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汝不禁側目, 尊上召出定塵鎖鱗甲,接下來要發生的怕是不容小覷。

照磐出現時,她已經知道今日定有大戰。

她轉眼去看那個被毗頡抱在懷中的女娃娃, 一時間握著披帛不知該不該進言殺之。

從未想過毗頡留有子嗣在世, 還一活就是二十萬年, 甚至混到了天上險些就要成仙。

如此說來毗頡可真是老謀深算居心叵測, 難不成帝君都被騙過去了?

越汝忽地想到些陰暗的,渾身一凜,禁不住道:

“尊上住手!那可是毗頡之女!”

天上的白相已然化出一張陌生的臉,見狀添油加醋:

“將軍,我們目的已經達到, 快些帶少主回去吧!”

越汝一聽越發篤定,登時黑了臉:

“尊上!”

毗頡怒目,白相得逞,又道:

“明淨台已奪回,大軍聽命就位, 鹹池連通海水,我們一舉拿下天上!”

說罷便轉頭飛去, 越汝立即上前纏鬥:

“將明淨台放下!”

毗頡急急穩著銜枝身上傷勢, 此刻百口莫辯, 也不想辯。裴既明向前伸手:

“給我!”

一旁的小木偶匆忙上來張開木胳膊, 凹下去的小木嘴急切地一張一合:

“帝君, 和光重傷!求帝君饒我們一條生路!”

一直穩住陣法的祁燮幾次捏緊拳頭又鬆開,終是聽不下去勸:

“我們不會害她!銜枝入魔了!”

小偶人急得亂跳:

“可是毗頡也受了很重的傷!我該怎麽信你,神仙都要殺我們!”

裴既明不欲多言便要上手搶, 毗頡卻帶著銜枝遠去。正這時天際忽然轟鳴, 島下的海水驟然分開, 念霜猛地大喊:

“梯子!他們搭了天梯開天道了!好多妖魔鬼怪!”

眾人立時向下看去,果然見兩島間海浪向兩邊去,中間一群麵目可怖的夜叉打頭陣。後頭跟著數不清的妖魔大軍。

祁燮正要追毗頡,苦於現狀不能走動,禁不住怒了:

“果然是聯合的!不枉抓了兩個使臣。我等都在也敢來犯,簡直無法無天!”

那些夜叉們大多是平生以來頭一回看到天界,一個個愣了下,都有些膽顫,頭領一個身負盔甲的喝一聲:

“上!”

手中長刀寒芒簇簇,膽怯的夜叉們當即呼號著撲去。

裴既明擰眉揮劍,念霜一見幾乎是立時地驅動菁華簪,越來越多的大軍湧上來,大戰一觸即發。殺了許多妖魔,眾仙漸漸卻發現不對——

“那些夜叉為何將同族屍身通通拖入海中!”

祁燮捏一個決,攔住一片匆忙問道。裴既明冷冷一劍下去,輕鬆地仿若劈西瓜。

海水裏翻騰出紅色的鮮血,他漸漸凝眸,見裏頭浮現一隻燈盞,瞳孔一縮,驀地道:

“他們在喚醒昔年封印在碧海潮生泉心下的司夜。”

“司夜?”

祁燮相比他年幼許多,這遠古之事所知甚少。竟還不知道碧海潮生底下封著妖魔。

“掌夢之神,由世間千萬夢境集結生靈智,於碧海潮生化生。為始祖夜遊神,隻是受不住這無盡的夢境反複搓磨,很快生出魔心,癲狂前自請封印入化生之地。並不曾作惡,是以鮮有人知。”

祁燮揮手抵住一片,深深望一眼毗頡遠去的天上:

“原是如此,那他們喚醒一個不曾作惡的魔是為何?”

裴既明不曾回答祁燮的問題,隻是道:

“我回三十三重天取一樣物什,你先抵著。銜枝那處我去尋。”

仙風一湧,裴既明登時不見。祁燮一愣,急道:

“我去尋銜枝才對啊!師兄你才是主持大局的!”

知悟哎呀一聲,無可奈何:

“帝君大公無私,執掌天上多年,這麽做定有帝君道理!祁燮啊,這時候就莫要給你師兄添麻煩了!”

祁燮怒了:

“我如何添亂了!你們一個個都信我師兄是正人君子,你們哪裏知道他其實心黑著呢!”

他一半在師兄手底下長大,幼時頑劣,被這淡漠的神尊教訓地一聽帝君大名便屁股不敢沾凳,其中艱辛外人怎會明了!

現下指責他不識大體,誰知祁燮心中的苦!

他連鳳凰尾羽都交出去了,是真心想要這個媳婦。可毗頡之事一爆,一時間可說毫無可能。師兄自己去,定會借機下手!

毗頡是他曾經的好兄弟,他一定有法子拿捏。

他恨從心起:

“我師兄真要出手了我未來媳婦就沒了!我到時定不會放過你們這些說閑話的!”

知悟白胡子掀動,哼一聲不理,隻道一把年紀了還毛頭小子似的。念霜竭力補救,卻見那些夜叉突然同一時自戮,一時間血液漫天,海水突然開始聚集成漩渦。

“不好了!!!”

那頭,毗頡剛出天門便被一道無形的仙障打回來,他提刀便砍,裴既明卻已經追來。

罡風之中,兩人過了好幾招,裴既明冷聲:

“把她交予我,我有法子去她身上的魔氣。”

毗頡並不信:“她若被你帶走,屆時又要入天牢。白相由我產生,我去解決。”

裴既明擰眉:

“白相既然喚醒司夜,若我等能順勢取得司夜之心,昧琅那等算什麽,輕易便能攏住。”

這下輪到毗頡狐疑:“你說司夜?他一個早早墮落的掌夢之神難不成能伏魔?”

“不能。”

毗頡沉臉,裴既明眸色幽暗:

“傷了她的魔頭屬困心魔,司夜為始祖,興許此次又是造化 。司夜食夢、織夢、解夢。正可借他不費兵卒困殺妖魔與你夜叉族人。”

這是個極好的計策,然白相喚醒司夜的動機並不明。

不過裴既明並不在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當年接觸的司夜並無壞心,反是個極純良的人。是以才會受不住信徒的求救,狂心大發。

毗頡與他隻有封印時短短的一次會麵。

他生的小頰赤肩,並不高大,反而孩童一般。即便最後走火入魔了,一雙眼也依舊泛著清明的柔光。

這次白相聯合兩界偷襲,毗頡自信裴既明是有對策的,隻是依舊擔憂,也不曾料到和光居然會招來這麽大的萬鈞雷。若能提前算好,他必然要把自己的護身玲瓏塔交予她。

現在說一切都晚了,她這狀態繁雜,毗頡本欲先帶她去他這幾日尋好的洞天療傷,可裴既明此言,確確實實打動了他。

若他一走了之,族人會繼續犯下滔天大罪,屆時滅族興許也不為過。

毗頡抱住銜枝的手越發緊,兩廂對峙,時間飛速流逝。知道銜枝嗯了一聲,毗頡袖子裏一隻用小木手給她擦血的偶人禁不住呼喊:

“和光醒了!啊!”

未等她說完,一直閉目不動的銜枝忽地睜開眼,不知哪裏來的力道,猛地推開毗頡翻身往雲下墜。一隻從未見過的青綠仙鳥長鳴,倏地承載住銜枝,震她上背飛去。

小偶人急切道:“快追!”

幾乎同一時,兩人沉眸,紛紛提氣趕去,那仙鳥卻停留在兩島之間。

鳥背上的銜枝聽得一群雜亂的聲音,頓了頓抬頭。風吹的她滿麵糊發。順著噪音慢慢睜著眼看去。她霍地攥緊身下仙鳥的羽毛。一片血色裏,入目是那巨大的金色陣法。和一群黑壓壓的人。

她試著張了張唇,丹田劇痛。禁不住悶哼一聲。

那隻仙鳥來回在海麵上的漩渦間盤旋,察覺到她醒了,張口:

“夜叉少主醒了?”

是低沉的女聲,悠揚淡然。

銜枝怔住,貼在她背上,啞著嗓緩緩道:

“我將你毛發弄髒了,對不住。敢問這是…做什麽?”

仙鳥笑一笑:

“我家主人剛巧醒了,看到了少主的夢。主人覺得很是有趣,想請您做客一趟。少主喚我青鸞就是。”

費力地抹去臉上的鮮血,銜枝強撐著不閉眼,隱約聽到上空有轟鳴。

她卻無力抬頭看了。

青鸞似乎能讀心,瞥眼上方那被織夢擋住的兩位,淺笑:

“少主不必擔憂,隻是雷雲剛巧路過。少主,請吧。”

絢爛的一幕幕夢境飛速閃過,伴隨著那些妖魔的怔愣,一切的步調都慢了下來。

銜枝隻看到一抹純淨的光。不知誰怒吼,一道洶洶烈火劈下。

有一秋波藍的身影朝她伸出手,微笑,溫柔地好似一汪春水:

“毗頡的女兒啊,來同我說說話吧。”

“呀,還有別的客人?一起吧。”

她一怔,一刹那也沉溺在這柔軟的嗓音裏。

無法自拔。

*

深紅色的漩渦陡小。

一時間,海水複藍。重又輕渺渺的。

天上的妖魔俱無聲息地沉眠。匆匆趕來的玹卿不敢置信,揮刀砍向那些躺在水中的部下,可無法,玹卿隻好先下去藏身。天上的神仙也有著不同程度的困倦。

去九重天報完信的枳迦來時晃了晃,急忙找尊上。

所有的神仙都聚在一起,除卻懸在空中的那雷,一切危機大體解除。

他們紛紛看向毗頡,麵色各異。越汝幾個聚在一說話,一個個臉上為難地不行。這時四個天王下來了,伴隨著惶恐的天帝,一個勁地抹淚。看見那大雷和傳說中的毗頡,嘴巴張得老大。連忙要去請帝君決斷。

裴既明靜靜立在海水上空,兀自沉思。

越汝七零八落地把剛剛見到的那一通來去講了一遍,天帝連連點頭。隨後又連連恨聲:

“該殺,該殺!”瞥眼一直坐在島邊一言不發的毗頡,他又降低了語調,清咳一聲:

“這毗頡複蘇,他的親女填了穴眼…會不會惹他發狂啊?”

枳迦垮著臉:

“這位是個琢磨不定的,我也不知。尊上似乎自有決斷,陛下,當務之急您還是先安頓好那些受驚的弟子吧,好些個受了重傷啊。”

“嗯嗯嗯,這個是一定的。這些妖魔我先關進一重天裏去,牢裏空了好些天,正缺人呢。屆時我就和妖魔兩界算賬。嘶,就是這個毗頡和那幾個頭領…?”

天帝搓搓手,朝枳迦擠眉弄眼,十分為難。

枳迦當了這麽多年帝君座下第一靈官,自然是很會察言觀色的,頷首:

“我懂,我懂。毗頡之事複雜,一時不好再議。不過他那個閨女啊,與他的關聯實則不那麽大。況且此雷降下,說明上天認可,給她機會得道。隻是出了這麽個意外,她是不能算同謀的。”

天帝摸下巴:“道理是這樣,可她畢竟是毗頡的女兒…這消息一出仙心惶惶,我怕不好服眾啊,咱們暫時就放著等人出來了再說?”

枳迦心道你還算識趣,點頭。

此事便短暫的告一段落。

祁燮偷聽了半晌,聽得心焦,待得大家夥處理好都散了。他上前,隔空拍一拍毗頡的肩膀,踟躕了一會道:

“嶽父。”

毗頡正在盤算如何進入司夜的封印,取得他的心帶閨女出來。和光負傷,他能感知到她如今氣息還在,可傳音無回應。

…不知司夜可曾換了性子。

祁燮這一聲嶽父,一下叫他難得愣神,懷疑自己的耳朵。他眼風如刀:

“你說什麽?!”

祁燮眼皮跳了下,往後一退強撐著笑一聲:

“人間時我與枝兒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我尋思著喚一聲嶽父顯得親切些。”

毗頡上下打量他一眼,麵有不屑:

“就你?”

祁燮臉上登時尷尬,“我…”

毗頡冷哼,轉過頭:

“你師兄我都看不上,你更不行。我家和光將來要修的是無情道,你們隻是累贅。”

他掀起眼皮,厭煩道:

“從前你們一個兩個都討厭我閨女,如今見她有了身份長得好看了都腆著臉上來攀親戚?我毗頡的女兒無需男人,莫擋她的道。”

祁燮滿腔熱血一下被澆個透心涼。

他臉色漲紅,心道這毗頡可不是一般地霸道,怪不得從前是他師兄的好兄弟。幹巴巴站了會,不肯走,在毗頡要不耐煩時,祁燮又道:

“可枝兒收了我的鳳凰尾羽,嶽父該知道這東西意義非凡,我是一萬個真心。”

毗頡麵色青黑:

“誰是你嶽父?既如此,屆時還你便是。”

“怎麽這樣不講道理!”祁燮急了,不過馬上冷靜道:

“我是來知會一聲。我準備好下去尋她,嶽父莫多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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