主任。

前悄趕緊把手機拿給陸盡洲,眼巴巴地望著陸盡洲:“你看看,這個有用不?”

陸盡洲接過,「嗯」了一聲,說:“辛苦。”

前悄先是一愣,對於能從陸盡洲口中聽到一句「辛苦」感到非常震驚,隨後又心滿意足笑了笑,說:“陸盡洲,你嘴裏居然也能說好話。”

說完,她自己捂了自己的嘴。

好在陸盡洲並沒有追究。

“我我我!”裴戚忽然舉起手裏的一張醫療報告,浮誇中帶著拘謹,恭敬遞給陸盡洲,“我也找到線索了。”

但陸盡洲隻是接過,淡淡看了他一樣,嗯了聲,什麽都沒說。

裴戚撓撓頭。

【瘋了啊啊啊!!陸盡洲你談起戀愛好幼稚!!】

【LJZ黑臉那一瞬間有嚇到我QAQ但是現在居然覺得有點甜是怎麽回事。】

【看到11被關進密室的時候,6的反應就是:老子今天就拆了你個破密室。但意識到暴力解決不了遊戲裏的問題,他還是克製怒火沉默開始找線索……他真的,我哭死!!】

【佩奇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麽被陸哥恨上了。】

【一些詭計多端的醋精總是喜歡裝出一副沒有吃醋的模樣,嘿嘿嘿——】

醫療報告上簡明扼要地表明,生物老師的妻子身患罕見遺傳病,她自己命不久矣,而一雙兒女更是自小就頑疾纏身。

醫生給出最後半年的期限,藥石無醫,一家四口中,有三個人都將離開。

不難推測出,整個失蹤案都是圍繞著這一家人展開。

“剛才知理叫生物老師爸爸,該不會……”前悄沒把話說完,已經打了個冷顫,也不是怕,就是覺得頭皮發麻。

蕭未晚沒有她那麽矯情,直截了當地說:“所以為了救家人,生物老師抓了學校的學生做實驗。我之前和前悄還看到一些別的失蹤學生,恐怕是做了好幾次實驗,失敗了不少。跳動的大腦,可能是指……”

“換腦吧!我看過一部電影就是說,通過換腦手術,達成意識永生的目的。雖然現實生活中完全不可能,但在遊戲裏,這種設定很常見。”

裴戚終於有點能派上用場的地方,他頗有點驕傲地抱著手臂,繼續說道,“生物老師一家四口,還差一個人就全部救活,他們剛才肯定是把溫以遙推進去要做換腦手術!”

說完,他有些邀功地看向陸盡洲。

結果收獲了一個冷冰冰的眼神。

陸盡洲不是針對他,隻是從頭到腳的冷,沒有餘地的冷。

他們能推測出來的東西,陸盡洲早就知道得差不多。他現在要找的,不是這些劇情線索,他需要知道,怎麽打開那扇該死的門。

其他人也很快意識到這個問題。

就算知道了前因後果,但現在的問題是,他們得想辦法救出溫以遙,抓住生物老師。

陸盡洲的眼神鷹隼般掃過整個房間,幾乎把所有角落都翻了一遍。沒有任何信息。

“完了……這該不會,是個單人任務吧?要等遙遙自己出來?”

前悄這麽琢磨了一下。

蕭未晚和裴戚都露出了憂心的表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陸盡洲僅存的一點耐心徹底消散。

原本,他們有更加簡單粗暴的方式通關。他可以拿解剖刀刺穿NPC的脖子,逼他們說實話。實在不行,也可以讓除了溫以遙以外的人去做那些單人任務。

沒有必要的分開,導致陸盡洲的眉心升騰起一股煩悶。

這是種很熟悉的煩躁。

他意識到,溫以遙總是這樣。

從最開始,溫以遙在別的世界靠近他,用那種真誠溫暖的方式打動他,繼而又瀟灑離開。

那時候給陸盡洲的便是這樣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他們曆經很多個世界,不是一次兩次。

但陸盡洲從來沒有和溫以遙透露過自己的身份,因為他每次都以為,自己可以抵禦住溫以遙的靠近,和他劃清界限,不要陷入溫以遙的圈套。

事實是,每次都失敗了。

溫以遙像個聰明的捕獵者,把自己偽裝成無害的樣子,暴露自己所有的脆弱給陸盡洲,讓陸盡洲以為他是善茬。

糾纏,動搖,隨後是深陷其中。

但每一次,無法自拔的都是陸盡洲。溫以遙想走就走。

在不久之前,溫以遙抓著陸盡洲問他:“是不是你。”

陸盡洲豁出去所有的勇氣告訴他,是。

他們跨越無數時空,握住彼此的手。本該驚天動地的一次重逢,被溫以遙輕描淡寫拂去。

什麽都不值得溫以遙為他停下腳步。

陸盡洲跋山涉水而來,也得等溫以遙錄完這該死的節目。

這就是溫以遙。

在陸盡洲為他朝思暮想肝腸寸斷的時候,自己瀟灑轉身的。就是溫以遙。

陸盡洲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

周圍氣壓倏然低沉。

前悄忽然打了個冷戰,說:“我、我有點不舒服,我去外麵等著……”

蕭未晚莫名看了她一眼,目光幽幽轉向陸盡洲,也說:“我也去透透氣。”

前悄趕緊抓著她的手,兩個人小碎步跑到外麵房間去。

前悄和陸盡洲打小接觸,她太熟悉陸盡洲的這副氣壓。

上一次她感受到陸盡洲這種壓抑的情緒,好像是在十七八歲那年。

他們同在一個高中,將要高考之際,班主任問陸盡洲對未來有什麽想法。他的成績,正常發揮也得是個全校第一,超常發揮拿個全國第一都不在話下。

但陸盡洲隻是麵無表情地說:“不知道。”

各科老師和他輪番交流,都得不出他的傾向。最後幹脆叫來了陸盡洲的父母。

還未完全成年的陸盡洲,對自己的人生沒有什麽打算,而他的父母和老師們顯然都非常操心。

前悄是個好事份子,和幾個人躲在門口偷聽,他們以為陸盡洲被請家長是犯了事兒。沒想到聽到最後,什麽八卦都沒有。

隻是整整一個多小時,老師們都在苦口婆心地勸陸盡洲。

“X大學好,你智商高,理科好,去X大前景好。”

“我覺得A大更適合盡洲,他有耐心,肯鑽研,可以往物理方麵多深造。”

“我認為T大不也錯。”

“專業呢?他不一定非得往科研那條路走,現在聯盟國貿易升級,國際金融也是很好發展。”

陸盡洲的父母沉默著,也半天拿不定主意。

門外前悄和幾個同學聽得都快打瞌睡了。

正要走的時候,就聽見辦公室裏的陸盡洲說了句:“隨你們。”

然後他就從裏麵走了出來。

身上帶著那種壓抑的,冷靜但也冷漠的氣壓。

看到門口的幾個人,陸盡洲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他淡淡看了他們一眼,很難得地同他們說話:

“我沒什麽有趣的事情給你們聽。”

剛上節目的時候,前悄覺得,十七歲的陸盡洲和二十七歲的陸盡洲沒有太大的不同。

都是那種臭臉冰山,高高在上的樣子。

跟人說話不拿正眼瞧人,眼角睨著,看不起全世界似的。他不屑跟誰來往,也拒絕任何示好。

相當難接觸的人。

但有溫以遙在的時候,陸盡洲周身的溫度都暖和起來。

前悄本以為是她的錯覺。

這一刻,看到重新回歸冰山的陸盡洲,她覺得那不是錯覺。

溫以遙改變了陸盡洲。

而陸盡洲現在又繞回了原點。

兩個女生出去以後,裴戚左右為難,他不知道應不應該留下。裴戚是個邊界感很弱的人,他沒有壞心,也不是故意想打擾陸盡洲的沉默,但他就是特別想和陸盡洲搭話。

忍了好一會兒,他走到正在研究密道門的陸盡洲跟前,說了句:“哥,你在擔心溫以遙嗎?沒事的啦,他那麽厲害,肯定能自己搞定的!”

這下,連彈幕都在替裴戚擔心。

【嘶,我總覺得佩奇會被陸盡洲罵。】

【6慌了,他慌了。11快出來吧!再晚一點,6馬上就要爆炸了。】

【佩奇也是蠻慘,LJZ一直都不想搭理他。】

然而這次,陸盡洲理他了。

在長久的沉默後,陸盡洲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裴戚。

“你說得對。”

這是他第一次認可裴戚。裴戚高興壞了,笑著開始跟陸盡洲分析:“是啊,你看第一期節目,他就很厲害。騙過了所有人,還騙過了你。溫以遙是那種自己一個人比和別人一起還要厲害的玩家。”

陸盡洲的臉色難看到了一種地步。

他抬著的手放在儲藏櫃上方,稍一用力,竟然把厚實的金屬頂框捏得變形。

開口卻要笑不笑:“是這樣。”

這下,就連遲鈍的裴戚也感覺出來不對勁。

陸盡洲呼吸間,脖頸青筋微凸,像是在克製著怒火。

“哥……”

裴戚還想說話,突然被門外的前悄打斷。

前悄狂奔過來,抓住裴戚的後脖領子就往外走,還說:“我們出去找線索吧,哈,哈。”

陸盡洲看起來很凶,一股子煞氣圍繞在周圍。空氣如有實質般沉重,連觀眾都感覺出來,在彈幕裏大喊陸盡洲要黑化了。

窗外黑夜突然劈開一道閃電,緊接著是轟鳴的雷聲,震耳欲聾地響徹。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好像都感覺陸盡洲接下來會做點什麽。

在外間的三個人同時擦了擦汗。

明明隻是個遊戲,現在千鈞一發得相當真實。

一秒,兩秒。

好幾分鍾過去。

陸盡洲隻是沉默地站著,他在等。他什麽都沒做。

忽然間,從這道牆一般的門裏傳來尖叫聲。

陸盡洲目色一緊,其他人也紛紛擠進來,吊著一口氣,猛地去拍儲藏櫃內壁。

隨即,嘭,啪,咚。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響乍起。

吱呀的一聲後,這道嚴密閉合的門隙開一道縫隙。

溫以遙滿身是血地站在門口,左手拿著手術刀,右手拖著已經暈倒的生物老師,抬頭衝他們打招呼:

“嗨,你們還在呢。”

那一瞬間,除了陸盡洲以外的其他人全都狠狠鬆了口氣。

溫以遙擦了擦眼角濕潤的血液,額頭上還有一道被劃出的傷口。他跟大家解釋說:“搞定了搞定了,現在隻要通知校長,報警抓人就行。這破遊戲,NPC廢話太多了。要不是為了等他們把話說完,我早就直接——”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陸盡洲垂著眸,轉身離開了。

一邊走,一邊取下了身上的耳麥和傳感器。

遊戲已經結束,最後的收尾無非是些無聊的劇情播報。

裴戚負責報警,前悄去找校長,蕭未晚一直在問他問題。

隻有陸盡洲給溫以遙留下了一個背影。

一言不發,格格不入,從未融入這世界也不肯融入這世界的背影。

溫以遙莫名的感到眼皮一跳。

他把手裏的NPC塞給蕭未晚,趕緊朝陸盡洲追了兩步。

可還沒抓到人,陸盡洲已經消失不見。

溫以遙呆呆站在原地,好半天沒緩過神來。

他第一次受到陸盡洲這樣的對待。

溫以遙的心髒好像被人輕輕捏了一下,酸酸漲漲的。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

——

直播提前結束。

這一次,收視率遠超第一期。而討論度最高的不是全息技術,而是陸盡洲和溫以遙之間的關係。

導演組也好,兩人的公司也罷,都想找二人開個會,詢問一下對此類頭條的應對手段。

到底是按照真情侶處理,還是按劇本處理?

但沒有人能找到他們。

一下了節目,溫以遙就坐上陸盡洲的車走了。

這會兒,溫以遙的兩隻手正摳著安全帶。

想說什麽,但總是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

——我去手術室的時候,你們外麵發生了什麽嗎?為什麽你看起來不高興?怎麽沒有等我就先走了呢?

溫以遙有些扭捏。

因為陸盡洲之前對他太好,太坦誠,恨不能把他捧在手心。以至於現在陸盡洲冷了臉,他就一下失了方寸。

溫以遙以為,節目結束後會是一場溫馨的晚餐。

結果現在搞成這樣。

車子疾馳在高速路上,溫以遙咬了咬嘴唇,看向窗外,發現這個方向是去往他的新家。

他以為他們要去陸盡洲的家才對。

終於忍不住了,溫以遙幹巴巴地開口:“去哪兒啊?”

“回家。”陸盡洲的語氣聽不出什麽特別,好像還和昨天,前天,每一天一樣,溫和輕柔。

但溫以遙就是覺得他在生氣。

他天天嘴角:“不去你家嗎?”

“想去?”陸盡洲不答反問。

溫以遙愣了愣,他慢慢轉頭看向陸盡洲,終於問出了那句話:“你是不是不高興?”

他靜等著陸盡洲反駁。

反正陸盡洲很會演,有一百種方式給他上演高興的樣子。

但陸盡洲點了頭。

“嗯。”他目光直視前方,開車一如既往地穩,安全得很。一點都不肯看向溫以遙。

溫以遙得到答案,於是再接再厲,又問:“是我的原因嗎?”

陸盡洲並不委婉:“是。”

“那你直接告訴我吧,我猜不到。”

溫以遙摸了摸鼻子,有點委屈,明明之前都還好好的,一轉身就變了臉色。換誰也蒙圈。

但這時陸盡洲就不說話了。

或許這個答案並沒有那麽容易下定論。

也或許本來就是沒有答案的事。

“陸盡洲,你別鬧脾氣。”溫以遙伸出手戳了戳陸盡洲的胳膊。

沒反應。

溫以遙又戳戳他的腰。

還是沒反應。

他差點就要氣餒,卻聽見陸盡洲很輕地歎了聲氣。

溫以遙眉梢一跳,趕緊看過去。

車子下了高速,緩緩開到一旁。

停下。

陸盡洲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垂著眸,默了片刻。才說:“溫以遙。”

這幾乎是他們兩人相處時,陸盡洲第一次這麽鄭重其事叫他的名字。

他立刻正襟危坐起來,以為陸盡洲要開始抱怨什麽,或者要訓他的話。

他取了安全帶,身子偏向陸盡洲:“你,要說什麽?”

陸盡洲緩緩抬頭,方才淺淡的表情揭開了深埋的真相,淡淡的血絲爬上眼睛,泛著猩紅。

溫以遙嚇了一跳,想問陸盡洲是不是不舒服。忽然聽見哢的一聲,陸盡洲的安全帶取下,手伸向他,單手一圈,將人從副駕駛撈了過來。

整個過程不算順利,溫以遙長手長腳,要在本來就被陸盡洲占了一般空間的駕駛座落座有些艱難。

他最後是以一個近乎趴著的姿勢掛在陸盡洲身上,陸盡洲的腿和他的手臂一樣,有緊實的觸感,硬邦邦。坐起來不大舒服。

但溫以遙沒敢動,乖乖趴著,稍微抬頭就看見陸盡洲的眼睛。

“你要說什麽?”溫以遙努力把話題扳回正題。

盡管他們現在的姿勢,很難正經。

陸盡洲的呼吸打在耳邊,一下一下的,很重,很熱。

與此同時,他又抬起手,壓了壓溫以遙的後腦勺,讓溫以遙埋下了腦袋,看不見他的表情。

片刻,嘶啞低沉的嗓音響起:

“幺幺,你下次轉身的時候,多看我一眼,讓我知道你會回來。好不好?”

——

作者有話說:

奔波了一天,回家有點晚了。為了彌補大家久等更新,多寫了一段後麵的劇情放上來!鞠躬QAQ;

明天還是九點準時;

——

感謝在2022-08-09 21:04:03-2022-08-10 23:03: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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