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來兩天,這還是江柔第一次出門。

倒不是她不想出門,而是她翻遍家裏所有櫃子抽屜,一分錢都沒找到。

根據“江柔”腦海中的記憶得知,家裏的錢全都在黎宵身上,他會定期留錢給她。

這次他進局子也是事發突然。

說起來,“江柔”和黎宵的關係有些微妙,不算一對正常的夫妻。

雖然上輩子警方將黎宵調查的很仔細,但因為黎宵前妻與他相處時間不長,加上年代久遠,很多東西不好查,所以隻知道他前妻給他生下一個女兒,然後在女兒三歲時,丟下孩子跟一個港地富商跑了,以前警方想聯係過本人,但沒找到,有人說去國外了,還有人說是得病死了。

而在江柔現在腦海中,一切事情就比較複雜了。

原身父母重男輕女,上麵兩個姐姐,下麵一對龍鳳胎弟弟妹妹,因為家裏太窮了養不起,父母還將最小的妹妹送人了。

而原身夾在中間,因為小時候身體差,送人都送不出去,所以屬於不太受重視的那種。

原身自己也知道這些,她讀書晚,九歲才開始上學,她沒辦法跟能幹的姐姐比,隻能通過讀書來討好母親。

讀書多了,眼界也就跟著寬了,不甘心一輩子困在村子裏,於是她拚了命考進縣裏高中。

隻不過她以前成績雖然不錯,但那是通過死記硬背來的,上了高中後,成績明顯跟不上了,加上她越長越好看,父母開始打起了歪主意,想將她嫁給鎮子上賣包子的麻子,人家出了一萬塊彩禮。

原身自然不幹,那麻子又老又醜,她就算嫁人,至少也要嫁進縣城。

在父母的步步緊逼下,她主意很大的看中了班裏一個家境很好的混混,甚至為了賴上人家,打聽到混混經常晚上去歌舞廳,為此她天天不上晚自習溜出學校去歌舞廳當服務員。

那歌舞廳就是混混叔叔開的,混混經常帶著自己朋友在裏麵過夜,裏麵還有自己專門休息的房間。

也是陰差陽錯,一天晚上原身趁著混混睡著趁虛而入,哪知道睡一覺醒來發現弄錯了人,竟然變成了輟學幾年沒見的黎宵。

黎宵她也認識,大她一屆,高二第一學期被勸退學了,當初那事在學校鬧的很大。

都過去兩年了,學校裏還有他的傳聞。

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加上父母堵到學校來了,“江柔”就幹脆不顧別人怎麽看,直接住進了黎宵家裏。

兩個月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黎宵不想認也得認。

但兩人關係很冷。

黎宵幾乎不回家,就算回來也沒話說。

他雖然不打女人,但也記著當初被算計的事,更何況這女人想嫁的也不是他。

而原身內心也很痛苦煎熬,一方麵她很喜歡黎宵的臉和他強勢的性子,有他在,沒人敢欺負她,但另一方麵黎宵太窮了,名聲又差,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隻能說上輩子原身最後離開,從一開始就有端倪。

“江柔”住在縣城有半年了,不過出來逛街的次數很少,不是很熟悉。

江柔按著印象中的路線去了菜市場,黎宵親媽就在菜市場賣菜,她特意繞了路去一家肉攤子前,挑來挑去稱了一斤瘦肉,四塊錢,又去旁邊菜攤子買了辣椒、土豆、青豆、蔥蒜那些,花了一塊七毛。

小籃子裝得沉甸甸的。

買完彎著腰偷偷摸摸從菜市場後門溜出去,門口還有賣糕點的,店麵看著不是很幹淨,黑乎乎的,但江柔也不在乎,稱了兩塊錢的南瓜餅和黃山燒餅。

一邊吃一邊走,從菜市場回去要繞過大半個縣城,走一半她就吃膩了,路過小賣部時又嘴饞買了一根紅豆冰棍。

小賣部位於十字路口,對麵就是一條橫亙縣城的大河流和石橋,河流兩邊起著欄杆,每隔一段距離還栽種著柳樹。

這邊經濟要發達一點,旁邊已經蓋起了樓房。

遠處柳樹樹蔭底下有幾個人正在抽煙,他們說話聲音很大,嘻嘻哈哈,穿的衣服花裏胡哨,或站或蹲,很沒形象。

江柔掃一眼就覺得這幾個不是什麽好東西。

目不斜視的挎著籃子往前走。

還特意往旁邊繞了點路。

經過的時候,那幾個大聲說話的人聲音戛然而止,江柔心裏一緊,還暗暗祈禱:千萬別過來,她現在可打不過。

等她走遠了,周健手肘搗了搗旁邊男人,不確定的小聲問:“那是大嫂吧?”

大嫂看到他們怎麽沒打招呼?

男人後背靠在樹幹上,左腿支著地,右腿彎曲踩著樹幹,姿態隨意,黝黑的眸子看著那道越走越遠的背影,吐出嘴裏的白煙,眯了眯眼睛,沒說話。

周健忍不住猜測:“是不是生氣了?”

畢竟被關了好幾天沒回去。

男人偏過頭冷冷看了他一眼,周健訕訕摸了下鼻子,“開個玩笑。”

別人不清楚,他還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事嗎?

江柔在老大麵前大聲說話都不敢,更別說生氣了。

男人滿不在乎,他吸了最後一口,然後將煙頭扔在地上,抬腳隨意碾了一下,眼神瞬間變得狠戾起來,“走,算賬去。”

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往相反的方向。

周健立馬興奮起來,也沒多想,招呼其他人,“走了。”

“媽的,必須給那姓張的孫子點顏色瞧瞧。”

“宵哥,今天咱們得報仇!”

……

——

江柔中午在外麵吃的,路過一家麵館點了份餃子。

不得不說,這個年代的勞動人民很老實本分,說是餃子還真是餃子,個大餡多,裏麵一半肉一半菜,一大碗裏有二十個。

味道也不錯,吃完撐的都站不起來。

回到家還早,才下午一點左右,江柔打了一盆冷水擦了臉和脖子,這時候胃也消化了些,她便回房間午睡。

今天午睡時間不長,因為睡覺前她突然想起來一件大事。當初她大嫂懷孕的時候全家都緊張兮兮的,她媽和大嫂早在查出懷孕時就開始準備小孩子的東西了,查要買的奶粉牌子,囤積大量的尿不濕、口水巾、小衣服小襪子……

那時候她還在上大學,還托她出國留學的朋友幫忙代購奶粉和奶粉瓶子,所以對這些東西知道的特別清楚。

而原身懷孕這麽久,好像根本沒想到這些,家裏別說小孩子的衣服了,連尿布都沒有。

心裏惦記著事,江柔午覺也沒睡安穩,兩點多就起來了,翻了翻房間裏的衣櫥,裏麵空****的,加上秋冬的衣服也就三四套,而黎宵的就更少了,隻有一件洗的發白的黑色翻領襯衫和迷彩工裝褲,外加一件棉襖。

倒是底下格子裏有些舊衣服,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一拿出來就有一股衝鼻黴味。

而且這衣服好像是黎宵去世的爺爺和父親的,就算是做尿布她也覺得不好。

江柔心塞不已,想到她小侄子出生時候的待遇,再看看她肚子裏的這個。

哪怕她是個半路媽,也不想委屈肚子裏的孩子。

黎宵變成好父親應該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江柔也不好將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一個人身上。

而且那男人就算以後變成好父親了,也不一定就會是好丈夫。

江柔做不到像上輩子的“江柔”那樣三年後拋夫棄女,但也沒想過要和黎宵過一輩子,人生還長,能不能回去先不說,但她總得為自己提前打算一下。

這麽想著,江柔又拿著錢出門了,上午去菜市場,她看到附近有賣布的鋪子。

昨天婆婆給了三十塊錢,上午花了十塊,江柔雖然心疼錢,但到了布店還是花了八塊錢扯了很多細棉布,又買了些棉花,這家店還可以定做衣服,但江柔沒要,因為要手工費。

看她買的多,店主還送給她一包針線。

江柔將東西放在籃子裏回去了,一路走一路想著以前小侄子衣服的樣式,好像也不難。

就是這孩子出生時天冷了,還得準備過冬的棉襖和厚厚的小被子。

對了,到時候她要坐月子,得吃好穿好養著。

最好還要買些奶粉等營養品。

越想缺的越多,江柔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以至於回到家心情還很差,焦躁的她幹脆將今天買的肉全都炒了,青椒肉絲、醋溜土豆絲和青豆雞蛋湯。

江柔剛把米飯放進鍋裏,就聽到外麵傳來“砰砰砰”大力拍門聲。

豎起耳朵聽了下,確定沒聽錯,便皺眉將鍋蓋蓋上,然後往外走去,到了院子裏沒有第一時間開門,而是先問了一聲,“誰呀?”

外麵傳來一道男孩變聲期沙啞聲音,“三姐,是我,開門!”

又使勁兒拍了起來。

江柔一聽,腳步就頓住了,原本以為是黎宵回來了,就算有些慌也準備開門。

現在聽到這聲“三姐”就知道是誰了,是原身那個大冤種弟弟,每個月跑過來要錢。

其實黎宵給的錢夠原身用了,但因為原身和兩個姐姐從小就被教育幫扶弟弟,每次弟弟一來要就給,上個月已經給完了,但這個月黎宵關在局子裏沒回來,所以導致家裏一分錢都沒有。

外麵的人還在喊,“三姐我餓了,你做了什麽?好香啊,我也要吃。”

江柔不想做扶弟魔,想都不想就捏著嗓子對外麵喊,“你姐搬走了,我不是你姐。”

外麵敲門聲有一瞬間的停止,但很快就拍的更響了,“你騙我,剛才你的聲音不是這樣的。”

說完似乎生氣了,拿腳暴躁踹上門,“江柔你這個婊子,快給老子開門!”

門被踹的“哐當”一聲響,門閂瞬間鬆垮了幾分,露出寸長的門縫。

江柔嚇得往後退了兩步,皺了皺眉。

怕驚了肚子裏的孩子,趕緊用手撫摸了兩下,透過門縫,看到外麵踹門的是一個麵色猙獰的黑胖男孩,大概是見踹門有用,他抬腳踹的更起勁了。

一邊踹一邊罵,“臭婊子,老子看到你了。”

江柔沒想到原身弟弟竟是這麽個德行,臉色有些不好看,她現在懷著孕不好正麵抗,想都不想就往屋裏跑。

屋子大門有三個門栓,應該不容易踹壞。

外麵男孩看到了,氣得大罵:“你還敢跑,看老子待會兒怎麽打死你!”

“小賤人,我回去就跟媽說你不讓我進門。”

江柔反應不大,從容護著肚子快步走到門檻那裏,剛準備進門,身後就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還伴隨著男孩“啊”的一聲慘叫。

緊隨而來的是一道男人陰沉冰冷的聲音,“誰給你的膽子在這裏鬧事?”

聽到動靜,江柔腳步一頓,手扶在門框上,下意識回過頭看,然後就看到剛才囂張踹門的男孩連人帶門板摔在地上,額頭和嘴裏都磕出血了,整個人痛的齜牙咧嘴,身體發顫。

而院子大門口那裏,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身影從外麵走進來,一點點顯露出樣貌。

那是一個長相異常俊美的男人,墨眉斜飛英挺,狹長的鳳眸烏黑深邃,鼻梁挺拔如峰,仿佛刀刻一般,讓整張臉都跟著立體起來,底下殷紅的薄唇緊抿,嘴角邊還有一處青紫,但絲毫無損他的容貌,精致到無可挑剔的五官和完美的臉型糅合在一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每一筆都恰到好處。

偏偏他還留著長發,差次不齊的黑發齊肩,映襯著那雙帶著狠辣戾氣的寒眸,不顯半分娘氣,反而讓他整個人充滿危險和邪性,以至於構成了一幅漫畫都畫不出來的相貌。

同樣,這也是一張讓任何人見過都不會忘記的臉龐。

他姿態隨意的走向趴在地上的小胖子,隨著腳步的走動,他上身發黃的白色襯衫衣擺也跟著一晃一晃,衣服鬆鬆垮垮,隻扣了中間兩個扣子,露出肌理分明的小麥色胸膛。

走近後,他一腳踩在小胖子臉上,還用力碾了兩下,聲音陰冷道:“知道這是誰家嗎?”

小胖子痛得嗚嗚哽咽,口齒不清求饒:“姐夫,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男人見狀,嘲諷“嗤”了一聲,“再來我打斷你的腿,滾!”

鬆了腳,但又在小胖子胳膊上狠狠踢了一下。

小胖子發出一聲吃痛慘叫,然後滿臉血淚的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胳膊,一瘸一拐的往外跑去,不敢停留一下,似乎生怕跑慢了又被踹。

人一走,院子裏便陷入安靜。

江柔從小胖子身上收回視線,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小心翼翼看向另一個方向,然後直接對上了一雙熟悉的淡漠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