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起來,江柔就忙活上了,她洗漱完就去廚房把前些天汪雁送來的活鴨殺了,鴨血用碗接著,一滴都沒有浪費,然後將兩隻鴨扔到桶裏,用開水燙,準備待會兒除毛。

接著又把家裏的羊肉豬肉分別剁成餡料,麵粉揉成團,等黎宵回來包餃子。

黎宵要出去一趟,今天是過年,他得去山上給他爺爺奶奶爸爸燒紙,這邊還流行土葬,他家長輩都是葬在縣城外麵的山上。

現在是冬天,兩人早上七點多起來的,外麵天都沒亮,黎宵把家裏地掃了後才出門的,出門前裹上自己那件厚重的黑色棉襖,戴上黑色針織帽和藍色圍巾,以及穿上江柔給他買的厚絨短靴。

他跟江柔打了聲招呼,就直接拿著提前買好的黃紙、冥幣和鞭炮出門了。

江柔也不懂這些,她爸老家在別的市,所以小時候過年他們家沒有去祭祀祖宗的習俗。

她抱著孩子在門口送他,小家夥現在聰明的很,看到她爸又是戴帽子又是穿鞋,就知道他是要出去了,立馬就不要江柔了,朝黎宵伸出手要他抱,還揮著胳膊“啊啊啊”叫。

黎宵穿好鞋站起身,看到這一幕直接笑了,手賤的扯了扯她腦袋上的那一小撮毛。小家夥的頭發長長了一點,今天過年,江柔不僅給她紮了兩個小揪揪,還在小揪揪上綁了兩根紅色的小流蘇,額前還別著兩根彩色的小夾子,襯著她那張圓乎乎的小臉蛋更可愛了。

小家夥身子往他那裏傾去,看她這著急模樣,江柔忍不住笑道:“要不就帶她一起去吧,也給你爺爺奶奶看看。”

黎宵沒同意,“她還太小了,別嚇著了。”

雖然他並不信那些東西,小時候聽人說三月三鬼下山,他還在鬼下山那天晚上帶著周建幾個去山上看鬼,確實夠嚇人的,大晚上的怎麽都找不到回去的路,還在山上看到了綠色的鬼火,王濤甚至嚇得尿褲子了,不過後來上初中明白怎麽回事後,就覺得沒什麽了。

但對於安安,他還是顧念更多一些。

江柔點點頭,拍了拍懷裏小家夥的屁股,讓她別亂動。

黎宵拿著東西走了,小家夥眼巴巴看著爸爸出了門,直到人不見了後,才怏怏窩回江柔懷裏,把臉埋在江柔脖子裏,一副尋找安慰的樣子。

江柔看了好笑,抱著她去了廚房。

黎宵回來後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先去看了眼在房間睡覺的安安,然後才去廚房吃了江柔留給他的飯菜,吃完洗幹淨碗筷,又拿了一隻小罐子,在裏麵裝上一些糯米和水,放在泥爐子上熬漿糊。

趁著這段時間,他打了一盆水將家裏桌椅擦了擦。

江柔正蹲在外麵拔鴨子毛,有些鴨毛沒有扔,準備留著做毽子。

看到黎宵過來,忍不住饞嘴道:“我想做烤鴨吃,聽說把鴨子放在火爐子裏烤,特別香特別好吃,可惜家裏沒有大的火爐子。”

黎宵聽了,隨口說了一句,“這有什麽難的?等會兒我把大灶台的禍給起了,放在那上麵烤。”

他說的是家裏新搭的那個最大的灶台,平時用來鹵肉的。

江柔聽了一愣,沒想到還可以這樣。

點點頭,“那行,等會兒試試。”

黎宵說到做到,把家裏桌椅擦完後,就把廚房那口大鍋給撬了,然後按照江柔的吩咐,又找了幾根鐵絲出來,洗幹淨,編成鐵網架子架在灶洞底下,架子下麵放上炭火,然後把刷了蜂蜜、醋和黃酒的鴨子放在上麵烤。

黎宵還把撬了的大鐵鍋倒扣在灶台上,防止炭火很快滅了。

蜂蜜是黎宵朋友送的,對方家裏是養蜂的,每年都會送黎宵幾罐。

黎宵以前不吃這個,放在櫥櫃角落裏生了一層黑灰,江柔之前差點拿著扔了。

小家夥準時睡到十點醒了,江柔現在都摸準了時間,直接在廚房裏喊黎宵去看安安,她現在忙得分不開身。

黎宵丟下手裏的活兒,泡了一瓶奶粉去房間,喂了奶換了尿布,然後抱著她出去繼續貼對聯。

大門對聯還好,直接站著就可以貼,但上方的那個,就需要站在凳子上了。

黎宵抱著她上上下下,小家夥一點都不怕,還伸出手試圖去抓對聯。

小手摸到了一點,便對著黎宵甜甜笑。

江柔從廚房出來,就看到他一隻手抱著孩子站在膝蓋高的板凳上,嚇了一跳,等人下來後,氣得跑過去給了他後背一巴掌,“你抱著玩具呢,把孩子摔了怎麽辦?”

黎宵聽了這話,氣場有些弱,“應該不會的。”

江柔瞪了他一眼,搶過他懷裏的小家夥,抱著走了。

小家夥還不願意,扭著身子要爸爸,似乎覺得剛才那樣好玩。

江柔氣得捏了她小屁股一下,沒好氣罵:“帶一會兒就讓人不安心。”

身後黎宵摸了摸鼻子。

等黎宵貼完對聯,江柔就打發他去包餃子了,還讓他別弄混了餡料。

黎宵在堂屋包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聊,直接將擀好的餃子皮和餡料搬去了廚房。

廚房裏,江柔用床單將小家夥背在身後,一會兒掀開鍋蓋看,霧氣騰騰,一會兒去灶洞底下看柴火,然後添上幾根,背影忙碌,卻又充滿了煙火氣。

就這麽看著,黎宵都覺得心口滿滿的,嘴角也不知不覺牽起了笑。

中午兩人隨便吃了一點,忙了一上午,江柔也不知道自己忙了啥,年夜飯還是從中午開始做的。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周建和周鴻父子倆還過來了一趟,送了兩碟子菜,鄰居王嬸也讓王敏君端來了一些吃的,過了會兒後又有些鄰居送菜來。

問了黎宵,才知道這邊過年有互相送菜的習俗。

江柔都不知道這些,心裏暗罵黎宵不靠譜,臨時炸了些撒子,還有把上午做的驢打滾拿出來,讓他趕緊給人送過去,別讓人誤會了。

黎宵就把小家夥裹在身前,拎著籃子一家家去送。

這些經曆讓他覺得有些新奇,以往過年周圍鄰居都不會搭理他,而他也不會去上門送菜。

回來的時候,籃子裏被塞滿了吃的,小家夥手裏還捧著一個大饅頭在啃,她沒有牙吃不了,隻糊了一臉的口水。

黎宵把孩子解下來遞給她的時候,江柔都不想要。

黎宵倒是沒有什麽感覺,直接拿起小家夥胸前的口水巾在她嘴上隨便一抹,口水都牽出絲了。

小家夥反應不大,還在努力舔饅頭,兩隻小手水光亮亮的。

菜炒的差不多了,江柔幹脆給孩子洗了個澡,安安洗完,江柔和黎宵洗,換下來的衣服就交給黎宵了。

江柔順便將剩下的菜炒完。

這邊的人吃飯時間沒有規定,有人吃的早,下午三點多就開始吃了,鞭炮放的劈裏啪啦響。

江柔下午因為要做撒子那些,耽誤了一些功夫,炒完菜已經快要下午六點半了,鍋裏煮上飯,按照自己以前家裏的習俗,又在旁邊鍋裏煮了茶葉蛋。

菜的數目也是,雖然隻有兩個人吃,但她做了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江柔給安安泡了一瓶奶粉,將她抱在懷裏喂。

黎宵等飯好了後,盛了幾碗飯放在高幾子上,碗裏各插了一雙筷子,他也不說什麽客氣話,看了他爺爺遺像一眼,淡淡道:“吃吧。”

然後拿著鞭炮出去了,沒過一會兒,外麵就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音。

江柔抱緊懷中的小家夥,還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小家夥似乎不餓,捧著奶瓶慢悠悠的喝,被江柔捂住耳朵,還吃癢的歪了歪腦袋,朝她咧開嘴笑。

江柔看得心都化了,低下頭親了親她腦門。

小家夥笑得一臉天真無邪。

黎宵從外麵進來,推開門時還有一股冷風,他忙轉身掩上門。

這頓年夜飯江柔和黎宵吃了很久,直到最後實在是吃不下去了,江柔才放下筷子,對麵黎宵還在吃。

他似乎很喜歡吃烤鴨,一大半都進了他的肚子。

江柔坐著有點撐,幹脆就抱起孩子在堂屋裏走走,黎宵扭過頭看了眼母女倆,說:“八點半商場那裏會播放聯歡晚會,咱們待會兒也過去看。”

這幾年商場那裏,一到過年就會把電視搬出來放春晚,會吸引很多縣裏人去看,有些家裏買了電視的都去那兒看。

就是人有些多,他以往都是嫌吵不去的。

江柔一聽這話,便下意識去看時鍾,還有三十分鍾就八點半,“那我先收拾一下。”

趕緊抱著小家夥去了房間,給她和自己在裏麵加了一件衣服,小家夥還戴上帽子,又在外麵裹上小被子,完了,江柔抓了兩把瓜子花生塞進衣兜裏。

忙完就有些等不及了,催著人道:“你還沒吃好?”

黎宵隻得無奈的停下。

倒也不是沒吃飽,就是有些舍不得放下筷子,每個菜都好吃,這是他從小到大過得最好的一個新年了。

去商場那邊看電視要自己帶板凳,黎宵直接帶了一條長板凳,穿過大半個縣城,等兩人到達商場時,發現那裏早就擠滿了人。

江柔看著烏壓壓一片人影,抱著孩子心生退意。她雖然有些想看電視,但這人也太多了,該不會整個縣城的人都來了吧?

黎宵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也是缺德,直接將板凳抗在肩頭上,另一隻手在後麵拽住江柔胳膊,往前擠去,“讓讓,讓讓,凳子髒,打到別怪我。”

因為這個,周圍的人不得不讓開,今天是新年,大家都穿著新衣服出門顯擺來著,誰想被板凳腿碰髒?

脾氣好的就往旁邊讓讓,脾氣不好的扭過頭就想罵人,但看到身形高大、一臉不好惹的黎宵,又把那口氣憋回去了。

江柔跟在後麵覺得有些丟臉,她扭了扭胳膊想抽出來,但沒**,最後放棄了,低下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走到前麵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哥,嫂子——”

緊跟著又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哥,大嫂。”

前麵那句是周建,後麵說話的是金大友。

黎宵腳步一頓,然後循著聲音過去,又惹來周圍一頓抱怨。

隻有周建、金大友這兩個狐朋狗友很興奮。

周建也帶著板凳過來,隻不過他板凳沒黎宵手中的長,金大友擠在他們一家旁邊,周鴻都沒位置坐了,被周建放在腿上。

周建媽也難得出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建娶了媳婦,還多了一個懂事乖孫的原因,現在身體越來越好了,反正最近江柔去周家玩,周建媽都能下地走路了。

看到黎宵手中的大板凳,周建很嫌棄的推了把金大友,“滾,去哥那裏,擠死了。”

話剛說完,周建媽就給了他腦袋一巴掌,“大過年的,亂說什麽?趕緊呸掉。”

周建吃痛捂住頭,一臉無辜,“打我幹嘛?我說了什麽?”

汪雁看到他犯蠢,湊過去在他耳邊耳語幾句,周建才反應過來什麽,忙偏過頭呸了好幾下。

周建媽見了,臉上嫌棄都止不住。

金大友這個罪魁禍首一點自覺都沒有,他在黎宵放下板凳後,很不客氣的占了最右邊的位置。

黎宵從江柔懷中接過孩子,坐在了中間,江柔挨著他坐在左邊。

黎宵坐下來後,將小被子掀開一角,露出藏在裏麵的小家夥,小家夥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到黎宵,下意識彎了彎眼睛笑。

黎宵也忍不住笑了,換了個姿勢重新抱她。

旁邊金大友見狀,新奇的將腦袋湊了過來,然後笑得像個壞叔叔,“安安,知不知道我是誰?”

眼前突然出現一張陌生的臉龐,小家夥似乎有些嚇到了,不過沒哭,隻是把臉往黎宵懷裏埋。

埋了一會兒,偷偷扭過頭看旁邊。

金大友看到了,笑嘻嘻又把臉湊過去。

安安立馬又把臉埋起來,被江柔梳得漂漂亮亮的頭發,這會兒蹭的毛都炸了起來。

黎宵用手擼了兩次都沒擼順,沒好氣對金大友道:“別鬧她。”

別看安安平時乖的很,江柔說這孩子其實是個人來瘋。

金大友也看到了小家夥蹭得靜電炸毛的頭發,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另一邊江柔看了也忍不住好笑。

像個小獅子。

聯歡晚會已經開始了,唱歌表演節目結束,現在電視上放的是小品,四個外國人站在觀眾中間說著流利的中文,引起頓頓掌聲。

坐在商場廣場上的人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覺得有些新鮮,不知道哪個人開口說了一句,“洋鬼子這話說的還挺順溜,就是不好笑。”

江柔聽了哭笑不得。

電視上,鏡頭時不時掃過周圍的觀眾席,江柔還看到了幾個眼熟的明星,叫不上名字,她印象中的這些明星,都是以後老了的樣子。

黎宵大概是覺得沒什麽意思,低下頭看了看閨女,江柔從口袋中拿出一把瓜子出來,往他麵前遞了遞。

黎宵看到了,扭過頭看了眼,江柔沒有看他,正仰著頭一臉認真的看著電視。

隻是看電視的功夫也沒有忘記他就是了。

黎宵眼裏溢出笑意,伸出一隻手拿了些吃。

旁邊金大友看到了,想從黎宵手中分一點,黎宵避開了他的手,“不夠吃,你去問周建要。”

“……”幾個瓜子都這麽小氣嗎?

金大友轉過頭去看另一邊的周建,然後就發現周建正跟他媳婦低頭小聲說著什麽。

嘖,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很快,趙本山的小品出來了。

江柔小時候也看過趙本山的小品,和小沈陽一起的那個不差錢,當時看得時候把她笑得肚子疼,不過後來春晚就沒怎麽看到他了,再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長大了,就很少看春晚了。

趙本山一出來,整個廣場上瞬間安靜下來,原本吃瓜子聊天的人,一看到他都激動道:“趙本山出來了。”

一直到晚上十二點結束,大家都舍不得走,江柔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因為看電視,大冬天的在外麵坐了好幾個小時。

她扭過頭看了看,周圍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身上的衣服在昏暗的街燈下顯露出喜氣,遠遠望去,街道上都是鞭炮碎屑、對聯和紅燈籠,年味十足。

黎宵將睡著的小家夥交給江柔,自己拿起板凳。

人太多了,往外走的時候速度有點慢,江柔打了個哈欠的過程中,無意中看到了何文華。

何文華身邊走著一個有些瘸腿的老頭子,兩人一並往外走,沒看到林美如。

江柔忍不住戳了戳身前黎宵的胳膊,示意他看。

黎宵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那對父子倆,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江柔小聲問他,“明早過去拜年嗎?”

黎宵輕哼一聲,“去啊,幹嘛不去?”

江柔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就不說話了。

心裏想著,明天得吃飽點出門。

兩人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半了,不過江柔還是煮了幾個餃子和黎宵分著吃。

黎宵吃著的時候奇怪看她,“這什麽毛病?大半夜的吃餃子。”

江柔不知道怎麽說,因為以前她家過年,她媽都是十二點煮餃子給他們吃。

她口味也隨了她媽,過年愛吃餃子,不怎麽喜歡吃湯圓,每次吃一兩個就有點膩了。

倒是她哥她爸愛吃甜的。

家裏做飯的是她媽,所以餃子是自己包的,湯圓都是在超市買的。

江柔解釋不清,便瞪了他一眼,“吃你的吧。”

黎宵便不說話了。

一夜無眠,第二天兩人都睡遲了,醒來都已經八點多了。

新年的第一天要放炮竹,別人家都是早上四五點就起來放,黎宵起來放的時候,周圍已經沒有聲音了。

江柔也不好說他什麽,因為她自己也睡遲了。

按照這邊的習俗,新年第一天,早上要吃湯圓。

這東西還真有點難為到江柔了,畢竟後世超市裏這東西就能買到,而且口味很多,自己做的還沒超市買的好吃。

前幾天逛菜市場倒是也有賣,就是過年時賣的價格挺貴的,江柔想著家裏有糯米黑芝麻那些,就沒買了。

江柔覺得應該挺簡單的,想著自己以前吃過的湯圓,便用家裏的小磨子,將糯米和黑芝麻磨成粉,為了讓糯米粉吃起來口感好,她還磨了兩遍。

然後就是用水調和糯米粉揉成團,黑芝麻加點糖作餡料。

因為時間有點緊,江柔就把湯圓搓大了些。

於是早上,黎宵吃到了他至今為止看到過的最大的湯圓。

光一個就抵得上他的拳頭。

咬了兩口才看到裏麵餡料,外麵糯米皮厚實粘牙,裏麵餡料幹巴巴的,用筷子挑開的時候,夾在芝麻粉中的白糖都沒化,還是一粒一粒的那種。

江柔還讓他快吃,吃完去他繼父家,“鍋裏還有兩個,你都吃了吧。”

說完她自己跑了。

“……”

——

江柔和黎宵到何家的時候,何家有其他人在。

何家屋子很小,隻有兩間,所以客人來了都沒地方歇腳,隻坐在院子裏說話。

除了兩個老頭子一個老太太,還有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女人,女人長得和何文華有幾分相似,她身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自己懷裏還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

她臉色有些不快,在林美如出來倒茶時,語氣很差,“有沒有點眼色,這麽久都不知道給我倒一杯,你平時是怎麽照顧我爸我弟的?”

林美如被說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人站在原地沒動。

旁邊老太太笑眯眯插了一句,“小英,你後媽不容易,一早上就忙個不停,你也是當媽的,得多心疼心疼她。”

然後又對林美如道:“小英這孩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美如你別介意,快坐下歇一歇,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麽客氣。”

林美如一聽這話,臉色就好了,覺得自己沒有白辛苦,忙笑道:“不忙,應該的。”

又殷勤去給他們倒水拿吃的,穿梭在人群中,累得額頭都出汗了。

就在這時,屋子裏突然傳出來小孩子的哭聲,幾個老頭子老太太又對林美如道:“美如啊,快去看看,你孫子哭了。”

“是不是沒看見你想了?美如這孩子好啊,誰都喜歡她。”

林美如聽了這些話,比吃了蜜還甜,笑容滿麵的回了屋去照顧孫子。

江柔抱著孩子和黎宵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隻覺得何家人真是從上到下都會哄人。

黎宵倒是麵色淡淡,直接抬腳進去了。

江柔跟在身後。

他們一進去,整個院子裏原本說說笑笑的幾個人就停了下來,都是何家人,自然認識黎宵。

黎宵環視一圈,直接問:“何文華呢?知道我今天過來故意躲著不見?”

看到他這囂張樣子,何文英臉色瞬間難看起來,凶巴巴衝他道:“你來這裏做什麽?我們家又不歡迎你……”

話剛開了個口,黎宵就走過去一腳將坐在她身側的男人踹翻。

“砰——”的一聲,這一幕發生的太快,把在場所有人都打得措手不及。

中年男人痛得哎喲哎喲叫,黎宵冷漠看向何文英,“你再說一遍?”

何文英看向黎宵,黎宵比她高不少,她看他需要仰起頭,對上男人冰冷陰沉的眸子,何文英啞然失聲。

她也搞不懂黎宵,明明他挺討厭他媽的,卻每次在她欺負他媽時,都會站出來給林美如出氣。

何文英男人被旁邊兩個老頭子扶起來,兩個老頭子仗著自己年紀大,忍不住出口教訓道:“大過年的,突然動手動腳做什麽?”

“你這孩子,你媽說你跟你爸一個樣,還真沒說錯,你跟文華鬧了脾氣,也不能衝別人撒氣。”

黎宵冷冷瞥向他們,兩個老頭子就不敢再說了,最後老太太有些害怕,便朝屋子裏喊林美如。

喊了好幾聲,嗓子都喊啞了,屋子裏的林美如就跟聾子似的沒有一句回應。

江柔嘴角一抽。

視線在院子裏幾個人身上轉了一圈,覺得老話真是沒說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

黎宵就是那個橫的。

目光無意中對上一雙暗幽幽的眸子,江柔一愣。

認出這是何文華父親何瘸子,他對於女婿被踢一點反應都沒有,隻是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向她。

這眼神江柔說不出來,就是覺得很不舒服。

對方瞥了她一眼,很快收回視線。

江柔皺眉,低頭看了眼懷中被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家夥。

不確定他剛才看的是自己,還是安安。

想到自己曾經的那個猜測,心裏忍不住發毛。

若是換做別人,對上這樣一雙眸子,很可能就抱著孩子避開了。但江柔不,她不僅沒避開,還扯了扯黎宵的胳膊,當場告狀,“黎宵,你繼父剛才看我的眼神不對勁,色眯眯的,好惡心。”

“……”

何鐵山大概沒想到會遇到江柔這樣的硬茬,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黎宵就已經一拳頭過來了,聲音比剛才踹完女婿時還要冰冷,“你再給老子看一眼試試,信不信挖了你的眼睛。”

江柔在身後補充一句,“別挖眼睛,踹他下麵。”

黎宵揍人的動作一頓,然後毫不猶豫給人下麵一腳。

“啊——”

何鐵山痛得大叫一聲,這一聲可比他女婿叫的撕心裂肺多了,在場的幾個男人聽到,不管是不是上了年紀,臉色都跟著一變。

何文英這下是真的怕了,想攔又不敢攔,隻在一邊生氣問:“黎宵你什麽意思?大過年的故意來找茬?”

黎宵收回手,冷笑一聲,“這才發現?”

然後看著她警告道:“告訴何文華,我跟他沒完。”

說完就帶著江柔走了。

來的快,走的也快。

幾個老頭子老太太有些吃不消,等人不見了才氣憤道:“原以為他娶了老婆會好一點,沒想到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那女的看著也不是個好東西。”

“哪個好女孩願意嫁給他?肯定不是個簡單。”

想到剛才女孩讓黎宵踹鐵山那裏,就覺得嚇人,

一般人可幹不出來這種事。

然後又勸起何鐵山父女倆,讓他們別跟黎宵這個混混計較,吃虧的是自己。

何鐵山痛得臉色蒼白,額頭冒冷汗,剛才黎宵那一腳,可是實打實的。

等這幾個親戚走後,何鐵山讓女兒女婿送自己去醫院。

何文英一聽這話就不幹了,“去醫院做什麽?不就是踢一下嘛。”

她旁邊的男人動了動唇,很想說那一腳不輕,他到現在肚子還疼。

不過想想又不敢說了。

何鐵山臉色不好看,“我是你老子,讓你送我去醫院就趕緊送我去醫院,廢什麽話?”

何文英氣笑了,“這時候想起是我老子了?我當初不同意你娶林美如時,你怎麽不記得是我老子?還想去醫院,去醫院幹嘛?這麽大年紀去看那裏也不嫌丟人。”

“壞了就壞了,難不成你和姓林的每天還躲在被窩裏幹那事?惡不惡心。”

何鐵山氣得身體顫抖。

——

回去的路上,黎宵沉默不語,江柔走在他身邊,最近他右腳的傷好多了,走得慢都看不出來。

江柔以為他心情不好,主動開口:“剛才有沒有踹痛腳?”

黎宵偏過頭看了眼,“又不是用右腳踹的,痛什麽?”

江柔點點頭,也就不說什麽了。

倒是黎宵,過了會兒突然問:“剛才為什麽讓我揍何鐵山?”

江柔向來是個不愛得罪人的性子,更不會讓他去主動揍誰了,來之前他都沒敢透露,自己這趟是過來揍人的。

何文華那小子也精,特意躲了出去。

江柔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總不能說,你繼父好像看安安的眼神不對,不光是黎宵不相信,就是說給隨便一個人聽,都會覺得江柔在胡攪蠻纏,這個年代人還很單純,都沒聽過□□這個詞。

她隻好道:“因為他以前和何文華一起欺負你。”

黎宵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江柔仿佛想起來了什麽,突然問了一句,“你會堆雪人嗎?”

黎宵詫異扭過頭看她。

江柔笑,“上次去周建家串門,周鴻跟幾個小孩子堆雪人,安安看見了,都舍不得眨眼睛。”

黎宵看了眼她懷中的安安,眉眼溫柔下來。

回到家後,黎宵從雜物間裏翻出鏟子,在院子裏堆起了雪人,最後還按照江柔的要求,堆了個一家三口。

堆得不是很像,就像三個大小不一的柱子插在那裏。

江柔抱著安安站在門口看,然後笑著對懷中的小家夥道:“看,爸爸給你堆的雪人,是不是很好看?”

安安像是聽懂了,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雪人看,還揮了揮胳膊。

黎宵忍不住抬頭去看她,他聽到了,她說他堆得雪人好看。

對上江柔笑眯眯的眼睛,黎宵第一次覺得過年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