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廚房飯菜準備好了，人們一邊嗡嗡營營地議論著，一邊圍坐在桌子上吃飯，說的最多的，就是林燕帶回的禮物。
婆婆和小姑，大概從來沒有這麽風光過，坐在林燕旁邊，看她的眼神充滿感激，讓林燕心裏非常感動，她的父母兄弟，若是和婆婆小姑這樣，懂得珍惜林燕的心意，那該多好。
“燕，你和偉良的日子也緊巴，花這麽多錢幹什麽。”鄰居都走了，婆婆感動完了，又開始心疼兒子，她去城裏，看媳婦屋裏那麽寒磣，還不如富裕一點的農村人日子好過，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原來的怨懟，這時都化成了歉意。
“媽媽，玉良一輩子的大事，我和她哥怎麽也得有所表示。偉良上班幾個月了，按時給家匯錢來，我的工資盡夠用，今天買東西都是偉良掙的錢。”
“燕，你也該給自己置辦些家具，看……”婆婆說不出媳婦屋裏寒磣的話，她後悔自己以前給媳婦使臉色。
“媽，咱們家日子，會好過的。”
“嗯，會的。”婆婆順著林燕的意思說道。
第二天，黃家的大伯母早早過來轉了一圈，沒看到二伯母，就急急忙忙出去了，黃家嫁到附近村莊的小姑姑，竟然和遠嫁的大姑一起來，她們送給玉良的禮物，一個是棉布的床單，另一個是一條線毯，都是價值十多元的東西，好賴是人家的心意，林燕看婆婆也沒說什麽，可兩個姑姑接下來的行為，讓在場的人都很是吃驚，她們竟然在玉良的胳膊上，套了一對銀鐲子，幾根粗粗的銀絲絞在一起，沉甸甸的很值錢，那東西一看就是家裏傳下來的。
“小玉，姑姑也沒啥好的，這對鐲子，是你奶奶那時給我們的陪嫁，沒有現在新樣子好看，你別嫌棄。”
“姑姑，我怎能嫌棄。”不光是玉良驚喜，林燕都感到奇怪了，公公拋家棄子一去不回，黃家的人，對婆婆都是鄙視的，要不是有黃偉良這個兒子，他們或許會逼著婆婆改嫁，雖然新社會了，但他們要是成心擠兌，婆婆恐怕也是呆不住的，就這，黃家的親戚看婆婆的眼光，從來都是俯視的，林燕結婚，他們希望這兩口子大學生，或許能升官發財，過來時還很熱情，都後來看他們很是拮據，臉上的笑容漸漸就沒了，這今天是怎麽了？
迎親的隊伍，已經吹吹打打走到村口，黃家的大伯母二伯母才急急忙忙來送親，她們給玉良的禮物，是一套床上用品，純棉的四件套，林燕做這個行業，價格知道的清楚，外麵賣價七八十一套，布的質量沒問題，印花或做工不夠好，這在偏遠農村，已經是很上檔次的東西了，林燕注意到婆婆眼裏的疑惑，按說，這幾個黃家的親戚，沒有這麽大方的。
這些禮物，當然都擺進了玉良的嫁妝裏，一會兒，那些嫁妝會放在男方的家門口，讓大家品鑒。
黃家親戚的這些變化，林燕很疑惑，上一世好像那些禮物都很不好，林燕買了一套床上用品，是最奢華的，大概花了二百多元，玉良的嫁妝，沒有什麽能讓農村人覺得可以稱道的。
“嫂子，我一輩子都記得你的好！”玉良淚水漣漣的告別林燕。
“玉良，過門好好生活，別哭，你哥一回來，就去看你去。”林燕這話讓玉良臉上的戚容更甚。
“玉良，新娘的眼淚可是金豆豆，你今天要是掉下來，嫂子非要用盆接著了。”林燕靈機一動，開了一句玩笑。
“嗬嗬——”玉良又想哭又想笑，臉上表情非常怪異，眼淚卻退回去了。
新郎和玉良對著黃母行禮，示意伴娘攙扶玉良上路。
黃母淚水漣漣，看著女兒坐上男方迎親的拖拉機走了。
“燕，有你這麽對玉良，媽媽就是死了，也放心了。”婆婆抹了一下眼淚，“多虧你啊，黃家人才正眼看待玉良。”
林燕還想說自己做得不夠，婆婆拍了拍她的手：“自從偉良上大學，族裏有了大事，都得叫他回來商量，你這麽大方，讓她們覺得偉良還是很稀罕這個妹子的，慢待了唯恐將來偉良找茬。”
原來林燕的行為竟然會有如此深遠的影響，這讓她禁不住為上一世對婆婆小姑的疏忽而內疚不已。
男家接親戚的都是拖拉機，看了玉良嫁的人家，經濟很一般。林燕和婆婆忍著顛簸，來到玉良的夫家，吃了一頓飯，又顛簸著回來，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看婆婆鬱鬱寡歡的樣子，林燕決定在家住兩天，反正明天是周六，小翔不用上學。
婆婆非常欣喜：“你就住玉良那屋吧，你和小翔住一起，太擠了。”婆婆急急忙忙幫林燕鋪床，讓她心裏又小感動了一把。
第二天，林燕和婆婆做飯，看到兒子很無聊地坐在院子裏，有點無精打采。
“小翔，你看這是什麽？”林燕從回來提的背包裏，拿出複讀機。
“媽媽，你什麽時候給我買的？”黃鵬翔一臉驚喜。
“我買冰箱時，商場送的，本來買三千元的冰箱才送，媽媽買的不夠格，是因為媽媽又買了一台洗衣機，商場的人才勉強答應呢。”
婆婆看孫子愛不釋手的樣子，悄悄問林燕：“這是做什麽的？”
“給小翔學英語的。”
“哦，好，好，小翔學習好，一定能考上大學。”
“媽媽，我想現在聽，可惜咱們沒帶磁帶來。”黃鵬翔低聲說道。
“我看你大爺爺家的鵬輝也拿個這個，奶奶給你借他的去。”婆婆一聽是孫子想學習，高興地嘴都合不攏，林燕和婆婆在廚房收拾了一小盆做飯沒用上的豆腐幹、炸好的麻肉等，婆婆端著出門了。
就算嫁女兒席麵少，準備東西肯定都得有富餘，這裏的風俗，廚房剩下的東西，多少都得給鄰居送一些，林燕用大碗和盤子，又收拾好了幾份，等婆婆回來送人情，自己則把吃飯用的碗盞等收拾了放進儲物的大筐裏，用塑料布遮苫好。以前，她回來也是急匆匆的，很少做家務，現在看到老家陳舊的房屋，簡陋的家具，她心裏很不是滋味，婆婆早年離婚，一個人辛苦養大黃偉良兄妹，供了黃偉良上大學，卻沒跟著兒子享一天福，隻有小姑玉良在母親跟前盡孝，黃偉良背著林燕，偷偷給老人一點錢花，婆婆的晚年生活才不至於很淒涼。林燕忍不住自責不已，自己千辛萬苦養了娘家一群白眼狼，卻忽略了夫家的人，還不知道黃偉良背後多傷心呢，她們兩人後來，關係非常淡漠。
婆婆高高興興地抱著一個磁帶盒回來：“小翔，你大奶奶也不知道你想要哪個，她讓我都拿回來了。”
黃鵬翔笑著從奶奶手裏接過磁帶盒，在裏麵挑了一盤，然後對奶奶說：“奶奶，你累了吧，快坐下歇歇，我把這剩下還回去。”
“不用不用，大奶奶說，你輝哥回家自己來取，你隻管聽吧。”林燕結婚幾十年，也沒聽見婆婆用這麽歡快的語調說過話，她心裏又湧出一陣酸脹。
考慮婆婆受不了城裏她逼仄的小屋，不願跟著走，林燕趁在家兩天，把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婆婆心裏感動，對林燕特別慈愛，兒子結婚八年，她還是第一次享媳婦的福。林燕從來沒有這麽替婆婆著想過，也沒得到婆婆對她這麽慈愛，她的心也熱乎乎的。
星期天小姑三天回門，林燕幫婆婆做了一桌好菜，小姑的丈夫是個英俊的農村小夥，和窈窕的玉良走在一起很是般配，婆婆見媳婦孝順，女兒嫁得又好，一整天嘴都合不攏，她半世辛苦，終於覺得自己苦盡甘來。
林燕要帶黃鵬翔回城，婆婆非要把儲藏在麥缸裏的石榴給他們帶上。
“奶奶，不用啦，還是留給你吃。”黃鵬翔很懂事地推辭。
“燕，你還是帶上吧，你對門的李大媽，很照顧我和小翔，你送她幾個，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想起李慧，林燕痛快的接受婆婆的心意。婆婆沒在城裏生活過，肯定會遇到很多困難，李慧是個熱心人，不會看著不管。老家院子的這棵石榴樹，是酸甜口味的，很好吃，林燕提了一兜，帶著兒子返回城裏。
進了單身樓，看到李慧房間裏一片狼藉，林燕懊惱地直拍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