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蘇氏保衛戰(二)

支楞楞豎著的鹽水架子旁,蘇子曾坐在了病榻旁,她取了塊溫熱的毛巾,替蘇慶長擦了臉。

蘇慶長已經連續昏迷近一個月了,緊靠著營養液支撐身體的他,已經瘦了一圈。臉上的胡須也長了出來,整個人就像個大型的人偶娃娃,空洞破敗。

毛巾的熱氣讓蘇慶長毫無血色的臉多了些鮮活,蘇子曾輕輕地將剃須刀抹在了蘇慶長的下巴上。

滑膩的泡沫在手指尖泛起,剃須刀刮過時,隻留下了些青白色的胡須渣子。

刮好胡須後,蘇慶長的臉看上去恢複了些往日的威嚴,隻是在旁端詳著的蘇子曾的臉上,卻毫無生機可言。

得到了有罪答辯的通知後,蘇子曾的感覺很糟。常玫是代替蘇慶長或者該說是代替整個蘇氏出席這場審判的。有罪答辯,也就意味著,她必須麵臨監禁,短則三四年,多則十餘年的監禁。

“爸,你什麽時候才會醒過來,蘇氏現在很需要你。”蘇子曾的手指不知所措地絞在了一起,她已經很努力了,可是這樣的開局,讓她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勇氣,全都崩踏了。

從警方那邊得知,關於這一次的開庭通知,是議會施壓下做出來的。費父在暗中使了手腳,他真的想置蘇氏與死地。

如果蘇慶長清醒著,他絕不會讓費父的奸計得逞,可是現在麵對蘇慶長的隻有蘇子曾而已。

王秘書死了,常玫也被關押著,蘇子曾想著明天就要開始的審判,心裏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蘇慶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平平直直的臉,像是戴了麵具一樣。

“子曾,你在啊?”言無徐一身的亮色走了進了,她隻是往病床上瞄了一眼,就高聲說道。“真是太糟了,法院也太不公平了。”從她嘴裏脫出來的話,沒帶丁點同情味。

“我都不忍心去聽審了。可是我作為蘇氏的秘書長,不出席又怕別人搬弄是非,你知道的。現在那些媒體天天都在醫院外。警察局外盯梢,我們出入都得小心些,”言無徐摸出了麵化妝鏡,查看著臉上的妝容有沒有化開,這該死的天氣。

“知道媒體盯得緊,你就不該開了加長的賓利四處走動,”蘇子曾冷笑了一聲,看著言無徐依舊是一身闊太的裝扮。別說費氏暗中動的那些手腳。言無徐事先並不知情。

言無徐也不理會蘇子曾的嘲諷,走到了病榻旁的血壓心跳儀器上看了一圈,她巴不得那些不時跳動下的數字全都靜止了下來。“慶長最近的氣色好像不錯。”

言無徐的手指探到了蘇慶長的臉上,用了甲麵碰了碰。感覺到他的胡須根有些紮手,就連忙收了回來。

蘇子曾看了看時間,她不想看著言無徐的假麵孔,心裏盤算著要再去警察局一趟,將明天的開庭事宜再確認一遍。

明天,她必須以現任蘇氏代表的身份出席,和常池一樣,她都必須出庭作證。

“子曾,我看趁著慶長還算精神,我們將遺囑的事商量下,”言無徐瞄了蘇子曾一眼,她覺得費清說得也沒錯,現在蘇氏還沒倒,趁早撈點油水是對的。

“爸又還沒有死,更何況他現在這副樣子,怎麽立遺囑,”蘇子曾忍不住站了起來,她對言無徐的厭惡已經到了極點,連跟她站在了同一個房間裏,都覺得難以忍受。

“難道他一天不醒,蘇家就一天...”言無徐的眼珠轉了轉,從蘇子曾的那個方向看過去,言無徐的眼珠全沒了,隻剩了片眼白。

“他不會死,蘇家也不會垮,這點不用你操心,”蘇子曾按下了呼叫鈴,讓護士過來照看著蘇慶長,她沒必要再和言無徐多費口舌。

“子曾,那我們就先將遺囑的事丟到一旁,我手頭現在有筆大買賣,你出些錢,我們也多個賺錢的門路,”言無徐見蘇子曾不同意,也沒強著再要求,有死皮賴臉地討起了錢來。

“我手頭沒錢,”蘇子曾又用力按了按呼叫鈴。

“你怎麽會沒錢,蘇氏的那些錢還有你的那些首飾,”言無徐的手探向了蘇子曾脖頸,尖銳的甲麵上,閃出了利光。

“你要錢,大可以和費清要去,何必再在我麵前哭窮,蘇氏給你的已經足夠多了,”蘇子曾甩開了她的手,言無徐的長甲在她的脖上留下了一道紅痕。

“我...你,”言無徐正要發作,護士已經走了進來。蘇子曾也不再看她,轉身就走了出去。

“臭婊子,”言無徐罵了句,她就不信,蘇子曾能霸著蘇家一輩子。

“蘇小姐,您爸爸的身體...”實習的護士並不知道言無徐是蘇慶長的老婆,看著她年紀輕輕的,就以為她是蘇慶長的女兒。

“你瞎了狗眼是不,如果我是蘇小姐,我還用得著被那個臭婊子指著鼻子罵,”言無徐怒聲斥道,今天還真是事事不順心,費清從費父那裏要錢的計劃受挫,她在蘇子曾那裏也討不到好處。?

如果她是蘇子曾,她就可以繼承蘇氏的一切,現在可好,她的孩子“還小”,老不死又上氣不接,上下不上,活活就要將人耗死。

“不好意思,蘇...夫人,”實習護士連忙道著歉,她不敢再頂撞了言無徐,連忙走到了鹽水架旁,調整著注射液的滴量。

言無徐在病房裏又走了幾圈,看著小護士在旁忙活著。

“他到底什麽時候能醒?”言無徐也就指望著蘇慶長要麽死要麽醒,現在王秘書都死了,小孩的事他們一時也查不下去。

“說不準,隻能是靠這些營養液支持著,”實習護士不敢正麵回答,這些有錢人。隨便去醫院投訴下,就可以讓她丟了飯碗。

“就靠著這些玩意?”言無徐的話停了下,既然蘇子曾不同意立遺囑,那就逼出份遺囑來。

從警察局出來時,已經是八點多了。佩羅將蘇子曾送到了煙酒行後,並沒有調頭就走,而是陪著心事重重的蘇子曾沿著路散起了步來。

燈光下。茂盛的樹葉被風吹過,沒發出多少聲響。沿途走著的兩人,都沒有說話。

“子曾。”佩羅停了下來。看著蘇子曾還在往前走著,細長的腿在路上拉出了兩條長影。

“嗯,”蘇子曾應了聲,她的腦中還在反複演練著今天陳家春教導的那一套說辭。在法院上要保持冷靜,無論是麵對了怎麽樣的突發狀況,都不要慌亂。

“無論這起官司的結果怎麽樣,你打算接下來怎麽辦?”佩羅往前走了幾步,走近了她的倒影裏。

佩羅的話問住了蘇子曾。她還真沒想到這個問題。

“我們去西班牙吧,”蘇子曾答出這句話時是無意識的。佩羅的頭剛好低了下來,將蘇子曾的整個身影都盛在了他的眼裏。

“去西班牙?”佩羅低吟著。不像是回答,更像是回味著她的那句話。

“去西班牙。你也不要再去想過去的事,我也丟開蘇氏的事,我們去西班牙,那裏的沙灘還有陽光,我們都很喜歡,不是嗎?”蘇子曾回憶著那條白沙蔓延,陽光濃鬱的海岸,眼裏的煩惱散開了。那裏的陽光,好像衝破了她多日來的陰霾。

最早時,她想過和佩羅在法國定居,但帶著奧爾森仇恨的法國還有痛苦的雪崩的記憶,讓她不想再長住在那裏,所以她選擇充滿了美好記憶的西班牙。可能在沙灘和陽光下,她就已經愛上了佩羅。

“你丟得下蘇氏嗎?”佩羅看著蘇子曾臉上明媚的笑容,他的語氣裏不知為何,充斥著股傷感的意味。

“等到常秘書出來後,還有常池,我想,我可以將蘇氏交給他們,”蘇子曾想了很多,她想到了王秘書的死,還有言無徐那個下落不明了的孩子。她想著要怎樣解決這一係列的問題,可是想到了最後,她又退縮了。

難道她要將言無徐送進監牢,讓那對交換了身份的嬰孩同時失去寄托。這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的重生,導致了她們人生的錯位,說起來,她才是罪魁禍首。

“那麽如果,常玫出不來,而你的父親,也一直不蘇呢,還有我...”佩羅沒有再說下去,他不忍打破蘇子曾的遐想,可是他也做不了承諾了。他的目的,是讓蘇慶長徹底垮掉,讓用罪惡的財富換來的蘇氏一蹶不振。

佩羅不禁要為蘇子曾這幾天的作為喝彩,他甚至也要為蘇子曾請來了個出色的律師而鼓掌,可是,這一切也隻能到這裏為止了。對蘇家的複仇,比他預期的慢了些,拖得太久了。

歐洲方麵,已經正式確認了他作為姆森的親生子的身份,再過一陣子,可能在庭審之後,他就必須回歐洲,接受法國官方授予的伯爵爵位。在此之前,他必須將莫城的一切都處理清楚。

蘇子曾不想去法國,可是他必須回法國。法國才是他的根莖所在,也是姆森家族的真正所在地。

“不會的,”蘇子曾將心裏的那些不安都壓了下去,佩羅閃動的眸子和他異常低沉的話語讓她有種風雨欲來的窒息感。

“那就希望一切都能順利,”佩羅吻了溫蘇子曾的臉頰,而後再也沒說話。

佩羅離開時,蘇子曾才感覺到,剛才落到了她的臉側的吻,冰冷冷的。

這一場在莫城中級法院開展的訴訟,吸引了全國各地百餘家媒體的注意,一時之間,莫城的酒店客房全都被搶訂一空。

開庭當日一大早,原本對公眾開放的庭訓,不得不采用限製入內的臨時措施。除了幾家很具有威信的法律媒體外,入內的大多數是和本案有關的關係人還有礦區方麵以及蘇氏的參案人員。

第一天既需要出庭作證的蘇子曾還有常池一早就等在了庭外。因為緊張,蘇子曾連早飯都沒有吃,手中就捧著一瓶咖啡,來回地拿捏著。

常池看著比蘇子曾還要緊張,她手上拿著的水杯,已經被捏得變了形。

蘇子曾是第一個出庭作證的,她隻需要提供些最簡單的蘇氏的情況。照著陳律師的安排,她回答後就可以離開了,哪知道蘇子曾說完之後,公訴律師示意她先不要離開,而是直接質問:“我想請問蘇小姐,作為蘇氏的現任代表人,你是否承認蘇氏是有過錯的,蘇氏是一家缺乏社會責任感的企業。”

庭中,所以人都安靜了下來。包括法官在內,無數雙嚴厲又帶著譴責的眼神匯聚到了蘇子曾的身上。

礦區遇難者的家屬情緒有些失控,忍不住罵了出來:“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富人,良心都被狗吃了,還我老公的命來。”

庭警上前製止住鬧事的家屬,公訴律師還在等待著蘇子曾的回答。

陳家春立刻表示不滿,“抗議,對方律師詢問的問題,我方不予回答。”

承認過錯,就等於承認有罪,蘇子曾站在了正方形的證人席上,她不能開口辯解,一辯解,就會引來家屬甚至是媒體的更加激烈的攻擊。

可是如果她不辯解,那接下來的庭審,蘇氏就會陷入了被動的局麵。

陳家春看向了法官,法官並沒有出口製止公訴方的盤問,這是一場被操縱了的審判。陳家春這會兒,隻希望蘇子曾保持沉默,隻有保持沉默,才不會陷入被動的境地。

“我...”蘇子曾還是開口了,在開口前,她往旁聽席上看去,佩羅也要出庭作證,但不是今天,他現在應該坐在了旁席上。可是她沒有看到佩羅。

“在法院要求蘇氏做有罪辯訴,而蘇氏沒有做出上訴要求時,我們就已經嚴明了立場,我今天代表蘇氏站在這裏,並不是要辯駁什麽,也沒有想要求什麽,我隻是希望...”蘇子曾有停頓了下,她的目光落在了莊嚴的庭徽上,“我隻是請求能夠讓我方律師完成這場有罪辯訴,僅此而已。”

蘇子曾的眼神還是很清澈,可是她眼中閃出的那絲利芒,讓法庭再次安靜了下來。

她要求的隻是一場完整的審判而已,強加之罪哪容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