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風等知道前情的聽得那小弟子由心而發的一聲, 麵上登時開了染坊。可又不好現在扯那些前塵往事來說,一個個的俱都不想張口。還是褚聞柳斥了句:

“莫要瞎想,擾亂秩序!”

莫要瞎想什麽?

方才驚歎出聲的小弟子惶恐地捂住嘴, 心裏卻不解。隻覺得師兄師父們對待這位小師姐地態度有些耐人尋味。

不是說這位小師姐雖犯過錯, 但助力曾經的二師姐飛升, 給衢山島掙得大大的麵子, 居功甚偉嗎?

卻也是不好說什麽的,都乖乖地閉上嘴吧。

念霜坐在掌門身側,已是極為看重的位子。然,此時卻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

昨日宴會上看銜枝,她還是沉默寡言的模樣。今日一看, 卻突然好像變得沉穩,堅韌…無所畏懼?

似乎什麽都無法擊倒她,隻能任她一往無前。

是特地為了今日的場麵好好訓練過,還是不再隱鋒藏芒了?

尊上所為雖合情理,可念霜下意識地不想看到這樣的銜枝。即便她現下是天上誰都照拂的菁華上仙, 這危機感卻好像無法擺脫。

因著什麽?

她隻是個小小的夜叉女啊。

念霜並不恨她,隻是, 有些說不上來的反感, 好似骨子裏就無法喜歡她。

她默默地揪住衣裳, 垂下眼。

應當是因為她身上的夜叉血吧。

銜枝有條不紊走到中心, 先走流程拜會了三個仙師, 到念霜這處時著重還拜了一下,禮貌有加:

“弟子拜會菁華上仙。”

念霜笑一笑:

“回來了就好。從前的錯不管大小,都是往事。我與大家都不會再計較。你安心修煉, 定能得道。”

銜枝聽得這話, 眉頭微挑, 頷首:

“多謝上仙提點。”

再一一見過了新來的弟子,大典便散了。褚聞柳為首的暫且留下。師尊們先走。念霜本要和弟子們再打個照麵,隨侍的仙娥卻來提點她:“上仙,湘水女君的宴會還等你呢。“

她隻好打招呼,在弟子們豔羨的目光下坐上仙車。

新來的小弟子們不少羞澀,褚聞柳此時心情又不佳。他不發話,餘下的老弟子也都不好先張口。這一下就有些尷尬,唯有銜枝這會適時淡笑一聲:

“以後你們喚我無需師姐。銜枝也行,不拘著。”

終於有人搭理一下,鬆緩了場麵。膽大的小姑娘於是真喚了聲:“銜枝姐姐!”

銜枝點頭,在她期盼的眼神下慢慢叫出她的名字:

“連翹。”

這小丫頭高興地險些跳起來,餘下的弟子們慢慢都不那麽拘謹。雲畫一幹看著銜枝被一群人圍在一塊,不禁道:

“三師兄,這些弟子我們要不要去立立規矩?”

褚聞柳回過神,嗬一聲勾嘴:

“讓她威風會。明日他們就知道誰才是該巴結聽話的頭。我們先走。”

說罷一甩袖子。

雲畫他們連忙跟上。銜枝緩緩轉頭看去,赫然是他們一群人的背影。

她不著痕跡地斂下眼底的冷,悄然別過連翹要來摸她額心一點紅的手,淡道:

“以後住在一塊,不急。若他們不來,我領著你們轉一圈便是。”

連翹欣喜:“好呢!銜枝姐姐人美心也好!”

後頭人噓她:“就你會拍馬屁!”

眾人都笑起來,一齊浩浩****地去了。

毗頡隱匿在天上看著銜枝走遠,見她今日這姿態,終是有些欣慰。袖子裏的遊魂忍不住溜出來要跟上去,毗頡一把抓住它:

“莫拿我的話當耳旁風。你這二十萬年雖未沉寂,卻也損耗。白相取了你一隻魂,若無我穩著你早該沒了。”

遊魂不服氣地打滾,毗頡睨它:

“我自會取回你那隻魂,隻是它在白相手下輪回多年,同你難融。再等上一等。”

它聽罷這話,老實了會,又忍不住了,飛去毗頡耳邊。毗頡耐著性子忍著聽,冷笑:

“從前不見你想她,如今突然發了癲?莫要去擋她的路。幾次要殺她,虧她還一心想你過得好。”

遊魂一下萎靡了,似 是說到痛點,這下子乖乖躲進他袖子裏睡了。毗頡攏了攏袖子,轉身要走,眉頭忽地一蹙,手中殺氣迸現。抬手就打去一道法力。

那圍繞在周遭的人同他暗中過了幾招,毗頡倏地收了殺招。滿身煞氣,直視前方,飽含不知名的怒火的嗓沉聲:

“裴、既、明。”

前頭一道仙塵散,赫然露出一位寬袍大袖的神尊。裴既明立在雲端,淡淡打量這昔日故友,眼底風波起伏,半晌啟唇:

“你如今很弱。”

毗頡一頓,似笑非笑盯他:

“崇華帝君不再殺我一次,反而說這個?”

裴既明一手背在身後,不在乎毗頡譏諷:

“我已殺過你,盡了職責。你若不再為禍蒼生,一切便與我無幹。”

毗頡一時語塞,忽地道:

“上回在地心偷聽我與和光談話的,是你不錯罷。”

雖是林子裏極細小的一閃,然並不曾逃過他的眼。毗頡眼尾漸挑。

裴既明靜靜的看著一身玄黑的毗頡,紺青的眼裏此時不見什麽情緒。他大方承認:

“是我,卻不止我。”

“嗬,難為崇華帝君做了回梁上君子。你與你那好師弟占盡我女兒的便宜,此時來是請罪的?”毗頡勾唇,邪佞的一張臉上陰鷙再不掩。那神色端的是想斬了他的頭。

一想到那魔族竟還渾水摸魚給裴既明和他女兒牽上姻緣,毗頡更是怒火中燒。他眼風如刀:

“你既然早知身上紅繩為何不解?你對我兒到底存的什麽心思。”

多年老友,一朝重逢,卻點了炮仗。毗頡從不是好性子的,他已忍到極點。因著對方是裴既明,更是半點都不想裝模作樣,暴喝:

“你年歲比我還大,竟也好意思!”

轟隆一聲,天際雷一打,震暈許多路過的仙鳥,吐著唾沫掉下去。幾乎同一時兩人一齊抬手布下仙障。下一刻青與黑纏鬥作一團。

恰似泄這擠壓了近二十萬年的火一般,毗頡招招狠辣,全往命門招呼。

好似毛頭小子似的,毗頡雙眼猩紅,氣喘籲籲:

“她雖不說我卻門清!你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萬年如一日的陰險!”

“你定然因明淨台責罰過她,你明知幕後那些人作怪,卻任他們為之。裴既明,這便是你知道內幕後的態度?白相暗中糾結妖魔,隨時等著攻上天!屆時你還能安心當你的崇華帝君?”

“荒謬!”裴既明冷嗤,寒著臉避開毗頡拳拳到肉的拳頭,揮手砸去,天上一時都是破風聲。

“你借我發什麽火,既知是你法相作祟,不去找罪魁禍首卻同我糾纏,毗頡,這就是你的道理?”

毗頡抹去唇邊血,重重再揮一拳錘裴既明眼眶:

“打的就是你!我效忠你十幾萬年,你反手同我親女牽了紅線?若知此事,我早夥同白相殺上天!還費心力同他鬥什麽?!”

“你說,你到底為何放任那魔族埋伏在衢山島,有沒有找過解紅線的法子!”

裴既明眯眼,拳風擦過臉。迅速留下一道傷痕。裴既明徹底陰下臉,一言不發悶聲同毗頡肉搏,打地有來有回,衣衫破成爛布片。好不顯眼掛在身上隨風飄**。

待到日落西山,兩人才停了這場沒厘頭的架。裴既明一張臉青黑,坐在招來的仙雲上冷視盤腿席地而坐的毗頡。

兩人身上都掛了彩,此時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一個個都頗有些陰陽怪氣的味。

還是毗頡袖中遊魂懵懂出來打招呼,被毗頡一把抓回去,才緩解了這爭鋒相對誰也不服誰的場麵。

裴既明暼眼那遊魂,難得頭一個張口:

“這就是惹得你發瘋的人族女子。”

毗頡將它塞進袖子裏,冷哼:

“崇華帝君問這個做什麽。”

雲上撐首的裴既明別開眼:

“自我被拜為帝君後,還是你我之間第一次無所顧忌,拋棄尊卑規矩。”

毗頡一頓:

“製定規矩的是你,施行規矩的是你。如今不想守規矩的,也是你。”

他狹長的眼裏意義不明,卻有奇異的遊光:

“裴既明,你竟也覺得無聊了?”

金烏乘車回天,途經衢山島上方,照下一片火雲。

這霞光萬道的時候,裴既明白皙俊美的臉上也染上一道橙紅的光。淺淺化了些高處不勝寒的清冷。

無言中,惹了絲塵氣。

他長長的睫羽懸在瞳仁上,良久未曾開口。直到圓月值班,他撐著臉,星河悄然給他們二人的臉一齊點上光。

裴既明的話語幽幽:

“仙途本就無聊乏味。我並不後悔。”

“你不悔?那你為何不解開紅繩?你拿我女兒尋樂子。好一個冠冕堂皇。若你真紅鸞星動,自去尋個身份高貴拿得出手的女君便是,莫要禍害她。”

被譏諷的神君卻一派淡然:

“你也知此物真火練就,世間萬物生生相克,各有運轉法則。若能輕易解開,你大可自己去做。何必要求我。”

毗頡氣笑了:

“你這是耍無賴了?我女兒絕不可能和你沾染關係,莫以為你這次出手給她光明正大的身份有什麽了不得。”

毗頡施施然摩挲一把袖子,眼光如炬:

“她,是要修無情道的。”

作者有話說:

老丈人:我絕對不同意,想都別想感謝在2022-07-31 15:43:12~2022-07-31 20:48: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四月裏、叮叮當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