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名赤紅著雙眼矮瘦的男人,怒氣匆匆的走進屋內。炕上,正對坐著,安靜吃飯的兩名麵容肖似的女子,對此卻置若罔聞。?

那闖進來的男人就那麽死死地盯著年輕女子,良久之後才把眼神轉向正酣然入睡的小嬰孩,隨後,才咬牙切齒道:“決定了?這婚你是非離不可?”?

從他進門後,約莫三十七八歲的婦人,便已放下碗筷。仿佛對他這副猙獰而又無禮的架勢早已司空見慣。?

也不主動招呼著讓座,就隻靜靜往裏挪了下位置。便又端起麵前的飯碗,默默吃了起來。?

婦人很是美麗,但麵容,卻明顯因保養不當,而略有褶皺,眼角的魚尾紋,更加明顯。?

而婦人對麵的,年約20歲上下的女子。卻隻在聽到有人進來後,才抬眼瞅了下,待看清來人的樣子,連個表情都欠奉,無視的很徹底。?

這年輕女子,皮膚倒是極為白皙。尤其那杏殼樣的大眼,更是像足了對麵的婦人。?

但看她偶爾夾菜時,虛眯縫著眼的樣子,明顯有著深度近視。也使得那雙本應明媚的眼眸,此刻成為不正常的淺灰色。?

這……也使得女子的容貌,無形中大打折扣。此刻端坐著,並不能完全看清,卻也可以猜度出:她的身材,既不豐滿,也失了苗條,並不如何出挑。?

比之美麗的婦人,年輕女子明顯要遜色三分。?

看著年輕女子連頭都不願抬一下,就知她是主意已定。氣憤中的男人將目光移回到熟睡的孩子身上。?

“好!好!好!兒子,你媽媽都要離開咱們了,你活著也是受罪,爸爸這就送你先離開這個世界。”?

說完,也不理會那兩個。早已因他的話,而發愣女子。就隻是繞過她們,飛速爬到炕上,一把抱起孩子,掐上孩子那細嫩白皙的脖頸。?

因他莫名的話語,而明顯呆住的年輕女子,看到被掐住脖子的兒子,卻立刻回神。接著,便發瘋般,不顧一切地,使勁掰住男子一隻胳膊。?

而另一邊的婦人,也忙跟著扯男子的,另一條胳膊。一邊扯,還一邊勸著,讓他冷靜下來。年輕女子更是直接開罵:?

“你放開他,你這個混蛋,他是你兒子,親生兒子。你要殺殺我好了,你這個畜生。”?

男子對他們的瘋狂撕扯置若罔聞,就隻是一味掐著孩子不放。?

當年輕女子發現,無論怎樣都拉不開,放在孩子細嫩頸邊,那雙仿若鋼筋鐵骨般的大手。漸漸感到一陣的絕望,卻並未因此而放棄,而是更加瘋狂的廝打男子,邊打邊再次哭罵:?

“孫亞軍,你個混蛋,你要殺殺我好了,我求求你,放了孩子吧,求求你放了她,你殺了我,殺了我啊……”?

而另一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一名少年。卻是從男子進門起,便連頭都未回一下。聽到這邊動靜,也隻是看了看,便又轉回頭去,仿若這一切不過是出鬧劇。?

這時近乎絕望的女子,也好像忽然想起,屋內還有這麽一個人,忙道:?

“泰文,泰文,你幫幫我,你快來幫幫我,幫我把孩子搶出來啊!他還那麽小,你快啊……”?

少年聽到後,非但沒出手幫忙,反而背著雙手,就那樣慢悠悠的,走出了這紛亂的屋子。?

女子更加絕望,瘋狂地,隨手操起手邊一切,可以拿起的東西。不斷地砸在男子頭上、身上,隻求可以把他砸死砸暈,救出孩子。?

可是沒用,不管她怎麽打,怎麽砸,怎麽使勁掰,那兩隻手,都像生了根似地,死死纏在孩子,那脆弱的頸邊。?

“啊!啊!啊……”這是一座不算很大的四合院,方方正正的,在北方城市隨處可見的模式。一輪皎潔的圓月高懸空中。?

院中各屋門口,均擺放著一張方桌。桌上均擺滿了,各種時令鮮果。最顯眼的,莫過於,每家桌子中央,那剜成齒輪狀的,半圓大紅西瓜,直叫人垂涎欲滴。?

而各屋門口,也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有拿了鞭炮,掛到繩上準備點燃的;有拿了大紅麻炮,跑到街門口點著的;最惹人矚目的還是院中那早已擺好的各色禮花。?

本該幽靜的月色下,此時,卻滿是到處亂跑的孩童。整個小院,也因這不間斷的炮聲,不停跑動的人聲,顯得熱鬧非凡。?

與這番熱鬧景象,截然相反地,是院中,靠近廁所地一間小屋。小屋是擠在廁所與西廂房之間的,光從屋外看就顯憋悶。?

進到屋中,就更顯擁擠了。光一方窄炕,就占了大半個小屋。使得靠門邊這方,就隻容一人通往屋內。而炕的那頭,除了灶台,也就隻夠,放置一些簡單廚具,以及一個不大的水缸。除此之外,整個屋子,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此時,在屋內昏黃燈光照射下,隱約可見,一名看著有三十多歲的女子。看不太清樣貌,她整個身子,都幾乎蜷縮進那,破舊的薄被中,應該是已然睡下。?

但,從她不停地翻動著的身子,偶爾露出的頭臉上,那緊皺的眉頭;以及不斷發出的囈語聲看,明顯是睡得不太踏實。在安靜而略顯冷清的屋內,這種種的一切,是那麽突兀而又詭異。?

忽然,仍處於睡夢中的女子,啞叫出聲。緊閉著的雙眼,就那麽直直張開,空洞而無神的瞪著。那是……很大的一雙眼。不!應該說,因了枯槁的容顏,而使得那雙,圓張的雙眼,格外突出。?

“又是這個夢,溫蓉啊溫蓉!虧你一直以為,早已忘記,那些前塵往事。可如今這,日日做著同一個夢,又作何解釋?沒想到,這最後的幾天,記憶反倒是……格外的清晰起來。?

這……算是回光返照嗎?”?

溫蓉喃喃自語著,坐起身子。看著屋內,那昏黃的燈光,被屋外直直射入的,皎潔的月光,強勢的遮去光彩。映射在身上,那陳舊的被褥上,不由微微出神。?

再回神,聽著屋外喧鬧的嬉戲聲,以及爆竹,發出的喜慶聲音,又沉默了下來。?

原來已是中秋了啊!2012年的中秋圓月,依然是那麽明亮皎潔,沒有絲毫變化。變了的隻是月光下的人而已。?

是今天吧!就這麽坐了一會兒,胸口又是一陣絞痛。不得已之下,隻好又躺了下來,迎接那,即將到來的……死亡。?

當閉上眼睛的刹那,溫蓉忽然就低低的笑了。原來自己,並不如想象中的那樣從容麵對生死啊!活著時,雖如行屍走肉。?

然,直到麵臨死亡的刹那,才覺察出……對生的渴望。?

很諷刺,卻也無奈。過往二十多年的喜怒哀樂,一如電影剪輯般,飛快掠過。?

可惜啊!若時光可以倒流……若人生可以重來……若……可惜……一切都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