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簽約
林燕詢問杜熙，肯不肯去省政府代表她和那些靜坐的人簽協議：“我按天給你付工資，今天這事估計不好做，一天給你一百塊吧。”
“我也去行不行？”張繼明也急忙問道，礦上拖欠兩年多工資，又停產了兩年多，這時候大家都很窘迫，尤其張繼明腿腳還有殘疾。
“行，你陪杜工一起。”
“什麽時候動身？”
“等會，我打印一份合同你們帶上。”
林燕的公司過兩年也會破產，上一世她就簽過這樣的合同，當時是全廠的職工委托明蘭律師事務所討還工資。林燕記憶力很好，她站在門口，半閉著眼，仔細回想起當年那份合同，竟然想起全部的基本內容。
不到半小時，財務室的門就開了，劉礦長甚至草擬了合同內容。
林燕仔細看了其中每句話，對那堆泥煤的數量提出了質疑：“這堆泥煤，煤礦的賬目上是一千噸嗎？我怎麽覺得，起碼一千七百噸呢？”三個在座的人麵色大變，那堆泥煤，的確是一千七百多噸，他們互相看了幾眼，覺得這個女人是有備而來的，可眼下礦長書記已經顧不得深思林燕有什麽陰謀詭計了，今晚不把靜坐的工人叫回來，他們明天就會被撤職。
財務科長一本正經地打開一份文件夾，假裝慌亂地對礦長點頭，合同按林燕的意思重新修改後，一式兩份打印出來，林燕和礦長簽了字，礦長蓋了公章，林燕則按下手印。幸好這時候國家對這一塊要求沒那麽嚴，再過幾年，國有企業的交易合同，就沒有這麽簡單。
林燕又借財務室的電腦，為自己打出一份合同，礦長已經等急了，要她趕緊坐車去省城，把那裏的工人叫回來。
林燕、張繼明、杜熙都去，還有礦上的工會主席，礦長派了兩輛車，幸好有高速公路，他們的行程很快，這時的省城，還不堵車，四點多鍾，他們順利地來到省政府所在的南城廣場。
汽車停在廣場邊的馬路上，林燕和礦長書記在車裏等候，工會主席、杜熙和張繼明向打著“我們要吃飯！還我血汗錢！”橫幅的那群人走去。林燕一點把握也沒有，她隻記得自己上一世簽委托討還拖欠工資合同時，想也沒多想，她希望江家梁的工人也和她一樣。
時間過得非常慢，林燕幾乎是一秒一秒數著過來的，汽車裏的冷氣很好，她的手心還是不停地出汗，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橫幅收起來了，車上的人都鬆了口氣，但那裏坐的人還是沒散，直到西邊的太陽讓樹梢擋住了身影，這些人才跟著工會主席離開。
杜熙和張繼明拿著委托書過來，林燕看到簽字的有五十三人，欣慰地笑了一下。
廣場上靜坐的人，已經被乘涼的人代替，孩子們歡快地笑著相互追逐，劉礦長和張書記開車先走了，司機給林燕說道：“林大姐，礦長說，他們還有事情處理，咱們先吃飯，再送你回家。”
林燕肚子餓得咕咕叫，她還是提出先回家，她所在的Y城，離省城也就一個小時車程。
司機、杜熙和張繼明很爽快地答應，他們到林燕家，接了黃鵬翔，這才在附近的酒店吃了飯。
林燕帶著兒子回到家，黃鵬翔一臉興奮，長這麽大，他還沒有在這麽高檔次的酒店吃過飯，看到一向跟個小大人似得兒子露出童真的一麵，林燕心裏百味雜陳。
接下來林燕要做的事情太多，她知道暫時不能照顧兒子，便把他送到鄉下的奶奶家，婆婆雖然一直對林燕給娘家貼錢意見很大，對孫子也不冷不熱，但這是唯一的孫子，見林燕送他回來，還是又驚又喜。
林燕按劉礦長意思，注冊了一個主營業務為科技開發和谘詢服務的股份公司，她征得李慧的同意，公司股東就寫了她和李慧，反正這是個空殼公司，等把泥煤處理完賣掉，她的公司就該申請注銷了。
林燕再一次向廠裏的同事借錢，很多人很同情她，以為又是被老爹逼迫的，反正她的信譽極好，哪怕天天啃鹹菜也一定會還債，竟然讓她東家一千西家五百地湊出了一萬多塊錢，但這個遠遠不夠注冊公司驗資用，她去找了一個做生意的初中同學，用一千塊手續費為代價，請他全權處理注冊公司的事情，林燕則去了太原，找老公的同學張立勇。
張立勇是山西煤炭研究所的工作人員，林燕到了太原，在單位找到了他。
張立勇很熱情，問清了林燕的情況，非常擔心地說道：“現在就算是精煤，煤價也有限，你費那麽大精力選出精煤賣掉，根本不掙錢的，倒時候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好這幾個月煤價比以前高了些，不然，你還得賠錢呢！”
林燕不好告訴他，煤價還會往上走，等她把精煤選出來賣的時候，就不是眼下這個價格。
“黃偉良是我好朋友，你的忙我肯定是會幫，但選泥煤也得投入設備，這個很費錢，你根本投資不起。”
林燕急出一身汗：“那怎麽辦？我和礦上把合同都簽了。”
張立勇咕噥了一聲：“你真膽大！”
他凝眉沉思了半天這才說道，“我讀書時的恩師李宏坤教授就是專門做這方麵研究的，他最近有個課題已經取得重大進展，現在要進行最後一步，就是把實驗室的結論應用的實際的生產實踐中，這個有國家基金支撐，我帶你去找找李教授，看他肯不肯把試驗地選擇在江家梁，如果他答應，你就不用投入這部分設備了，但你也得有部分投入，我帶你過去和他談一談，看看他的要求是什麽。”
李教授是個胖胖的中年人，他現在所做的這個研究課題，遇到一個很大的困難。
“林燕同誌，我們已經設計出設備的形狀，也計算出了尺寸，但工廠的人卻沒法加工，還需要有人把我們的設計轉化成你們工廠使用的加工圖紙，因為不是成批生產，大多數廠家要麽嫌麻煩不肯代為加工，要麽來個獅子大張口，加工費用要的極高，我們課題基金根本承受不起——”
“李教授要是不嫌棄，我可以幫你們把設備圖紙繪製出來，我所在的工廠生產能力遠遠沒有充分發揮，我想，你要是不嫌遠，他們肯定會願意加工你們的設備，加工費也應該在合理範圍之內。”
“如果這樣，那可太好了。”李教授很興奮地和林燕握了握手，這才坐下，和她商量起具體合作的事宜。
林燕在太原和工廠奔波了好幾趟，終於把所有的事情談好。設備加工的費用到時候由她承擔，其他事情都是李教授的研究基金支持，李教授為她解決選煤中遇到的所有技術問題，研究成果歸李教授所在的研究小組。
林燕車間主任同意林燕半年後再支付設備加工的全部費用，這樣，林燕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開始了她的第一步賺錢計劃。
有設備和技術，還需要人來操作，林燕一想還得雇傭很多人，頓時一個頭兩個大，請人就要發工資，就必須要有流動資金，她哪裏來的錢呢？眼看著萬事俱備，林燕這臨門一腳卻踢不出去，那天晚上，她住在江家梁煤礦招待所，麵對那山一樣的煤堆，心裏明知道這些都是錢，她卻沒辦法變現，急得一晚上嘴裏長滿了燎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