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他心一沉, 話音帶急。

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居然醒了,還不知怎地繞過了控鶴衛爬進他宮室。裴既明先是愣怔,看清人無恙後是驚喜慶幸。

連自己這模樣都來不及整理, 再也不糾結於親口喚出銜枝二字的忸怩, 他第一時想去問她安好, 卻沒料楚銜枝竟然失憶。

楚銜枝聽他這話, 散漫地來回藐他一會,忽然老成地背手在身後,臉上的鄙棄明晃晃,還有些倨傲:

“誰教你這勾人的本事?袁老賊?哼。孤才十四,他倒是急得很。你怎麽進的和清宮?這可是孤的秘密居所, 你偷的鑰匙?”

若是著一身蟒袍,這副模樣倒是真威嚴。可楚銜枝一頭發糊在身上,腳底板踱步間隱約黢黑,純白的貼身褻衣半點氣派都無。實在是…不倫不類。

裴既明滿腔躊躇被她這中氣十足的一來,頃刻凝作一團亂麻。這和清宮是她喜歡的地方?少年心口有股說不上來的奇妙。下一秒卻又沉下來。

袁老賊…

她竟以為自己十四歲, 還把他當成臣子送上的男寵。

是毒造成的?

他抿唇,迅速攏好外衫。兩人都是一層, 一個隻著褻衣, 一個隻著外衫。麵麵相覷, 突然好一會沉默。

楚銜枝久等他不回, 有些不耐, 琢磨著念霜去哪了,一想正值盛夏,她怕是去給她磨冰雪釀去了, 於是忍住。又瞥兩眼和清宮, 眉頭一皺:

“孤的秘密居所何時塞了這麽多東西?說!”

裴既明眸子莫名微妙。楚銜枝這橫著眼傲慢蠻不講理的模樣…和當時在深山裏竟有七分重合。

原來這個才是真的她。

從前隻覺得她有千百張麵孔, 慣會挑選時機換臉。分不清真假。

他那時很是反感。他知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有目的。雖然後來自己還是屈居她的伎倆之下,那些厭惡真切地淡去了不少,卻依舊有著疙瘩。

現下他明了。

這幅驕橫倨傲討人厭的模樣就是楚銜枝的本性。所謂的禮賢下士才是徹徹底底的裝模作樣。

這麽一看,和前些日子時常在他宮外撒潑的二皇子…果真一母同胞。

他眉尾淺挑,心情真個有些妙不可言。

大殿裏沒了光,天上抹了碳。裴既明靜靜看著架子頗大的楚銜枝一會,忽地轉腳去點燈。燭光方擺。楚銜枝徹底失了耐心,臉色很是壞:

“孤問你話,你竟敢不答?”

裴既明轉頭瞧她眼,見她臉拉地老長,心頭一**。他冷下臉啟唇:

“我非男寵。是太女讓我住的和清宮。”

楚銜枝定定地睨他,突然厲聲:“撒謊!孤可沒有見過你。你當然不是男寵,孤還沒寵你呢!”

“…”裴既明沉默。楚銜枝哼一聲,正想說什麽,驀地卡了殼。

她要幹什麽來著?

裴既明看著她臉一揪,十分苦惱的模樣。下一刻,那姑娘毫無預兆地吐口血直直朝他撲了過來。

他瞪大眼。她不知怎麽撲人的,力氣極大。一陣眩暈噗通一下直把他撞回浴桶,水花四濺。他堪堪抓住浴桶邊緣穩住,便覺脖子一痛。

裴既明胸膛起伏,難以置信地低頭去看。

楚銜枝渾然不知事。半闔著眼,紅唇緊緊貼在他鎖骨上方五寸,咬開了他的皮肉舔舐著他的鮮血。

舌尖在傷口處來回滑動,輕微的痛和僨脹的熱。

她緊緊地攀附著他,雙臂抱緊他身體,喉間哼唧,拚了命地拱他的脖頸。不知餮足地想吸吮更多。濕透的褻衣緊貼身體,他如坐針氈,卻將她的背腰看得清清楚楚。

極漂亮的弧度。

她還在使勁拱他。

裴既明呼吸越發重,神智都不甚明朗。他身體發燙,在這炎熱的夏季裏幾乎要燒起來。他不知所措,在她再次大力咬他脖頸時雙手一顫,赴死一般將她牢牢扣在胸膛中。

隔著兩層衣衫肌膚相觸。昏黃的燭光搖曳,裴既明瞳孔裏映滿她濕噠噠的眉眼,他聽著她時而急促時而平穩的呼吸。像隻小獸。

他緊緊盯著楚銜枝,臍下突然開始灼痛。兩縷發旖旎地貼在俊美的臉上,他們的呼吸甚至都逐漸交融,合拍地快要分不出誰是誰的。

墨眸淌動起晦暗迷茫的光。清明的靈台被名為楚銜枝的濁氣不斷侵入,裴既明忽地痛苦地仰頭輕喘一聲。水珠順著他的脖頸滾下,幽幽落在楚銜枝黑壓壓的睫羽上懸著。腦中的弦在斷裂的邊緣。那個謫仙一樣的徽太子失了穩重,卸了仙氣。

此時此刻,他真正的是一個招架不住動了情的凡人。左手腕隱約發痛,裴既明忽地一愣。

碧合珠圈緊了他。微痛將他的神智往回來,可他卻竟然控製不住自己的手去觸碰楚銜枝的身體,仿佛他們之間連著一道鎖鏈。

心若春草,躁動不休。

前頭窗子突然咚咚三聲:

“世子,飯來了。”

窗子便被打開,遞進一隻三層雕花飯盒。

裴既明啪一下將楚銜枝擁住,好在是屏風後,隻開窗子瞧不見裏頭。他沙啞的嗓沉沉:

“放著吧。”

動作帶起水聲。外頭的小婢女聽得臉一紅:

“是,還請世子用完飯後喚奴婢一聲。”

裏頭的人卻未曾回她。

她咬唇,有些失落地走了。拿起另一隻飯盒向不遠的疏桐宮走去。

祁二公子接了飯盒,笑著同她道謝。小婢女這才覺得高興點。挨他套了些話守在宮外等他們用完餐。

祁燮看著盒子裏那普普通通的菜沒了胃口,隨口問她:“小丫頭,那世子今日吃的是什麽菜色?”

她連忙道:“回公子,世子用的是慢燉犛牛肉,幹炒莧菜,炙羊肉,清燉母雞湯。果子是荔枝,並一碗冰雪釀。”

這不答倒好,一答,祁燮登時頭頂冒火。

“給他犛牛,卻隻給我吃這黑豬肉?還有那蔬果,千金一顆的荔枝竟也是他獨有的?”

非祁燮計較,說來裴既明隻是個質子,哪裏能用得上這般貴重的菜品。隻那犛牛肉和荔枝便要一擲千金,又是夏季,運輸時每日都要堆滿厚厚一層冰,快馬加鞭。人力物力精力時間,全都是錢。便是一品大官也難在盛夏吃上一口。

可那質子卻輕飄飄地齊全了兩樣?哪裏像話!

小婢女被他黑臉嚇得一激靈:“公子,世子的菜色是念霜姑娘特地吩咐下來的,每日都不同。非禦膳房統一製作。”

祁燮眉頭一挑:“念霜吩咐的?”

小婢女忙不迭點頭,興許是怕他做什麽,福了福溜去了外頭。祁燮啪一下砸了筷子,臉色難看。

好,更好了。質子吃珍饈,他卻隻配吃大鍋飯。

若是陛下攝政王吩咐厚待也罷,可竟是念霜特地提點的。這些東西可不是一個婢女能擅自調動的。

…隻能是太女的意思。

可太女現下昏迷不醒。那隻能是之前就是這個規製。

他長紓一口氣。靜靜坐在窗前,右手慢慢攥緊。越發覺得事態不對。

祁燮凝眸。

爹他…知道這事麽?

東宮裏又亂了。念霜歸來,見太女人沒了當即嚇得砸了手上粥碗,翻遍了整個宮殿也沒找到人。

待到二位聖人帶著道士悄然前來,念霜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哭地眼腫。

女帝差點沒站住,還虧攝政王扶著才沒倒下。招來控鶴衛,竟也無一人發覺太女失蹤。

攝政王捏碎了幾個硯台,道士坐在地上縮著頭不說話。隻掐著指頭算。

楚銜枝這會是不知道外麵亂成什麽樣。婢女送完飯盒後她恰巧也吸夠了血,終於覺得湧動的氣息穩定下來,腦子也不怎麽疼了。於是從早冷了的水裏站起來,理直氣壯地對著那俊顏泛紅的男寵道:

“伺候孤洗腳。”

裴既明臉色一僵,就見她坐在浴桶上,長腿伸到他眼前。兩隻還有些泥灰的腳抬起來。大咧咧地半點羞恥也無。

喉頭上下湧動,裴既明好歹曾是正經太子,怎可能舍了臉麵去給一個女人洗腳,即便是女媧娘娘來了都不行。

他平複著躁動的呼吸,別過頭冷臉。

這是不從了。

楚銜枝登時不爽,屁股往前一挪,直接踢他胸膛。

“嗯!”裴既明沉哼一聲便倒在桶壁上。抬眼,楚銜枝唇角扯出一個得意的弧度:

“你是來伺候孤的,裝什麽良家。若惹了孤不高興,殺你全家的頭!”

他全家除了他,不正被她殺光了麽。裴既明徹底冷下臉,嘩啦啦起身不想理會她。

楚銜枝一愣,似是沒料到這男寵膽子這樣大,真個眯眼,殺心漸起。卻見裴既明又折回來,手上拿了一塊幹淨的巾子掛在桶上,頓了下,隨後蹲下身抓過她的兩隻腳輕輕放進水裏。慢慢地搓揉,那腳不肖一刻便再度白淨。他擦幹淨水,又提來一雙嶄新的便鞋,捏著赤足往裏套。

楚銜枝環著手。初時還滿意他乖順,後頭卻不自在了。

那手指幾乎摸遍了她的雙足,指縫都沒略過。

這,這未免也太細致了。念霜也不會這樣一寸肌膚都不放過!

…不愧是袁老賊精心挑選來勾引她的男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