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七章 談心
轉眼就是過年，林佳辰給幾個兄長打電話，讓他們務必大年三十陪陪老爹，讓家裏有點人氣。過年就是圖個熱鬧紅火的。
林佳彬電廠那邊的店給了嶽父，新店沒有開張，難得過個清閑的年，林佳平則是過年本就是淡季的，他手下的員工，還是以農民工居多，這些人也都在前幾天回家過年去了，他當然也清閑。老林見幾個兒子媳婦都陪他守歲，孫子孫女膝下承歡，老懷大慰，一晚上都咧著嘴巴笑個不停。
唯一不高興的就是姚靜雯了，今年她值班，從小年的打掃房屋開始，她就沒歇著，備年貨，買菜，準備小零嘴的吃食。
蘭香和荊玉華做飯都是好手，麵對姚靜雯以買來的熟食為主的年飯，禁不住皺了眉頭，超市裏的鹵菜放了很多香精，食物都失去了本身的香味，實在很難吃，不過，這兩位並沒說什麽，蘭香隻是幫著姚靜雯調了兩個涼菜，荊玉華則做了個醬味菜湯，結果涼菜和湯大家都喝完了，午夜下的餃子也吃了大半，姚靜雯做的菜卻剩了很多，林老娘看了看大媳婦，本來想說她笨，被林佳辰及時發現，阻止了。
大滿叔夫婦回去了，林佳豪借口他住所太遠，又把那間空房子占下了，不過，幾兄弟都沒說什麽，懶得和他計較。
初二林燕到的時候，林佳豪夫婦也在家裏待著，姚靜雯的母親前不久病情加重，她隻回去象征性地伺候了兩天，便借口她的商店生意忙。沒再出現在娘家，她父親一怒之下，打電話罵她冷血動物，還說永遠都不想見到她。
和兩個姑子一起過初二。她姚靜雯一會兒還得做家務，這個年過下來，她都快要煩死了。
此刻。比她還不爽的，是林佳豪。他已經知道林燕為二弟和三弟投資的事情了，幾百萬身家，在這個社會裏就是有一定地位的小老板了，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人生第一目標，若是林燕肯這麽幫他就好了。
他好生氣，從前天林佳彬說過這話開始。他的心就被怒火炙烤著，燒得他簡直都快爆炸了，好容易今天看到了林燕，他恨不能撲上去咬她一口才解恨。
林佳豪不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麽，這會兒一個心想的是。林燕是嫉妒他了。嫉妒他從小，什麽都比她強：老師最待見他，一群同學也巴結地圍在他身邊，他總是幹幹淨淨文文氣氣，穿戴打扮得體舒適，什麽都比她林燕強。
林佳豪沉浸在過去的美好時光裏，心裏總算舒服多了，林佳辰和老娘在看新年晚會的重播，林燕和林歡在廚房忙碌。老林見大兒子一個人坐在餐桌邊，便磨磨蹭蹭地過來，坐在兒子對麵。他考慮了幾天，越來越覺得小兒子說得對，不愧是讀書多了懂道理，大兒子一直發不起來。都是因為不肯幫助別人，沒有攢下人脈。
“佳豪啊，”老林吞吞吐吐地叫了一聲。
“怎麽？”林佳豪的美好美好回憶被老爹打斷，不高興地皺眉問了一聲。
“爹這些天，好好想過了，覺得你挺本事，卻一直起不來，有個很大的因素——”
林佳豪的眼神由剛才的漫不經心變得銳利起來，把老林盯地有點說不下去。
“什麽因素？”林佳豪垂下眼簾，他的內心，是看不起老爹的，覺得他渾渾噩噩，一輩子隻知道吃苦出力，不懂得規劃人生，以他種蘋果之早、之擅長，若不是生了這麽多孩子，日子過得那要多舒坦就多舒坦的。八七年，果樹幾乎不生蟲，一斤蘋果一塊錢，一畝就是五千多塊，老林剛開始有兩畝地，一年就是一萬多塊錢。那時候的錢有多值錢？比喻一下，當時大學生人均月花費一百塊。老林掙了這麽多錢，沒有讓家裏的生活有任何改善，錢都做了什麽？竟然是交了計劃生育罰款！林佳彬，是第五胎，罰款一萬二，拖了四年，這次終於交清，報上了戶口，接下來，老林又幹了兩年，交了錢給林佳辰報了戶口，別人家都建新屋穿新衣，他家，還是老樣子。
當時，報紙上常常刊登某地計劃生育幹部工作粗暴，把孕婦強行拖到車上，拉到醫院做絕育手術的，林佳豪曾經期盼，他們鄉的計生幹部，也出一個這樣的“暴/徒”，把老娘拉走，他家就好過了。
老林不知道兒子此刻竟然會這麽想，他很耐心地把林春生的事情講了一遍，最後總結說：“爹想，你就是太能幹了，才會瞧不起別人，也不願意對那些人伸手幫忙，所以沒有攢下人脈，你得向春生學學。”
“爹，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要我學那個笨豬一樣的春生叔？他什麽都幹不好。”
“佳豪，怎麽能這麽說呢？春生就是不知道怎麽幹！他請教了別人，還是能幹得好的。嗨！我是說春生因為笨，成天得求人，也就喜歡幫助人，最後還能有這麽好的結局，你平日裏，也得能幫人一把是一把，多做好事，時間長了，說不定就有貴人扶助了呢。”
“你說什麽意思？是不是我姐讓你這麽說的？她不就有幾個臭錢嘛，就想這麽拿捏住我，是不是？”林佳豪隻覺得肚子裏有股怒氣忍不住向上升，“我前一陣還想，或許是我做得不夠，這不，答應家裏過年輪換著負責，參加林歡婚禮，還送了禮物，後來又帶你治病，還在她生日時，買了蛋糕送過去。可我做的這些，得到什麽了？就是聽到她為佳彬投資了個飯店！她這是折辱我！”
林佳豪用手敲了敲桌子：“我也看透了，她幫佳平和佳彬，就是因為這倆笨，永遠都不會超過她，不肯幫我，知道我但凡有點微風，就能一飛衝天，她再也比不上！她不過是運氣好，買了些股票掙到了第一桶金！瞧她的投資項目，都選了些什麽？一個接一個往農村跑，根本沒有什麽含金量、別人不屑為之的。”
“小聲點！”老林急了，製止兒子道。
林佳豪一肚子怨氣出了大半，感覺上舒服了些，這才低聲問了一句：“你說這些話，是不是大姐讓你說的？她若是想要折辱我一下，便肯為我投資，我就再忍一忍。”
老林搖頭：“是我這幾天想出來的，我覺得你還是改一改，就你這脾氣，誰也看不起，別人怎麽會幫你呢？你看佳平和佳彬，還不都是很聽你大姐話的，這才日子越過越好了？”
林佳豪失望地垂下眼簾：“我好不服氣啊，上天這也太不公平了。”
“佳豪，爹就是覺得你能耐，卻還不如這幾個日子好過，這才天天想來想去，你要是覺得爹說得對，那就改改吧，啊？”
林佳豪咬了咬嘴唇，沒再說話。
老林禁不住失望極了，他低聲說了一句：“你念書倒是很聰明，怎麽不懂得大道理呢？”他起身走開，林佳豪在背後想要駁斥，最後放棄了。
吃過飯，姚靜雯磨磨蹭蹭地收拾了桌子，進廚房洗碗，她眼睛逡巡地看了看屋裏的其他女人，林老娘絕對不會在沒人逼迫的情況下進廚房的，林燕和林歡剛才做了那一大桌子菜，這會兒更是不可能再幹活，還好林月華跑過來，她大概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個懶貨，微笑著說道：“媽媽，我和你一起洗碗。”
“月月，你有沒覺得，爸爸不掙錢，在這個家裏的地位越來越低了？”從三年前開始，姚靜雯眼裏的林月華，就不是小孩子，她有什麽無奈何不順心，都是和女兒說的。
“這話怎麽講？”
“哪有這麽一大堆髒碗筷子留給媽媽一個人洗的？我都幹了三天了。”
“媽媽，不是說和二叔、三叔他們家輪流來嗎？明年二嬸若不是這麽幹的，你再提意見呀，今年怎能這麽說呢？”
姚靜雯很是氣悶：“我嫁給你爸爸，難道就是給這一大家人當奴隸的嗎？”
“媽媽，我都十二了，還沒怎麽見過你幹活的。以前活兒誰幹的？我大姑難道天生就是你的奴隸嗎？”
“月月，你越來越過分了，我養你多少年，你和你大姑來往這才幾年？你這沒良心的，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林月華不高興地撅起了嘴巴：“沒見過你這麽不講理的。大姑說，要想公道，打個顛倒，凡是都要換位思考一下，這才能辨得清到底孰是孰非。”
“你今後再也別去大姑家！”姚靜雯氣哼哼地道，她這時有點後悔，雖然女兒跑到兩個姑姑家，沾了點小便宜，可這心和自己離得遠了啊，太不劃算了。
“我不！整天跟著你，什麽見識都沒有，大姑比你聰明多了，就是小姑也比你好，你看她給我做的衣服多漂亮！你開個小破店，掙的錢越來越少。”
姚靜雯氣結，她的小超市附近又有人開了一家，這邊的客流大減，她都快抓狂了，女兒還往她傷口撒鹽。
“小姑說她們的生意也越來越難做。淘寶店家越來越多，仿版出的也特別快，可她們還不照樣在激烈競爭裏利潤節節攀升？就你，做啥啥不成！”
姚靜雯眼淚都快出來了。
“好了，好了，媽媽，你再堅持幾年，我就長大了，我將來肯定比你能幹，為你爭光！”
姚靜雯不知該笑還是該哭，臉上的表情要多別扭有多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