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沐綰和時傾兩人沒有開直播,沐綰一直陪著時傾在村子裏四處玩。
他們爬過山,天還沒亮, 兩人背著小竹簍就上了山。
“唔, 好醜,看著就沒毒。”沐綰看著眼前樹根下的一坨醜蘑菇, “我摘了?”
時傾湊過去,“沒見過。”他記下來的可食用蘑菇圖片不少,不過看著和這個都不是很像,“摘吧, 不過和之前的分開……還是給我放吧, 我回去問問陳爺爺他們。”
時傾接過那一坨蘑菇,“哦,對了, 醜蘑菇也是有帶毒的。”
兩人采了一路蘑菇,還摘到一些野果子, 沐綰指著山頂, “太陽快出來了, 走, 我們加快點速度。”
兩人向著山頂跑去。
金色的朝陽露出一點, 黑暗被光明點亮。
時傾輕喘著氣, 一眨不眨的望著天邊的金色, 那漆黑的眸子閃爍著金芒。
“真美, 沐綰,原來這個世界有這麽美, 好美好美呐!”
沐綰還陪著時傾摘玉米, 收莊稼, 路上看到了那種老式的爆米花機,黑漆漆的像個炮筒一樣。
時傾好奇的看了半天,拉著沐綰與村裏人換了一小袋子玉米粒和大米,和爆米花機的主人商量了一下,自己轉著機器崩出兩大鍋爆米花和大米花。
“你吃!”
“嗯,好吃。”
“嘿嘿,嘿嘿嘿。”
沐綰還給時傾做了一個大大的風箏,看著小孩抱著風箏跑到隴上,扯著線拽著風箏快速的跑起來。
風箏升到天空,隨著風愈飛愈高。
時傾興奮的對著沐綰招手,“飛了,沐綰,我放飛了!”
沐綰翹著唇角,“嗯!我們傾傾最棒了!”
兩人還跑去喂了雞鴨,還給陳大爺家的三頭大肥豬洗了個涼水澡。見到幾個奶奶在紮雞毛撣子,時傾又自告奮勇的要幫忙。
最終雞毛撣子沒紮成,雞毛倒是吃了個飽,最後被一群向來寵他的奶奶們一臉嫌棄的攆了出來。
“你看看你,髒死了。”沐綰伸手將時傾腦袋上的一撮一撮雞毛摘下來,又讓他轉過身去,沐綰拍打著時傾的後背。
雞毛紛紛揚揚的掉落,被風一吹,像雪花一樣飄走。
“唔呸呸呸。”時傾吐掉嘴裏的雞毛,鬱悶的撇撇嘴,“你不說那雞毛撣子很好看嘛,我學會了以後我們看見好看的雞毛或者鳥毛什麽的,我不就可以給你做了嘛,誰知道做個雞毛撣子連噴嚏都不讓我打……”
時傾一張小嘴叭叭的說個不停,他就沒忍住打了幾個噴嚏,吹飛了好幾次雞毛而已,幾個奶奶就都恨不得一副要拿雞毛撣子抽他的模樣了。
“沐綰,我是不是好笨啊。”時傾可委屈了。
沐綰笑著去揉時傾的腦袋,“哪有,打噴嚏是人的正常生理反應。”
時傾眼睛一亮。
“所以——下回我給你準備個口罩吧。”
“……”時傾鼓著腮幫子哼唧,哪有這麽哄人的!太過分了!
他蹭蹭蹭的往前走。
沐綰眼中的笑意更深。
“沐小姐,傾傾變化太大了。”小王輕聲開口。
沐綰點頭,誰能想到,曾經那麽安靜沉默的小孩其實是這般生動、活潑的。
“沐綰,你快點啊!”時傾回頭,見沐綰太慢,他舉著手臂招手,“再這麽慢,我就不等你啦!”
“來了!”沐綰笑著追上時傾,“走這麽快幹什麽?”
時傾翻了個白眼,“都快中午了,我回去還要做飯,你不是答應了陳叔叔他們今兒下午子幫他們在梅花樁附近再填些其他設備嘛。”
“唔,對哦。”沐綰一拍腦門,“都是陪你玩的,我都要把正事忘了,走走走,快走。”
“什麽叫陪我玩的!什麽叫正事忘了。”時傾追上沐綰,扯住沐綰的袖子很不滿,“你明明說過陪我最重要!”
“嗯嗯嗯。”
兩人加快速度,一邊走,一邊說著這些毫無營養的對話。
“時傾!”
突然出現的一嗓子,時傾一僵,帶著滿滿笑容的臉笑意散去,他眉頭蹙了一下,回過頭去。
通往村口的大道上,距離他們不算太遠,兩個人並排走著,其中高個子的那個在時傾回頭的瞬間就加快了速度向著他們這邊跑來。
是時譽和時暖。
沐綰的神色冷了下去,這段時間沐綰其實並沒有怎麽關注網上的消息,時傾的氣色在變好,人也在變精神。
這都是氣運再增強的結果,而這無一例外在說明網上的輿論正向著對時傾好的一麵發展。
隻是……
沐綰看著跑來的時譽和囁喏著不太敢上前的時暖。
時譽的氣色很差,哪怕她不用什麽特殊工具都能隱隱看見時譽周身包裹著的淡淡黑氣。
這些黑氣在蠶食時譽身上的金色光芒,這些光芒就是氣運之力,亦是一個人的生命力,精氣神。
時譽的氣運之力在這些黑氣圍攻下潰不成軍。
可時暖,
沐綰瞳孔閃過些探究,他的狀態未免好的過頭了。因為那氣運共享?
“時傾,你什麽意思,我因為你說的那些話要被大哥送出國了,你知不知道!”時譽跑了過來,他伸出手就想抓住時傾的衣領子。
時傾側頭躲開,向後退了幾步,拉開與時譽的距離。
“你……”時譽一怔,死死的盯著時傾。他這才發現這個他從小憎惡,後來又……
不一樣了,
竟然不一樣了。
時譽一時竟有些恍惚,記憶中模糊的影子蹣跚著追在他身後。
“二哥,二哥。”
“二、二哥。”
從軟糯期待到怯懦自卑。
最後變成了一句一句生冷的名字,“時譽。”
到如今,
好像連這名字他不知不覺中竟然也很少能聽見了。
時傾站了一會,見時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直接轉身,“沐綰,走吧。”
“嗯。”沐綰晃了晃袖子。
時傾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彎起眼睛,一把抓住沐綰的袖子,牢牢的攥在手裏。
自從那一次他睡著時差點沒將沐綰的衣服扯壞,沐綰在給她自己做衣服的時候除了質量的要求外,就開始做這種有寬大袖子的衣服了。
為此她還刻意去蹭了歐陽辣媽和任予靜她們的直播,將她想做廣袖衣服這事說了一下。
果然,第二天她在各地司空以及好信或者想在看正片時挽救挽救自己眼睛的路人的幫助下,成功收獲了摞起來快比她還高的無數設計圖紙。
據說當時的某家快遞公司老總還發了話,說給沐綰郵圖紙的所有快遞全都免費。
而這淡淡青色的廣袖連衣裙就是沐綰結合眾家所長做出來的。隻不過在沐綰打算完成最後一步繡花時,一直跟著沐綰的小月拚了命的不準她繡。
以至於沐綰至今看著這裙子都覺得缺點什麽。
言歸正傳,兩人說走就走,這讓時譽又是一怔,他麵色猙獰起來,強行控製的情緒暴漲,他怒喝,“時傾!你給我站住!”
時傾蹙眉,停下腳步,跑過來的時譽正好和轉過頭的時傾視線相對。
時譽張了張嘴,時傾眼中的不耐太過明顯,讓他再想忽視都無法忽視。
他終是無法在騙自己了——時傾早就不再將他當二哥了。
“我、我有話和你說。”時譽偏開視線,聲音發空,聽著有些飄忽。
時傾眉頭蹙了一下,看向沐綰。
沐綰晃了晃袖子,時傾頓時很用力的攥緊,沐綰一笑,“按你想的來就好。”
時傾露出笑來,對著沐綰彎著眼睛,可看向時譽時,那眸子恢複暗沉,臉色也仿佛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情緒存在,“回去說吧。”
話落,他攥著沐綰的袖子先一步回到小院。
“都出去。”時譽攆走了攝像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時暖也出去了,可到了沐綰這裏,沐綰隻是麵無表情的抱著手臂靠在櫃子前麵。
“你出去。”時譽皺眉。
時傾端著個果盤進來,放在了沐綰旁邊,“要說什麽快說。”
“她!”
時傾沒理他,更是不可能因為時譽的話就讓沐綰離開。
時譽神色變了幾變,最終咬牙,“你去和大哥說說。”
時傾沉默。
時譽握緊拳頭,“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他看向時傾,雙眼發紅,“可我那時候才四歲啊,他們都說媽因為生你沒了,每天哄我睡覺,陪我玩的媽媽因為你沒了,憑什麽啊,我能不恨你嘛!我隻以為你沒了,媽就能回來,我的生活就會變得和以前一樣!”
時傾垂著眸子,從始至終還是沒什麽表情變化。
時譽煩躁的繞著屋子轉了幾圈,最後一屁股坐在炕上,也不管時傾的反應,他自顧自的說,“那時候爸的心情很差,看見我再也沒了笑臉,而大哥他本來都已經從老宅搬回來了,也因為……”
時譽看了眼時傾,握緊拳頭,“他又回了老宅,我剛覺得自己有了個超厲害的哥哥歡天喜地的時候,一切就又回到了原點,之後我去找他,他就隻是學習、學習,好像以前那些讓我孺慕的兄弟情都是幻覺……”
時傾的表情還是沒有變化,時譽神色猙獰,他一下衝過去就要拽住時傾的衣領。
沐綰一腳將人踹飛。
“唔!”時譽向後退了幾步,撞在身後的炕上,他捂著肚子悶哼一聲,一雙眸子死死的盯著時傾。
依舊沒有表情,哪怕他受傷,他也依舊沒有什麽表情。
時譽突然裂開嘴,笑得殘忍又惡毒,“你知道嗎時傾,我為什麽總覺得你不在了就好了,總覺得你為什麽要出生。”他扶著炕沿慢慢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臉上的笑容又大了一些,“因為啊……”
沐綰拉住時傾。
時傾睫毛顫了顫,沒有阻止時譽的話,他覺得,他應該聽這話的。
時譽開口,“這些都是我聽大哥說的啊!”
時傾瞳孔一縮,一塵不變的表情總算龜裂。
時譽哈哈大笑了起來,“你看看,你最喜歡的大哥其實也恨不得你死呢,你就不該存在,就不……”
時譽一頓,時傾的表情竟然再次恢複平靜,“你……”時譽突然覺得心口發慌,“你……”
他重複了幾次,聲音都好像堵在了嗓子眼中,讓他無法再完整的說出一句話。
“你說完了。”時傾開口,轉而挑開掛在門上的門簾,“說完就離開。”
這冷冰冰的,毫無任何感情的話讓時譽如被澆了一盆冷水,他跌坐在地,眼神有片刻茫然,“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時傾眉頭蹙了一下,見人不動,他徑直出去生火做飯。沐綰下午還要去忙呢,他可沒功夫在這與時譽耗下去。
他鑽進後院挑挑揀揀了一番,最初沐綰中的盲盒大禮包早就吃的吃,賣的賣了,如今這些都是改裝了收割機的村民們每天來送的。
砰砰砰!砰砰!
切菜聲沒一會就傳了出來。沐綰愣了一下,唇角劃過笑意。
其實按著魏醫生的意思,她在時譽出現的時候是應該攔著兩人見麵交流的,以免時傾受到刺激。
不過大概是她生長環境的影響吧,她還是覺得這些糟心事直接麵對就好,時傾比魏醫生想的堅強的多,要麽也不可能引起她的注意。
如今看來,她的想法沒錯了。
沐綰掃了眼時譽,徑直出屋,小孩站在火雞灶前忙忙碌碌的。
“沐綰?”時傾回頭看了一眼,唇角翹起,“時間晚了,我給你下了小餛飩,是張奶奶給送的,她還教了我涼拌小餛飩的方法,你要吃涼拌的還是直接吃煮的?”
“涼拌。”
“好。”時傾掀開鍋蓋,水已經燒開,他將餛飩倒進鍋裏,“我之前吃過一次,可好吃了,我記了怎麽做呢,以後我也包包試試。”說著,時傾端起一旁的小碗,將裏麵的涼水倒進滾開的鍋裏,“張奶奶和我說這樣做不愛破皮,我以前查的資料裏都沒有寫……”
時譽走出來時就看見絮絮叨叨,一直說個不停的時傾。
時譽怔了一下,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時傾,“你……”
時傾眉頭蹙了一下,想到什麽,他開口,“沒你的份!”
他還記得上次時譽來蹭他們吃喝的事,上次金幣充足還可以,現在他和沐綰都要靠村民接濟才有飯吃呢,想要蹭他們,不可能!
“……”
時譽深深的吸了口氣,“我承認以前是我不對,媽的死誰都心痛,我不該把錯都怪到你身上的。”他揉了揉亂糟糟的腦袋,“我想對你好的,可,可後來小暖回來了,我才知道你原來不是……”
時譽一把拽住時傾的胳膊,“我以後會對你好的,把你當親弟弟一樣對你好的,你……”
啪!
時傾甩開時譽的手,“因為小暖回來了?”他嗤笑一聲,這樣子依舊是時譽從沒見過的,是充滿了諷刺的,“因為他才是你弟弟,你從來沒對弟弟不好過,你折磨,傷害的隻是個鳩占鵲巢的假罷了……”
時譽一僵,“我沒,我沒有。”
“因為他的回來,你心安理得的認為自己是個好哥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時傾的睫毛顫了顫,他一直不懂為什麽時譽明明在他是時家兒子的時候是那麽的厭惡他,可換成是時暖時卻不是了。
他就真的那麽差,那麽不招人喜歡嗎。
原來如此。
時傾眼中的諷意更重,他搖搖頭,收斂了散出的情緒,垂下眸子將小餛飩撈到碗裏,“想來爸……時先生也是這麽個想法吧。”
他按著張奶奶教他的拌好餛飩,將碗遞給沐綰,他一把拽住時譽的胳膊,在時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將人扔了出去。
砰!
關上的大門徹底隔絕了這兩個做了十四年兄弟卻從未成為過兄弟的兩人。
“好吃嗎?”時傾問。
沐綰點頭,“嗯。”
時傾頓時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