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六章 親娘舅

林燕就算沒見過黃偉良的舅媽,這時候也能猜到是個什麽樣的人,不過,他倆還沒來得及應對,病房外麵就魚貫走進三個人來。

“根兒,到底怎麽回事?怎的住院了?”走在最前麵的老頭,林燕一看就能猜出是誰,黃偉良和他長得有點像呢,尤其是走路姿勢。

那老頭眼睛在黃偉良臉上掃了一下,沒說什麽,她身後的老太太眼風來回掃視,忽然說道:“小偉?看到舅舅你也不叫一聲。”

“小偉不是你叫的。”黃偉良拉了林燕一下,對表舅說道,“我先走了,需要什麽,讓小娟找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林燕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尖銳的女音:“黃小偉,不要把事情做得和你爸爸一樣薄情,父子兩個連沒良心都這麽像。”

黃偉良拉了一把林燕,臉黑的像鍋底,走出醫院,他才說了一聲:“那個女人不能和她理論,不管好歹,不占便宜不走路。”

看林燕眼睛瞪老大,他扭頭不說話了。大概覺得有這麽個舅媽很丟人吧。

“根兒你說,秋香她家在哪裏,我今天非要找到她門上,理論理論,怎的了,我這個舅媽不排場,不配他黃小偉叫一聲?就算我不配,他舅總得叫一聲吧?”

黃偉良的舅媽,張梅花咬牙切齒地在病房發狠,身邊的兩個老頭一聲不吭,她身後的女兒跑出去看了看,回來勸道:“媽媽,走沒影了。”

張梅花氣哼哼的對丈夫的表弟吐糟:“根兒。你也看到了,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表舅坐在床上一聲不吭,他什麽都知道,但置身事中。沒法客觀評價罷了。當年這位表嫂,一看小姑子的日子從雲端掉進地獄,唯恐拖累了自己。立刻就劃清界限,不和表妹來往了,她怎樣傷害了兩個小外甥,根兒也聽說了些,這會兒心裏想,都是你咎由自取。

護士長走過來,對張梅花嗆聲:“你不要那麽大聲。這裏都是病人,需要休息。”

饒是張梅花蠻橫,麵對渾身散發著寒氣,冷得能把人凍成冰棍的護士長,張張嘴沒發出聲音。

“根兒。我要去秋香家,你知道她現在住哪裏?”

“我這腿連路都走不成,都是坐外甥車上拉過來拉過去的,哪裏能說清怎麽走?我隻知道是個二層樓,房子裏種了很多花花草草。”還不如不說,張梅花氣得要命。一家人在病房抗到吃午飯,也沒人過來。

“根兒,怎麽沒人給你送飯?”

“我下午手術,醫生四個小時之內不許吃。”

“你手術也沒人過來!”

“手術是醫生做的。咱自己人誰會?孩子還不趕緊掙點錢呀。”

張梅花又是一陣鬱悶,她硬頂著耗到一點鍾,早上沒吃飯,餓得有點扛不住了,隻好帶著家人出去,醫院門口的飯館實在貴。他們隻好往遠處走,走來走去大街上的飯店都很漂亮,也很大,就是太貴了,最後還是尋人問路才找到一個單位家屬區,在那裏吃過,等走回來,發現根兒已經進了手術室,他們等了半天,才有人說手術時間特別長,得好幾個小時。

“我們回去吧。”方舉選悶悶地說。

“不行。根兒總得回病房,我們就在這等著。”眼看天黑了,張梅花心裏也急,班車已經趕不上了,根兒又說不清外甥的地址,她原想著,伺候根兒的人總得有吧,誰知她在外麵找了好幾圈,也沒看到一個熟臉。

好容易外麵幾個人推著一個床一樣的車子過來,果然是根兒手術下來了,護士把人移到床上,見病床跟前這麽多人,馬上不願意了:“留一個人守著,剩下的都出去。”

張梅花看了半天,忽然發現了小娟的丈夫梁勝利。

“勝利呀,你表姑家在哪住呀?”

“我哪個表姑?哦,你說小娟表姑呀?我不知道,小娟去過,我沒有。”

“小娟呢?”

“剛回去了。”

“給你爸做飯去了?”

“不是,醫生說六小時不能喝水,更不能吃飯,她要明天才送飯過來。”

“小娟在哪兒住呢?”

“她在表姑家住。”

張梅花氣得,難道今天他們得露宿街頭嗎?

晚上八點,醫院會清房,每個病人隻能留一個護理的人,黃偉良和林燕就沒有再過來。也不知道張梅花是怎麽度過這大冬天黑漆漆的漫漫長夜,第二天,他倆剛從醫療大樓走出來,就看到張梅花蓬頭垢麵的跑過來,一下子就把黃偉良的大腿給抱住了。

“小偉,不管怎麽說,我也是你舅媽,你怎麽能那麽扔下我們就走了?你家日子難過的時候,你媽到我家來,我還管了一頓飯。”

林燕從來沒見過黃偉良撒野,他一抬腳就把張梅花蹬翻了一個跟頭。

“我娘但凡有一點餘地,能去求你嗎?我妹妹就是吃了你一小塊白麵饅頭,還是舅舅給的,你竟敢罵她要飯的?!我娘哭著背妹妹走了二十裏路回到家,大病了一場,你今天還敢拿這事兒說話,我打死你這個忘恩負義見錢眼開的惡婆娘!”黃偉良作勢要踏第二腳,林燕趕緊給拉住了,她怕黃偉良氣憤之下,真把這個張梅花踢出個三長兩短來,這種人都是賴子,沒病也會裝病。

黃偉良並不是用踢,而是蹬,張梅花此時並沒有受傷,不過是受了驚嚇,她要是撲上來再抱著黃偉良,就不能裝受傷,可要是不撲上來,眼看著黃偉良拉著林燕進了車庫。

“死老頭,你還杵在那裏幹啥?嗚嗚,我都要死了,你也不管管。”

那個跟在張梅花後麵的女人,趕緊推了方舉選一下。方舉選遲疑地往前走。

黃偉良開著車出來,看到舅舅站在路中間,眼神畏畏縮縮的,他非常惱火地下了車:“我怎麽有你這麽個舅舅,你不護著我媽也就罷了,那個臭女人對我媽百般辱罵,你也不攔阻,現在有什麽臉見我?見我媽?”

林燕心裏也覺得,黃偉良的舅舅怎麽是個這樣的呀,跟婆婆相差太大了。

方舉選看了外甥一眼,有點想退回去,又害怕老婆的樣子,黃偉良氣得夠嗆,拉著他往車裏塞,方舉選嚇得使勁掙紮

“我有話給你說,進去!”黃偉良的話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力,方舉選低頭乖乖鑽進了車裏,黃偉良準備開車的瞬間,張梅花看出不對勁來,她也不躺地上裝死了,急忙爬起來,往這邊追,她剛才躺的地方,是車庫入口,離出口還有點距離,車庫門就在醫院大門附近,黃偉良見保安把攔杆升起來,一踩油門,汽車就出門上了路。

林燕在後視鏡裏看到張梅花還在後麵追,方舉選也著急的:“小偉!小偉!”的在車裏喊。

汽車拐了個彎,看不見張梅花了,黃偉良把車開出了城,停在一片麥子地的邊上。

“舅舅,我問你,我媽有沒幫過你?”

“幫過。”

方舉選坐在車後座,額頭汗津津的,不知是熱的,還是嚇的。

“當年,張梅花罵我媽的時候,你怎麽不攔一下?媽說,你以前對她還可以,她結婚時,你還偷偷給了表舅二十塊錢,讓他轉交過來給我媽去買布做衣服。”

“嗚嗚,你媽還能記住這事呀,我這一輩子,也就對她好了那一回。”

“我媽說你不壞,媽帶著玉良去你家,是你把家裏過年的白饃曬的幹塊兒給妹妹的,可張梅花罵妹妹的時候,你為何不敢說一聲?媽說你以前也不是那麽窩囊的人。”

方舉選用袖子抹著額頭的汗,臉憋得發紫,就是不說話。

黃偉良看他那樣似乎有點於心不忍,扭頭看著車窗外麵蕭瑟的風景。

“小偉,舅舅好丟人呀,可我,真的不是……,咳咳,看你媽媽哭著走了,這幾十年我都覺得心裏愧疚呀。”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呀,你為何忽然那麽怕她,我媽說你不是剛開始嫌棄她,要離婚來著,後來忽然就變了,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方舉選低著頭,但卻不吭聲。林燕猜想大概是什麽私密事,便拿著大衣開了車門走出去,還好,這會兒陽光不錯,外麵並沒有那麽冷。過了不到十分鍾,黃偉良便喊林燕進車裏。

“舅舅,你能通知她們一聲不?離婚以後,我來給你養老。”

林燕不知道短短十分鍾到底說了些什麽,怎麽離婚養老的話都來了,舅舅不是有個女兒的嗎?

“方曉霞有手機,我可以打給她。”他說自己女兒名字,很冷,沒有一絲感情的樣子,林燕心裏疑惑更甚。

黃偉良按照舅舅說的號碼,撥號之後才遞了過去。

方舉選對著電話:“小霞,電話給你媽。”

沒過兩秒,電話裏就傳出叫罵聲:“方舉選你個老不死——”

沒等對方說第二句,這邊已經吼上了:“張梅花你個潑婦,我要和你離婚,家產,我今天就回家賣了去,咱們分了錢各走各路。”

對方又是叫罵,方舉選厭煩地把電話遞給外甥。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