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以遙的神思飛出天外以前, 馬兒珀利終於成功踹開了一道木柵欄,衝出了陰森黑暗的古堡。

他們來到了室外。

溫以遙很少看城市的夜空,但他知道, 這裏的夜晚也是虛擬的。

無限島的月光亮得刺眼。

滿月碩大渾圓,掛在天邊,像一隻正在注視著所有人的眼睛。

珀利成功避開了很多障礙物, 它每次飛奔跳起, 溫以遙就感覺陸盡洲放在他腰上的手收緊一分。

他很想神情自然地對陸盡洲說:不用勒那麽緊,不會掉下去。

但直到最後,溫以遙都沒說話。

好像為這種小事開口, 會顯得他特別在意。

倒不如坦然一點。

也許陸盡洲真的很害怕呢。

“在緊張?”

溫以遙正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就突然聽見陸盡洲的聲音。

他嚇了一下, 韁繩險些脫手:“啊?沒有。”

“這裏……”陸盡洲隔著衣服, 輕輕戳了戳溫以遙的腰,笑道, “崩得很緊。”

“唔!”

溫以遙背脊猛地打直, 雖然渾身肌肉都在用力,但還是努力表現出一副鎮定的樣子,

“騎馬要收緊核心力量, 我這是專業的表現。”

陸盡洲仿佛恍然大悟, 冗長而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聲音中難掩笑意:“受教了。”

【不懂就問, 原來陸盡洲是個這麽愛笑的男人嗎?】

【多年老粉前來報道:把陸哥出道十年的所有采訪翻出來, 都截不出今晚這麽多表情。】

【雖然知道兩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劇本,但我還是要大聲說出來:61CP是真的!!】

馬兒珀利停在了噴泉花園的出口。

前麵本該是一條通往駁口的小徑, 可現在卻布滿荊棘。

珀利剛才隻是踏上去一瞬, 便被割破掌心, 前蹄疼得打顫。

“應該是到地方了。”

溫以遙說著,低頭心疼地看了一眼馬蹄。

雖然知道這是不會疼的全息影像,但還是摸了摸馬兒的背,小聲說了句:“辛苦啦。”

隨後兩人翻身下馬,珀利折返跑掉,很快就消失。

他們麵對著一片荊棘叢。

溫以遙思考著,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在密室裏,他還可以尋找各種線索,道具,來輔助通關。

但眼下隻有一條路能走。

在距離這裏百米之遠的小樹林,能看到一個橙色感歎號。

他們的目的地應該就是前往那裏。

溫以遙稍加思索後,突然走了上前,用腳試探性地往荊棘道上踩。

他想試試痛感如何。

如果在可承受範圍之內,可以直接跑過去。

結果腳還沒放上去,就被陸盡洲抓了回去。

“哎喲。”他整個人往後一倒,重心不穩,半邊身子靠在陸盡洲手臂上,“怎麽了,你做什麽呀?”

陸盡洲失笑,無奈地反問他:“你呢,在做什麽?”

“走過去啊。”溫以遙實話實說,“這裏的痛感會削弱,沒什麽好怕的。我先試試看走上去,血條會掉多少。”

【W11:遊戲規則是什麽?隻要我不怕,就沒有規則。】

【陸盡洲的反應也太快了吧,我都還沒注意到溫以遙的動作,他就把人抓回來了!】

【話說,這邊的直播畫麵太輕鬆了,讓我幻視自己在看戀綜,而另一邊,讓我感覺到了人間屠宰場——】

在距離溫以遙他們不遠的另一個地圖場景中,其他幾個玩家也已經逃出了古堡。

他們也能看到遠方小樹林的感歎號,然而麵對的環境比荊棘叢更加可怕。

在斷崖深坑處,有一頭巨鱷正朝他們長著血盆大口。而幾名玩家需要從一根吊繩上飛過去。顯然,掉下去就是被吞的命運。

雖然知道不會死,隻是被淘汰出局。

但看著那頭巨鱷的深淵巨口,難免還是會害怕。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推出了大E。

裴戚握緊拳頭,鼓勵大E:“哥,給我們打個樣吧!”

大E並不害怕。

這種程度的飛簷走壁,對他來說是小兒科。

麵對眾人的期待,他非常沉重地攀上繩索,一個飛躍,就**了過去。

其間,鱷魚從斷崖猛地伸出腦袋,嚇得裴戚哇呀呀大叫。但大E伸手敏捷,沒讓它咬到。

有了他打頭,蕭未晚也紮起馬尾,準備接上。

她自小習武,身手不比大E差,加上體重優勢,身輕如燕。整個**過去的過程優雅又敏捷。

譚識亦作為隊伍裏年紀最大的人,空有智商,卻完全沒有體能,剛才在古堡裏他還能一路識別線索,現在卻顯得無能為力。

但現在,看到大E和蕭未晚先後輕鬆飛躍巨鱷深淵,他忽然覺得自己也可以了。於是不顧眾人勸阻,鼓足勇氣就要第三個上。

大家憋著一口氣,等著譚識亦找回在運動上的信心。

然而意外就發生在那一刹那。

他飛躍至中心時,手忽然失了力氣,整個人往下墜了半米。

就是這短短的距離,要了命的,被伸出頭的巨鱷一口吞下。

“啊啊啊——”

“譚哥!”

裴戚和聞人君的反應是最大的,他們倆本來就還沒有飛過斷崖,現在又親眼看見譚識亦被「吞」了,心理陰影之大,瞬間嚇得眼眶通紅。

兩個人抱頭痛哭,仿佛譚識亦真的死這兒了。

哀嚎與哭泣在古堡外響徹,對麵的大E和蕭未晚顯然也頗不是滋味。

隻有和尚釋非沉默地,靜悄悄地摸上了繩子,咻的一下,飛了過去。

【好可怕啊,剛才咬的那一下我手機差點飛出去。】

【大師看起來很沒有存在感,其實每次都很認真在玩遊戲。】

【十億就這樣淘汰了?】

那邊的玩家在命懸一線的關卡前,已經英勇犧牲了一個。而另一邊的溫以遙和陸盡洲卻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血條沒有掉,我們直接踩過去吧。”溫以遙在確認了荊棘叢隻會疼,不會殺人之後,這樣說。

陸盡洲有片刻的沉默。

彈幕都在哈哈哈,以為陸盡洲對溫以遙無語了。結果下一刻,就聽見陸盡洲說:“我來吧。”

“你想先上嗎?”溫以遙誤會了他的意思,還很憂心地說,“你如果怕痛的話,可以讓我先去,到那邊我看看有沒有什麽道具能用,再回來——啊!”

話還沒說完,溫以遙整個人騰空。

他被陸盡洲抱了起來。

“陸陸陸——”

溫以遙突然忘了應該怎麽稱呼神秘人,最後幹脆就叫了名字,“陸盡洲!”

一腳踩入荊棘叢的陸盡洲麵不改色:“嗯?”

理智告訴溫以遙,陸盡洲已經走了一半了,現在放他下去的意義不大。

所以他隻能努力平複心情,他反複告訴自己:是假的,是遊戲。

“你……疼不疼啊?”

因為畫麵逼真,陸盡洲的腿已經鮮血淋漓,淌了一路的猩紅,刺得溫以遙眼睛生疼。

陸盡洲說:“還好。”

感官的確削弱了,但他仍然能感覺到有密密麻麻的戳刺。

這種程度的刺痛和針紮在皮膚上差不多,陸盡洲並不介意。

他隻覺得,幸好沒有放任溫以遙亂來。

“下次……”

溫以遙不敢亂動,怕給陸盡洲增加負擔。

他其實很想說,玩這種遊戲不需要搞得這麽紳士。

但細算起來,溫以遙是第一次被人這麽過度保護。

向來習慣了凡事自己上,現在被陸盡洲代勞,他有點不好意思。

最後千言萬語化作了一句:“下次我來吧。”

陸盡洲很輕地笑了笑,說:“好,下次你來。”

在那邊的裴戚因為鞋子被咬掉整個人哭到打嗝的時候,這邊的溫以遙正抱著陸盡洲的脖子,一路躺得舒舒服服。

一邊的彈幕全是:

【小心啊!!別死這兒!!】

【我的天啦,看得我心驚肉跳!】

另一邊的彈幕卻是:

【11臉紅了,嘿嘿嘿。】

【陸盡洲你可真是不疼啊,走得這麽慢。】

【啥也不說了,61快樂就完事兒。】

眾人再見的時候,已經是半小時後。

在古堡外的小樹林,一片令人膽寒的墓地。

因為譚識亦被巨鱷吃掉後淘汰了,現在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

看到陸盡洲被轉化成玩家,他們竟然也沒有心思激動。

“說好的第一期不危險,不恐怖……”

聞人君臉色蒼白,她靠在蕭未晚身旁,呼吸都在顫抖,“下一期我不來了,我真的不配玩這些。”

裴戚膽子也小,但他菜又愛玩,度過了一個危險之後立刻好了傷疤忘了疼。

現在看到溫以遙,他就像知己重逢一樣,衝過去抱著溫以遙的肩,哥倆好地跟他打招呼:“你那邊怎麽樣?嚇不嚇人?你怎麽跟陸哥碰上麵的,我還以為陸哥是壞人呢!”

溫以遙雖然是gay,但他不是那種見一個就動搖一下的人,裴戚就算攬著他的肩,他也沒放心上,順便回答他的問題:“觸發關鍵信息就行了,我們的目的都是逃出無限島。”

裴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樣啊。”

他還想再和溫以遙說什麽,結果突然手裏一空,再抬頭時,身邊的人變成了陸盡洲。

裴戚眨巴眨巴眼,想錯開陸盡洲去找溫以遙,結果發現無論他怎麽探頭,陸盡洲始終有意無意地擋在他和溫以遙中間。

經過短暫的思考,裴戚覺得他發現了真相——陸盡洲有話對他說!

他嘿嘿一笑,對溫以遙說:“小溫小溫,你躲開點兒,陸哥有話對我說!”

陸盡洲:“……”

溫以遙茫然地看了看裴戚,又看了看陸盡洲,他還真以為兩個人有什麽單獨任務,於是乖乖地要避開。

結果手被陸盡洲捉住。

“我沒有話對他說。”陸盡洲對溫以遙說完,沉著臉看向裴戚,簡單一句話把人支開:“你去接任務。”

少了個智商擔當,同時也沒有人再對著大家指手畫腳,這一次,大家都自由多了。

裴戚第一次臨危受命,開心地跑去點感歎號。

這次,大家得到了新的信息:

【墓園:這裏埋葬著島上的犧牲者和海盜。他們的墓被混淆在一起,難以分辨。】

【日出:受到詛咒的亡魂害怕太陽,陽光會讓他們成為再也無法複活的石像。】

這個信息可以說是相當關鍵。

“看來快要到最後了!”裴戚點開任務麵板,說,“現在是無限島時間淩晨四點半了,上麵標注的日出時間是五點半,咱們熬一個小時就贏了!”

剛受到驚嚇的眾人,現在終於緩緩呼出一口氣。

然而就在這時,裴戚卻忽然發揮了他一如既往的咋咋呼呼本色,「啊」的一聲,指著一塊墓碑喊道:“你們快看,這個這個!”

大家讓他小聲,擔心引來別的NPC。

可裴戚的臉色慘白,他突然衝過去,從陸盡洲手中搶過溫以遙,把他往自己身邊拉。

陸盡洲目光一暗,他本來不願意鬆手,但又怕裴戚力氣太大傷了溫以遙。

隨即,裴戚指著一塊墓碑,告訴溫以遙:“你快看,這上麵有神秘人的照片!陸哥他也是亡魂啊!”

這句話猶如驚雷,炸得眾人心驚肉跳。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看著陸盡洲。

這片公墓裏埋著所有的亡魂,有的是曾經居住在這裏的島民,有的則是海盜。如果陸盡洲扮演的神秘人是島民,那還好。

如果是海盜……

對於這些線索比較敏感的聞人君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站出來提出質疑。

她拉了拉大E,讓他幫忙擋一下,然後躲在後麵,說:

“我記得海盜日記上說了,無限島詛咒了一百個人,那麽必須要有一百個新魂來祭祀,被詛咒的人才能夠離開無限島。真正的玩家都是無辜的遊客,等太陽一出來,就可以逃掉,但那就意味著,島上的亡魂也不可能複活了。陸……呃,神秘人現在的身份是亡魂。那麽不管他是島民還是海盜,他都——”

聞人君話說到一半,忽然和陸盡洲對視上了。

那種輕描淡寫中帶著陰鷙殺氣的眼神,嚇得她牙齒下意識打顫。她立刻忘了本來要說什麽。

所幸,蕭未晚不怕。

她站出來替聞人君補充了後話:“現在有兩種可能,第一,神秘人是無辜的島民,他沒有受到詛咒,那麽他不怕太陽。但也不可能離開無限島,他的亡魂會永遠留在這裏,肯定有其他的通關方式。”

“第二種可能,神秘人就是海盜,那麽,他一定會在太陽升起前,想辦法殺了我們。”

話音落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陸盡洲。

“所以說,不管是哪種可能,現在和神秘人待在一起,都是有危險的。”蕭未晚說完最後一句。

但陸盡洲的目光自始至終隻看向溫以遙。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等。

等陸盡洲露出破綻,或是等神秘人觸發對話後,給他們更多的信息。

可是整片墓地一直很安靜。

麵對所有人的質疑,陸盡洲什麽話都沒說。

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是溫以遙。

他不知道陸盡洲究竟是不是有其他任務,但他是把陸盡洲轉化成玩家的人,這時候應該給出自己的態度。

於是溫以遙把手從裴戚的懷裏抽出來,麵色堅定地走到陸盡洲跟前,轉身正對所有人,道:“我相信他是好人。”

【我應該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吧,W11本來就是陸哥的粉絲啊!他們倆這CP穩穩的HE。】

【“就算全世界懷疑你,我無條件信任你”嗚嗚嗚】

【W11你瞅瞅你那不值錢的樣子,雖然我也在磕61,但大家玩遊戲嘛,你不能盲目偏愛啊!他剛才可是差點要肢解你哦!】

麵對溫以遙的這種態度,其他人麵露難色。

他們顯然不打算和溫以遙一起盲目相信陸盡洲;

溫以遙知道要取得大家的信任很難,他轉頭望向陸盡洲,問:“你會殺了我們嗎?”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過赤忱,表情太過單純。

陸盡洲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的欺騙是邪惡的。他很想告訴溫以遙真相。

是的,他就是海盜。

他的目的是要擊殺所有外來者,並帶領自己的海盜部下複活。

但陸盡洲什麽都沒說。

如果暴露了真實身份,那麽他就會在這裏被淘汰。

陸盡洲不在乎輸贏。

他可以把殺光所有人,送溫以遙一個人取得勝利。但他不能在這裏被淘汰,然後眼睜睜看著溫以遙和別人走到最後。

“不會。”

於是陸盡洲對溫以遙說,“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我磕瘋了家人們!】

【如果陸盡洲站在我麵前,我也做不到懷疑他,這眼神誰不迷糊啊?】

【等等,是我的錯覺嗎,陸盡洲說的是「不會傷害你」,這意思是,其他人不一定?】

很顯然,聞人君他們也聽出了陸盡洲這話中有話,正想讓陸盡洲給出一些證據證明自己是好人,就突然發現,他們的身體有輕微的痛感。

很輕,就像被人拍了一巴掌一樣。

但每隔兩三秒,就痛一下。

大家都在尋找是什麽東西攻擊了自己,結果一無所獲。

直到和尚說:“唔……你們看看生命值。”

聽到釋非的話,眾人才猛然驚覺,他們的血條在緩慢消失。

百分之百的血條,在以每秒0.1的速度逐漸往下掉;

就在大家手忙腳亂的時候,陸盡洲緩緩道:“月光是詛咒的一部分。你們暴露在月亮下,也會受到詛咒。血條消失之後,所有人都會成為亡魂。”

聽到這話,大家頭皮一麻:

“那怎麽辦!掉的速度好快!”

“神秘人,你是不是有別的什麽信息?這時候咱們都把知道的共享出來吧,不然就死這兒了呀!”

溫以遙也望向陸盡洲。

“墓園有密道。”陸盡洲言簡意賅,說,“躲著月亮。”

他沒有透露更多信息,比如密道在哪裏,怎麽打開。

不知道是沒有信息,還是不願意多說。

但這句話已經給了溫以遙足夠多的提示,他不貪心,對陸盡洲笑了笑,算是進一步表達自己的信任,然後回頭對其他人說:

“現在我們來找密道入口吧。”

幾百塊墓碑要找一塊太難了,幸好蕭未晚還能使用技能。

【指南針】可以把目標鎖定在一個方向。

範圍縮小到了一排三十多座墓碑。

但是無論他們對著墓碑怎麽敲敲打打,都沒有打開任何通道。

他們中智商最高的譚識亦,已經早早地掉進鱷魚口中。

現在剩下的幾個人,似乎隻有裴戚對數字稍微敏感一些。

但也沒用。

他們連勾股定理都用上了,始終沒有找到墓碑入口。

和其他人的暈頭轉向不同,溫以遙卻一點都不著急。

他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和陸盡洲站在旁邊聊天。

借著月光看著,他看著陸盡洲脖子上的血色項鏈,沒頭沒尾地說了句:“其實,它不適合你。”

【雖然我覺得W11有點太直男了,但不得不說,我也覺得那條項鏈不適合陸哥哈哈哈。】

【你倆能不能認真玩遊戲?】

“那什麽適合我?”陸盡洲抵著下巴問他。

溫以遙想了想,笑說:“不知道,也許沒有什麽石頭配得上你。”

【kdl kdl!!】

【兩位哥,你們的血條正在消失,不要這個時候麥麩啦】

【這絕對不是麥麩,我拿生命給你作保障,陸盡洲要麽是劇本要麽是zqsg了,他怎麽可能麥麩博眼球。】

其他五個人在爭分奪秒,彈幕也替他們緊張。

當血條掉到隻剩三分之一的時候,溫以遙終於動了。

但他沒有去幫他們解密墓碑,而是原地轉身,找到離自己最近的那塊墓碑,抱著不動。

一貫從容冷靜的陸盡洲微微睜大了眼:

“?”

【他在幹嘛?!】

【笑死,我現在表情和陸盡洲一樣茫然】

其實溫以遙想要把墓碑掀開,他使了很大勁,奈何力氣不夠,看上去就像是在抱。

他歎氣,對其他人喊了一句:“時間不夠了,直接推墳吧。”

裴戚以為自己聽錯了,挖挖耳朵,問:“推什麽?”

兩個女生顯然也是一臉錯愕,他們完全沒想過墳還能推的。

溫以遙看他們半天不懂,幹脆就走到還在掰手指算數學規律的大E麵前,禮貌問了句:“哥,你力氣很大吧?”

大E腦子一頓,剛才要算出來的某個數字一下拋到腦後,抬起胳膊擠出了自己健壯的肌肉,說:“必須的!”

溫以遙笑了笑,指著旁邊的一座碑,說:“那麻煩你把這個碑搬走。”

大E是個實在人,溫以遙讓他搬,他就真的搬。這種程度的石碑對他來說小菜一碟,他稍稍用點力就推倒。

【還能這樣?】

【笑死,大E真的什麽都不問就去搬了,這是什麽安全感爆棚的兵哥啊!】

溫以遙不吝誇讚,用力鼓掌:“大E哥真厲害喔!”

雖然墓碑下麵隻是一片土,沒有入口。

但溫以遙擼起袖子不氣餒,一邊說著:“咱們繼續。”一邊自己也上手,開始推另一塊。

裴戚是個愛湊熱鬧的,他見反正也找不到通關思路,幹脆就跟著溫以遙和大E一起推墳。

結果裴戚的力氣也挺大的,而且推墳速度比大E還快。

他用腳踹,三兩下就踹倒一個。

溫以遙「哇」的一聲,讚賞地對著裴戚豎了個大拇指:“真棒,繼續吧。”

裴戚嘿嘿一笑,收到鼓勵後,踹得更起勁了。

就在這時,溫以遙的手被人輕輕一拽,他回頭看過去,發現陸盡洲正用一種晦暗不明的眼色看著他。

“怎麽了?”溫以遙茫然。

陸盡洲麵無表情地垂著眸。

好會兒,他的視線才終於落在一旁的墓碑上,伸出食指輕輕一推。

石碑倒了。

上麵出現了一個小感歎號。

溫以遙一驚:“是密道!”

【我……艸】

【他們還真的靠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找到了密道入口!?】

【節目組的解說都沉默了,哈哈哈他們好像自己都沒想到還能這麽玩。】

【11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感歎號一出來,大家都很驚喜,全都湧了過來,準備齊心協力把入口處的金屬蓋打開。

溫以遙也往下蹲著要幫忙。

卻被陸盡洲拉了一下。

“啊?”溫以遙頭頂的血條隻剩六分之一,他現在生命垂危,所以很著急,一心隻想快點進入密道。

可陸盡洲一直沒說話,就隻是看著他。

薄而冷的雙唇緊閉著,讓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麽。

直到裴戚大喊:“打開了打開了,溫以遙,陸哥,快躲進來!”

溫以遙欣喜地笑起來,等著其他人都跳了下去,他也抓著陸盡洲的手往密道裏鑽。

整場遊戲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從容不迫的陸盡洲,在這一刻,露出了有些失落的表情。

可惜溫以遙沒有回頭看過他。

【誇他啊,你倒是誇誇他啊!W11,我恨你是塊木頭!】

【W11誇了大E,誇了佩奇,唯獨就是因為太激動,忘了誇貢獻最大的陸哥。代入一下陸哥,我已經在委屈了。】

【薄情寡欲陸盡洲,妹想到你也有今天(狗頭jpg)】

……

接下來的事情似乎就變得很簡單。

“所以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海盜亡魂的秘密,隻需要等天亮就好了吧?”

“可是海盜躲在古堡裏,也是安全的。我們始終跑不掉。”

“我知道了!”聞人君和裴戚不約而同地喊了句,然後他們相視一笑。

“我們想辦法,把海盜引導外麵去,然後等天一亮,所有亡魂變成石像,咱們就能全體存活!”

聽到這兒,所有人都點了點頭。連陸盡洲也很輕地挑了挑眉。

但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麽把海盜引出去。

大E自告奮勇,他可以從密道進入到古堡中,把沉睡的海盜喚醒,然後跑出來。

然而被觀察細微的溫以遙潑了一盆冷水:“密道再往前很狹窄,你過不去。”

大E派不上用場,自閉地蹲在角落了。

大家麵麵相覷。

前麵看上去那麽窄的距離,應該隻有女孩子才能通過。

可聞人君太害怕,所以首先排除了她。

蕭未晚的身手很好,但她膽子也不大,很誠實地說:“我可以去,但一個人的話,不太敢。”

溫以遙直接道:“我陪你去。”

他的身形纖細,要通過密道完全沒問題。

【我覺得W11好有安全感哦,有沒有發現其實好幾次都是他把節奏帶起來的。】

【所以一開始是誰說W11會嚇哭的?】

然而就在這時,陸盡洲按住了溫以遙的肩,道:“不行。”

【他急了他急了!】

其他人對於陸盡洲本人是非常敬畏的,但作為遊戲玩家來說,他們現在甚至都不敢相信陸盡洲是個好人。

所以對於他的拒絕當然是表示質疑。

“怎麽不行,這就是最好的逃脫辦法啊,還是說……難道你有任務信息嗎?”

溫以遙莫名的並不怕陸盡洲害他,他隻是問:“為什麽不行,有理由嗎?”

陸盡洲始終沒有說出為什麽不行。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歎了聲氣,像是放棄了他的固執,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槍。

眾人嚇了一跳。

“這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等會兒,這不是加利爾船長房間裏【消失的槍】嗎?”

他們對於陸盡洲身上帶著這種致命的武器,充滿了恐懼和懷疑。

但溫以遙卻隻是恍然明白:“要給我用嗎?”

“折返很危險,你要小心。”陸盡洲的神色有一絲複雜,把槍遞給溫以遙,道,

“隻有一發子彈。”

溫以遙捧著槍,歪腦袋笑了笑。

每當他露出這副表情,就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沒有人不愛那雙彎彎的眼睛,他對陸盡洲說:“謝謝。我爭取不用上它,也活著回來。”

“好。”

陸盡洲忽然抬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

那一瞬間,兩人都頓了頓。

【“好可愛好可愛,lp可愛死了!”←陸盡洲的心聲】

【我磕的CP好像是真的,嘿嘿嘿】

【逐漸懷疑陸盡洲的劇本有問題,他所有的溫柔都給了W11一個人,這合理嗎?】

無限島的日出將要到來。

玩家們隻剩下最後半小時。

溫以遙和蕭未晚順著秘道再次返回古堡,他們要為最後一刻作出犧牲。

但所有人都希望,他們能活著回來。

一分鍾,兩分鍾。

觀眾能看到溫以遙那邊的畫麵,驚險刺激,險象環生。

但陸盡洲不能。

他隻能蹙著眉等待,希望這個遊戲不要有超出尋常的危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在距離五點半還有十分鍾的時候,陸盡洲忽然站起了身。

聞人君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她一直覺得陸盡洲的boss,肯定最後要反咬一口,所以躲在和尚背後不敢靠近。

但釋非和尚卻沒有被陸盡洲的擅自行動嚇到。

他雙手合十,喊了聲:“施主且慢。”

【又來了又來了,段子手大師即將上線嗎!】

【大師一整天都很平靜,仿佛和遊戲格格不入,但是每次鏡頭到他都很好笑。】

不過與大家想的不同,釋非沒有說出什麽幽默的話。

他隻是對陸盡洲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欲速,則不達。”

陸盡洲一隻手還抵在出口處,準備打開通道,聽到這話,忽然回頭看著釋非,眼神有些暗:“大師打算給我解惑?”

“不不不,你自通透。”

釋非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又說,“隻是所求甚多。”

“多?”陸盡洲眉梢輕挑。

釋非望著他,似乎在看陸盡洲的眼睛,又似乎看了些別的。

好半天,和尚才忽然撓撓頭,道:

“竟也不多。”

【他們在說啥?】

【是不是在說陸盡洲太著急了,W11那邊還沒把海盜引出來,他就往外衝】

【那應該給溫以遙說啊,哈哈哈快看他的畫麵,好家夥溫以遙又開始擼袖子踹門了。】

【導演組:救救道具救救道具!】

對於釋非的搭話,陸盡洲似乎失去了耐心,他收回目光。

下一刻便推開通道的鐵板,明亮的月光撒在他身上。

“陸哥陸哥,你快把門兒帶上——”

裴戚擔心月光照著他,於是激動地趕緊想去抓陸盡洲的手。

然而,陸盡洲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關於詛咒,還有一部分我忘了說。”

隨著這句話音落地,陸盡洲忽然抬手,指尖輕輕落在胸口的項鏈處。

寶石霎時間發出血色紅光,幾個玩家的血條開始驟然下降——

“怎麽回事?!”

“我的媽呀,陸哥,為啥我的生命值在掉,你幹了啥?”

其實陸盡洲不用幹什麽。

無限島的月光是死亡的一半咒言,它不可逆地發生。

躲藏是個好辦法,前提是,玩家不要碰到詛咒的另一半——複活者之石。

密道裏縮成一團的四個人,此刻像是待宰的羔羊。聽見拿刀的英俊屠夫以一種近乎冰冷無情的口吻,宣判他們的死亡:

“你們的遊戲結束了,再見。”

此刻距離日出,還有不到五分鍾。

——

溫以遙和蕭未晚躲過好幾次海盜的刀口,終於跑出了古堡。

論身手,他可能和蕭未晚不相上下。

但論體力,他是一點比不上這位國際武打女星。要不是中途蕭未晚拽了他兩把,他早就半途而廢地停下來喘氣。

可跑得太快也不是好事。

當他們跑到無限島上【距離日出最近的山丘】時,離日出竟然還有好幾分鍾!

眼看著那群海盜亡魂舉著大刀就要衝過來。

溫以遙和蕭未晚都覺得這把肯定死定了。

“沒關係,就算我們淘汰了,海盜還是來不及跑,他們最後會變成石像的。”

蕭未晚仿佛在安撫溫以遙,但又想自言自語。

這麽說著,他們倆一起閉上了眼。

然而,驚心動魄的下一刻,卻什麽都沒有。

他們聽見有海盜們震天動地的齊喊:“船長——”

溫以遙似有所感般,猛的睜眼。

然後,他看見了走到亡魂中間的陸盡洲。

“操,陸盡洲果然是boss!”

蕭未晚也看見了,她恨得牙癢癢。

雖然早有所料,但現在好不容易到了最後一步,沒想到還是陰溝裏翻船。

溫以遙的表情卻很淡定。

他沒有驚訝,也沒有被背叛和欺騙的憤怒,他隻問陸盡洲:“原來你的身份是加利爾船長?”

這一次,陸盡洲沒有逃避回答,也沒有模棱兩可:“是。”

溫以遙舔了舔幹澀的嘴角,想了會兒,才說:“唉,被你騙了。”

【我靠靠靠驚天大反轉!我就知道陸盡洲不可能這麽簡單,他一路上一直謙讓溫以遙,原來都是演的!】

【剛才密道那邊畫麵一黑,我就猜到出事了。但我沒想到是這個發展。】

【該死的,陸盡洲你最好是不要傷害W11!!】

【無限島時間/清晨/05:27】

溫以遙舉起了那把陸盡洲給他的槍。

他想起陸盡洲說的:隻有一發子彈。

這把槍的設定,應該是可以擊殺所有NPC,否則不可能做這種特殊設定。

蕭未晚在旁邊鼓勵他:“幹得好,一槍崩了他。就算要淘汰,也不能讓他一個人開心。”

喀嚓。

子彈上了膛。

陸盡洲身後是近百個海盜亡魂,他們蓄勢待發,要衝上前來保護船長。

而作為最後的大Boss,陸盡洲卻抬手,叫停了他們。

麵對那把槍,他不躲,反而笑著走近溫以遙。

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一步之遙。槍口對準陸盡洲心髒,他問他:“你要殺了我?”

【好刺激好刺激,幾個人玩不過一個陸盡洲。】

【靠,這劇情虐的是誰?是我!】

可讓所有人包括陸盡洲都沒有想到的是,溫以遙的槍口調轉了方向。

對準了蕭未晚。

“對不起,未晚姐。”

伴隨著溫以遙的道歉,砰的一聲——

蕭未晚在震驚和驚懼下,被擊穿了心口的傳感器。

在被淘汰前,她留下了最後一句話:“你小子,演得真好!”

【無限島時間/清晨/05:28】

溫以遙才是那個臥底。

他的角色麵板上,也不是隻有三行字。

相反,他有整整三頁信息。

但隻有他自己能看到。

在整個遊戲過程中,溫以遙一直在裝作閑散無聊地看著他的角色信息。

他的身份不是偷渡者,而是引渡人。

無限島所有被肢解的「旅客」都是被他引上來,靈魂永久被封鎖在這裏。

他曾是無限島的島民,家破人亡,卻還要為海盜賣命。

距離天亮,還有最後一分鍾。

他引渡了最後一個靈魂。

“殺”了蕭未晚的溫以遙轉身看著陸盡洲,向他伸手,笑說說:“船長,我們贏了。”

陸盡洲的怔愣,並不是演的。

他以為節目組隻給了他特殊劇本;

他沒想到,自己在欺騙溫以遙的時候,也被溫以遙瞞天過海了。

由於溫以遙從頭到尾表現得太無害,根本沒有人發現他是臥底。

連陸盡洲也被騙了過去。

身後的海盜亡魂們驚喜地呼喊著:“船長,要日出了。請用複活者之石解除最後的詛咒吧!”

但這一刻,陸盡洲沒辦法想任何事。

溫以遙的手伸過來,離得他很近。

他可以握住他。

像曾經的很多次一樣。

其實陸盡洲剛穿書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回來。

對他來說,人生從頭到尾都是一種無聊而漫長的等待。

等待長大,或等待死亡。

在任何地方活著,對他來說沒有區別。

隻是,迫於現實世界裏的親情或道德壓力,陸盡洲要為人類的規則負責。

所以他認真地扮演著自己。

扮演一個好兒子,一個好演員,或是一個好人。

在穿書世界裏當反派的時候,陸盡洲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情緒。

他沒有桎梏,不需要高尚的品格,也不用遵守世間的任何規矩。

山河破碎,天下大亂,生靈塗炭,亂世動**,於他而言都隻是遊戲。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值得他憐憫,也沒有任何事值得他停留。

連反派係統都拿他沒辦法,隻能每天努力屏蔽自己,看著宿主陸盡洲一點點黑化。

直到有一天,有個人朝他伸出了手。

視野裏赤地千裏,唯獨那人的眼睛,清澈如一場新生。

他抓住了溫以遙的手,一次又一次。

可他也錯過他,一次又一次。

終於到了這一天,他們在現實相見。

陸盡洲想,這一次握住,就再不會放走他。

於是他抓住了溫以遙的手腕,將人用力一拽,擁入懷中。

他生生世世的欲望與殘缺,在這一刻,終於安寧。

陸盡洲所求的從來不多。

隻有他。

然而緊緊的擁抱中,耳邊傳來溫以遙狡黠的笑聲。

“嘿。”

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懷裏的溫以遙突然抬手,扯下了陸盡洲的複活者項鏈。

然後猛地推開出神的陸盡洲。

“船長,你騙了所有人,亡魂祭祀的對象是複活者之石,隻有戴上它才能破除詛咒,所以今天能夠活下來的其實隻有一個人——”

溫以遙把複活者之石舉起來,在五點二十九分五十九秒。

最後的那個瞬間,詛咒破解。聰明的引渡者背叛了船長,得到了最後的複活。

“我贏了。”

東邊的太陽緩緩升起,光芒逐漸灑向無限島。

【我靠我靠啊,原來溫以遙藏這麽深!!】

【有dia嚇人啊!媽的,我一直以為臥底是裴戚或者蕭未晚來著,W11,你欠我的拿什麽還!】

【我能理解玩遊戲的好勝心,可是W11,你是怎麽舍得推開陸盡洲的啊!!】

【大家好,我來磕六一CP了。大家好,我的CP它BE了】

海盜們在鬼哭狼嚎,彈幕裏有一片尖叫。

隻有陸盡洲看著溫以遙笑了。

他在最後一刻輸給了溫以遙,但也隻是安靜地望著對方。

看溫以遙因為遊戲獲勝而得意的小表情,那雙促狹又明亮的眼睛比日出的天光更亮。

陸盡洲想告訴溫以遙,隻要你想,我會永遠輸給你。

但太陽已經完全升起。

他隻來得及對他的引渡者說一聲:“恭喜。”

下一刻,海盜船長和他的部下們,全都化作了沒有生命的石像。

直播畫麵出現了一行:【GAME OVER】;

——

作者有話說:

溫以遙: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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