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麽冷靜的吳尚,吳叔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說,吳尚不像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冷靜得讓他覺得可怕。

"吳叔……我是不是很可怕,不是一個好孩子。"吳尚突然冒出一句話。

吳叔也不知道要怎麽接吳尚的這句話,但是他也知道吳尚的經曆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他能做的也隻有沉默而已。

"我就是覺得,既然我們都不好過,也別人他過得那麽愜意,吳叔肯定能夠體諒我的是嗎?”

徐小顏看著吳叔沉默的樣子,就知道吳叔肯定會同意的,陪伴了自己那麽久的人,肯定是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的。

“那麽,吳叔,你願意做假證嗎?"吳尚轉眼看了吳叔,目光灼灼。

"……少爺,你是要……"吳叔很快就明白吳尚想要他幹什麽了。

"沒錯,隻要我們一口同聲,說是她們三人發生口角,爸一氣之下推下她們,家裏沒有監控,是沒有人能發現真相的。"

吳叔想了很久,最後答應了。

看著吳尚這樣一副冷漠的樣子,想著吳尚是他帶大的,自然知道這麽多年到底是經曆了一些什麽。

過幾日,法庭給吳中天傳來發票,以故人傷人罪起訴他。因為證人是他親身兒子,又沒有對他有利的證據,就算他百口莫辯,也是枉然。

法庭以故意傷人罪判處吳中天十五年監禁。

徐小顏回過神,看著吳尚媽媽,就會讓他想起往事,想起吳尚親手把吳中天送進監獄的事,從來沒有去看吳中天了?徐小顏也記不清這個爸爸到底是長什麽樣的了。

徐小顏不知道吳尚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情才做出的這個決定,當時他也應該過著無憂無慮的童年吧,但是他就這樣失去了兩個自己的親人,至親之人。

徐小顏突然想去見見那個把他和吳尚綁在一起的男人了。

“吳中天,有人看你”獄警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的響起,驚得吳中天立馬抬頭,一張布滿皺紋的老臉,渾濁的雙眼此刻泛出與平常不同的光。

他不知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會有誰來看自己,這麽多年了,其實他早就已經不在想出去的事情了。

吳中天從床邊起來,邁開沉重的步子走到牢房門口。

嘎吱一聲,牢門被打開,吳中天伸出雙手,被獄警帶著往探監室走去。

此刻在探監室外候著的徐小顏內心七上八下的晃著,對於這個被吳尚弄進監獄的男人,她的心情是複雜的。

他不知道自己對於吳中天到底是種怎樣的感情,那個男人在自己對父親僅有的哪一點印象中,對他還是疼愛的。

隻是他害了自己母親和吳尚母親一輩子的事情,也確實無法讓她釋懷,但在在吳尚母親出事後,他想通了很多,所以想來看看他。

吳中天在獄警的帶領下一步步靠近監獄室,看到站在外麵的徐小顏,不禁呆愣住了。

他記得,自己對這個兒子是真心疼愛過

的,他不想傷害他,可是最後還是做了對不起她和她媽媽的事情,害了兩個愛他的女人,也害了她和吳尚。

徐小顏看著吳中天呆愣住,他先拿起了麵前的電話,深吸一口氣,開口:“喂……”

徐小顏喂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了,對麵那人頭發幾乎已經全白,一張臉上盡是經曆風霜洗塵的皺紋,雙眼渾濁沒有什麽光彩,脊背微彎,整個人顯得卑微又小心翼翼。

她來之前想過很多種吳中天的樣子,可沒想到,見到後胸腔裏仍是泛起濃重的酸楚感。

舉著電話的手一直沒有動作,徐小顏將頭埋在胸前,不讓人看出此刻她的狼狽樣,但濃濃的鼻音,一抖一抖的肩膀已經出賣了她此時的情緒。

吳中天拿著電話一直沒有開口,渾濁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對麵的人,把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拿著電話的手好像有千般重。

等徐小顏整理好情緒了,仰起頭咧開嘴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白花花的牙齒晃得吳中天眼疼。

“笑不出,就別笑了……”看著徐小顏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吳中天歎了口氣,聲音很輕,說完又沉默了下去。

果然,徐小顏一聽吳中天的話,嘴角立刻耷拉了下去,她是勉強自己笑的,但是當場被人戳穿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尤其這個人還是自己的爸爸。

“你還好嗎?”深吸口氣,徐小顏又對著電話沒頭沒腦的問出語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對麵也在大量自己的男人。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老了,還是在監獄待久了,所以即使在麵對自己的時候也不敢正眼相看,隻要自己的視線掃過去,他準會立馬低下頭,不讓自己看清他眼中的情緒。

看著這樣卑微的吳中天,徐小顏心中一陣煩躁,有些氣餒的巴拉兩下自己的頭發,定定的等著對麵那人的回答。

對麵的人不開口,徐小顏也不急,看著他不禁有些晃神,想起小時候,吳中天和自己媽媽相愛的那會,自己要幹什麽,吳中天都會答應。

記得又一次晚上,她嘴饞,想吃冰糖葫蘆,吳中天二話不說就要出門買,還是顏媽媽看不下去,阻止吳中天出門,還教訓自己不能任性,並問自己,大晚上的從哪裏去弄冰糖葫蘆?

他不敢反駁顏媽媽的話,所以再饞,也沒有死纏爛打的要,但吳中天知道他的小心思,穿起外套邊走還邊說:“有的,我知道街對麵的老李是做這個的,還不晚,他家肯定有。”

吳中天說完,邁著步子就走了出去,那個時候是冬天,門一打開,他都能體會到刺骨的寒意,可是大晚上的,吳中天就因為自己的一句想吃冰糖葫蘆,冒著寒風就出去了。

想起小時候,還有很多吳中天為她做過的事情,隻是時間太久了,好多事都模糊了,買冰糖葫蘆這件事情,也是今天突然見到他,看著他滿臉風霜的樣子,才想起來。

徐小顏臉上的神情緩和了許多,大概是想到小時候的事情,雖然她對眼前的這個男人陌生

了,但是記憶裏這個男人對他的愛,她還是記得的,隻是有些話,沒有契機,也沒有勇氣。

再次深呼吸一口氣,徐小顏再次把電話放到耳邊,那邊吳中天見狀也把手機靠近耳朵,看著吳中天的動作,徐小顏想說的話卡在喉嚨裏,嘴唇動了動,仍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一時間空氣靜的連掉根針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兩人的呼吸聲通過電話傳達到彼此耳朵裏,又是長久的靜默。

過了許久,當徐小顏以為吳中天不會說話了,準備放下電話結束這次探望,對麵的吳中天卻動了動嘴唇,沙啞的聲音喚出兩個字:“小顏……”

啊,對麵這個男人聲音都和他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看到眼前的人,徐小顏可能會以為那是他自己聲音的回響。

從前他隻聽說過基因這種東西的厲害,但今天他算是以自身來體驗到了。

當然也像是看到了另外一個吳尚,想到吳尚,徐小顏的心就更痛了,像是突然失去了呼吸,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他驀地看緊對麵的人,他的想像無限無止地展開,他似乎看到也許那就是他徐小顏老了的模樣。

哦,不,徐小顏下意識地搖搖頭,但他又止不住地點點頭,他知道那就是事實。

對麵的吳中天又何嚐不在想到同樣的事情,看到這個孩子,他又仿佛回到年輕時候,這個孩子極像他,可以說重複著他的模樣,但隻願,這個孩子不會重複他的人生。

他會叫我一聲爸爸嗎?吳中天的眼裏閃爍出些許亮光,他是多麽多麽期望著,但如今的他似乎又知道,凡事都不可強求的,人自有命。

“小顏……”吳中天又喃喃地說了一次,可再多的,他怎麽都說不出,像是被魔咒綁架了一般,有語卻無法出聲。

而徐小顏也在心裏喊了無數遍爸爸,他想扔掉手裏的電話,越過這道柵欄,投進那個懷裏。

盡管那個懷抱已經不像小時候那麽可以遮風擋雨,但他仍然需要,他需要,他真的需要。

但是隨之徐小顏又淡漠了起來,永遠忘不掉吳尚的人生是什麽樣的,所以他不願意,不願意為自己而活,當他醒過來的那一幕就是為了吳尚而活的。

但是吳中天似乎讀懂了徐小顏的心,他手裏的電話不知不覺地鬆了勁,歪了下來,他的另一隻手卻慢慢地伸出來,輕輕抵在玻璃上。

徐小顏的臉上現出驚愕的表情,那深在心底的痛和苦,那血緣牽絆的無奈,在這一刻刺進了他的血液和肉身裏,他的嘴巴張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另一隻手也在抬起,伸向玻璃。

但他又執拗地控製自己,如此,那隻白嫩卻骨節分明的手就停在半空。

吳中天的眼睛開始泛紅,胸口蕩起巨大的起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生之年還會有這麽激動的時候。

過去的種種兒女情長,種種成敗跌宕,突然成串地在他眼前閃過,是,那也曾是他,英姿勃發,叱詫風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