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穿書數年,但溫以遙對於自己的過去還是記憶尤深。

上輩子的這一天,他因為被公司拖欠了很久的工資,又接不到活動,連個蹭吃蹭喝的地方都沒有,終於鼓起勇氣來找經紀人提錢的事。

結果就被劈頭蓋臉教育了一番。

林杉先是指摘他的個人能力不行,說他的人氣太低,最後繞來繞去落點到溫以遙的性格問題上,說他笨,遲鈍,不會來事兒,不討人喜歡。

聲稱像溫以遙這樣才藝不出眾的人要在娛樂圈混下去,就得學會和領導們打好關係。

就像現在——

“你才藝這一塊兒也沒什麽能拿出手,歌隻能假唱,跳舞更是不能看,要是沒有公司幫你安排,別說圈粉,怕是路人緣都全部敗光了。

還好,現在公司願意為你花心思,到時候生日會上你就和「粉絲」們多合照,現場熱鬧起來就行,讓攝影多拍點素材,路人對你的觀感一好,以後自然而然人氣就起來了。”

林杉習慣把溫以遙貶得一文不值,又以一副施舍嘴臉畫著大餅。

也得力於他的囉嗦,讓溫以遙對自己過去的一切境遇越發清晰了起來——

溫以遙的個人能力確實不好,因為他是在mopo-F成團前夕空降出道的。

他沒有當過一天練習生,也沒有任何技能基礎,完全隻因為一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神顏被星探挖掘。

出道時溫以遙才19歲,對娛樂圈的一切都懵懂。

可攔不住這張臉實在太能打。

當他們這個團連後援會都還沒有正式成立的時候,溫以遙就已經憑借#機場偶遇神顏帥哥#的詞條首次登上熱搜。

公司大手一揮,趁此熱度開始把他們推向公眾視野。

當時溫以遙的唯粉甚至比團粉多。因為大多數粉絲都是被溫以遙的出圈圖吸引來,進而成為了mopo-F的團粉。

可以說,最初的MO團能順利出道都是沾著溫以遙的光;

隻是好景不長。

在一次慶功宴上,他們公司聚輝傳媒的某個高層,借著熱鬧之際對溫以遙毛手毛腳,在場沒有一個人幫忙救場。

彼時懵懂的溫以遙腦子一懵,直接直接一巴掌扇在了領導臉上。

沒有圓滑委婉的托詞,推開人就從酒桌跑掉。

從此,溫以遙的星途就換了方向。

活動停滯,資源全斷,曝光驟減,就連基礎工資都被扣。

網上嘲他花瓶的那些黑子永遠不知道,溫以遙從來不是不想做好,隻是他在那一次後,就被排除在團隊的所有訓練和前景規劃外。

舞台上溫以遙永遠站在角落,謝了幕,別的活動他也都被安排在最後。時常到了臨出門那一刻被告知他的通告取消,時間浪費了,錢和曝光也沒掙著。

而原本屬於溫以遙的所有機會,全部被轉讓給了團隊的另一個成員,薑孺默。

他們原本也不是什麽大公司,前些年靠著捧紅一些小流量大網紅賺了快錢,現在想要打造一個吸金的偶像團體,但是業務還不熟練也不專業。

說白了就是老板高興想捧誰就捧誰。老板不高興,說雪藏你就雪藏你。

公司正是用這種非常低劣但卻有效的手段,讓溫以遙明白,胳膊擰不過大腿。他敢跟資本叫板,就得吃苦頭。

如今,被捧的薑孺默已經成為團隊ACE,在他們一群糊咖裏人氣頂尖,微博粉絲上個月突破五百萬。

而溫以遙在漫長的打壓下,人氣從一開始的斷層第一,到現在的絕緣墊底。

公司磨他的性子這麽久,就等著這次給他收線,看他低頭。

經紀人林杉則是這個說客。

“所以你今晚就跟我一起去和公司領導們吃個飯,千萬好好跟陳總道歉,把過去的那些誤會解開。這樣一來,咱們生日會的預算立刻就上去了,包括以後什麽通告活動啊,也都不在話下。懂嗎?”

聽到這裏,溫以遙原本還漫不經心的表情冷卻了下來。

他記得很清楚,上輩子他迫於形勢,選擇了去和那些高層們應酬。

那會兒他也笨,以為真的就是賠禮道歉,吃再多虧都沒讓他變聰明,什麽準備都沒做就那麽去了。最後被經紀人灌酒,帶去了酒店房間。

幸運的是,溫以遙最後逃掉了,沒讓人占到便宜。

但那也是他噩夢的開始。

當晚他被狗仔拍到了許多照片:沉默笨拙地在酒桌上賠笑、滿臉酡紅衣衫不整地從酒店出來。

媒體和營銷號看圖說話,編得有聲有色。

說溫以遙以色侍人,整個聚輝公司高層都嚐過他的味道,又說mopo-F每個人都是摸爬滾打過來的,隻有溫以遙什麽都不付出就能獲得最好的資源。

整件事,從經紀人拉皮條,被造謠成「溫以遙勾引公司高層獲得出道機會」。

生日會終究還是被取消,但溫以遙再次登上熱搜。

詞條是#花瓶的品格#。

話題討論度很高,基本都是針對溫以遙的羞辱和嘲諷——

【爬床一次頂訓練十年,隔壁一群練習生饞哭了(狗頭.jpg)。】

【當時MO團出道我就說過溫這人不簡單。瘟粉還在吹什麽眼神懵懂,純真無邪……現在看到這個熱搜,瘟粉們還能洗嗎?你家天真可愛的少年剛從領導**爬下來哦。】

【不會吧,不會還有人不知道W11出道至今,唱歌仍然走音手腳還不協調吧?這就是典型的沒有金剛鑽非攬瓷器活。】

【純路人,但忍不住說一句……W11雖然唱跳不行,但是臉真的沒話說吧?圈內還能找到和他同級別的神顏?這種真的是老天爺賞飯吃啊。而且他真的很努力,我看團隊剛出道的紀錄片,W11好幾次練舞把腿摔傷……現在隻是牆倒眾人推罷了。】

【笑死,樓上重新定義「路人」。】

【yue了。他家粉絲常年嘴硬眼瞎,每次都尬吹什麽神顏,然而溫以遙本人線下活動從來不出現,永遠隻活在美顏視頻裏。】

【說個笑話,十級磨皮八層濾鏡,我鄰居家的狗都能出道。】

即便被罵成這樣,公司的公關也完全不出麵作出對溫以遙有力的澄清,隻是想辦法降熱度,刪評論。就像在掩飾什麽。

溫以遙那時候想替自己解釋,但公司用高額違約金作為要挾,封了他的口。

真相如何,到最後也沒有分曉。事情隨著時間的過去不了了之。

溫以遙的粉絲們被他的沉默寒了心,黑子則鑼鼓喧天,一口咬死溫以遙心虛。公司更是趁著他黑料漫天的時候,開始雪藏他。

從此以後,溫以遙淡出舞台,慘淡地過了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黑暗人生。

溫以遙一直以為自己早就把那些日子的苦打碎了牙和血吞,可現在重新回想起,仍然感到心髒鼓動,強烈的不甘席卷而來。

他突然意識到,係統讓他重生到這個時間點,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

“跟你說話呢,又悶不吭聲,你這嘴長來幹嘛用的?一天到晚埋著腦袋,地上有錢給你撿?”

經紀人林杉尚不知道眼前人已經換了個心眼,在他心裏的溫以遙木訥又怯懦,所以他說話時帶著些威逼利誘,以為這樣能嚇到溫以遙:

“陳總說了,以前你畢竟是新人,不懂事,不知道這圈子裏要怎麽為人處世,如今快一年過去了,你也淺嚐了一下這圈子的殘忍……現在,人家再給你個機會,就看你知不知道爭取。你倒是吱個聲啊!”

林杉隻當溫以遙像以前一樣溫吞唯諾,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於是說著話的工夫,忽然伸出手要去擰溫以遙耳朵。

“我問你話——”

那隻作惡的手還沒碰到溫以遙的耳朵,就被啪的一下抓住手腕。

林杉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溫以遙的手指細瘦纖長,動作幅度也並不大,但扣著對方腕骨時壓製的意味很強。

他一直沉默,這會兒才懶懶撩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盯著林杉看了一眼。

林杉被這一眼看得冷不丁打了個哆嗦,囂張的氣焰在和溫以遙對視的刹那被撲滅——

他從沒見過溫以遙的這種眼神:原本總是可憐巴巴的小狗眼,忽的一眯,神情冷漠又深沉,難以捉摸。

林杉的嗓子仿佛被無形的手掐住,表情也十分古怪。

既有點丟了麵子的尷尬,又有點被反抗後的羞憤,更多的還是被溫以遙反擊後的驚訝。

作為這支剛出道一年的新人團裏第二梯隊成員的經紀人,林杉自認所有人的個性他都掌握得很透徹,在日常帶團方麵也都是看人下菜碟。

對於溫以遙,他過去是最不放心上的——

溫以遙沒有當過練習生,沒有資源背景,雖然因為臉好看小紅過一陣,但個人能力太弱,放娛樂圈根本不夠看。

此前又得罪了公司高層,處於食物鏈低端,加上性格柔順脾氣軟弱,遇事習慣逃避謙讓。

在林杉看來,他是團隊裏最容易拿捏的一個。

有時候林杉火氣上來,擰一下打一下,溫以遙根本不敢反抗。否則林杉就會拿高額違約金來嚇他。

今天也不知怎麽,溫以遙竟然還上手了。

那一下抓著他,讓林杉覺得半條命都被拿捏住了似的。

“你、你幹什麽?想打我啊?”

林杉嘴上雖然還逞強,但很明顯在氣勢上矮了下去。

溫以遙倒是沒有要作難的意思。

他隻是剛從擅長近戰擒拿的「周路青」身上脫離,還沒習慣自己回到現實中的身份。

對於威脅到自己的任何動作,都有一種條件反射的反擊意識。

稍稍緩了緩緊繃的神經,溫以遙麵無表情鬆開了林杉的手,不太耐煩道:“還有什麽廢話,說。”

這一句,更加坐實了林杉心中的異樣。

眼前的溫以遙完全脫去了之前怯懦軟弱的影子,說話的尾調輕微下沉,慵懶中帶著些傲慢。

隻一瞬間,兩人的氣場就發生了轉變。

“我、我……”

林杉本來的那副頤指氣使模樣一下就偃旗息鼓,聲音也低下來,皺皺鼻子說,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反正你自己考慮考慮。陳總給你的最後機會就是今晚,你要是去給人賠禮道歉,一切還有轉圜的機會。畢竟,現在全團裏就屬你能力最……咳,比較弱,人有時候就是得識時務。我又不害你。”

“哦,你不害我。”

溫以遙盯著林杉看了一會兒,揶揄地重複了這幾個字。

他的表情是一種氣定神閑的打量。

明明也沒有反駁林杉的話,但林杉覺得自己仿佛被溫以遙激烈地痛罵了一頓——哪怕隻是眼神裏的罵,但林杉心虛。

有種人就是越心慌越會虛張聲勢。

林杉剛才還軟下來的語氣馬上就又高亢了起來,挺起胸膛說:

“溫以遙,你別跟我來勁啊,我本來就不害你。我是你經紀人,咱們一榮俱榮,你難道覺得我說的不對?!”

“說到底,除了這張臉你還有什麽?唱的不行跳的不行,你、你自己心裏沒數嗎?別人轉型還能做模特當演員,你一個木頭成天呆頭呆腦,拍個照都夠嗆別說去演戲。我是為你好,你別一副好像我多麽居心不良的樣子。”

溫以遙反問一句:“是嗎。”

林杉摸不準今天的溫以遙氣場為何如此不同,明明人還是那個人,眉毛鼻子樣樣沒變,就是一雙眼睛怪得很,看他一眼就跟厲鬼索命似的那麽邪性。

林杉閃躲了一下目光,改變了策略,能屈能伸地扯出個笑臉來:

“那是當然!我是心疼你才給你想辦法。聽說你都窮到跟助理借錢了?你一個愛豆把日子過成這樣,多磕磣。現在有現成門路,誰不想過好日子啊?”

他說著,還拿肩膀蹭了蹭溫以遙,溫以遙嫌棄地躲開,他也不急,擠眉弄眼道,

“你看看人家薑孺默,再看看你。都是做偶像的,還都在同一團體,你明晚生日會的預算都還沒籌到,人薑孺默明兒都開始做個人單曲的宣傳直播了。這都是因為公司領導的賞識!”

“要是當初你聰明點兒,現在機會哪兒輪得到他?我悄悄給你透個底吧,薑孺默今早又接了個商演,幾十萬通告費拿到手軟——”

就在這時,溫以遙的手機傳來「叮」的一聲。

他把林杉的話左耳進右耳出,興致缺缺地摸出手機來看了一看:“XX銀行賬戶到賬8,530,000,餘額358,530,025.01。”

穿書局的財務係統這些年一直給他的賬戶發獎金,但今天溫以遙才真實地看到餘額。

“嘶,這麽多?”

溫以遙沒忍住感慨了一句。

林杉還在說著自己的,突然聽到溫以遙的打斷,以為溫以遙被他口中豐厚通告費給唬住,心頭得意,乘勝追擊道:

“當然多!幾十萬我還說少了呢,人家要是接一個大區代言,少說也得百萬起。”

他覺得溫以遙這麽窮,應該是要為富貴折腰的,因此開始慷慨陳詞,

“所以說嘛,溫以遙,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想想,網上天天說你被公司放棄,嘲你花瓶沒有人氣,你就不想翻身打他們的臉?你就不想堵住他們的嘴,讓他們看看你的資源也不比薑孺默差?你就不想也和薑孺默一樣,通告活動各種資源接到手軟,賺得盆滿缽滿?你就不想——”

林杉唾沫橫飛,溫以遙卻是一個字都沒聽進。

確認完餘額後他隨手鎖了手機屏,直接打斷道:“不想。”

林杉:“那今晚……嗯?嗯??”

麵對表情精彩紛呈的林杉,溫以遙打了個哈欠,他現在對於自己重生的時間點信息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林杉的作用也就沒了。

於是非常不客氣地對林杉補了句:

“說完了就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