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天地之間隻有一望無際的血紅色。

補充劑已經用完了,蘇千裏目光渙散,鼻息間滿是濃重的血腥味,她已經分不清已經鈍了的刀刃上,不斷滴落的血水,究竟是屬於她的,還是屬於怪物的。

蘇千裏被卷入《怪談遊戲》是在三年前。

進入遊戲的玩家,都會覺醒一個天賦,隨後就被丟入副本,去應對一個個匪夷所思的怪談。

每一個副本都有兩種通關方式:

一是徹底擊碎怪談核心,從此這一副本將永久消失,這一途徑會獎勵大量積分;

二是尋找怪談規則之下的生路,苟活過一個循環。這一途徑的積分相對較少,在未來,還會有另外的玩家進入這個副本進行挑戰。

在兩次副本的間隙,玩家可以用積分在係統商城內兌換生活資源,也可以購買道具武裝自己。

據說,商城裏最貴的,價值十萬積分的神秘商品,是讓人永久脫離遊戲的通行證。

蘇千裏從一個見到屍體就會把膽汁都吐出來的菜雞新人,摸爬滾打了整整三年,硬是攢夠了九萬九千多分,馬上便能重獲新生,卻要死在一個荒唐的副本裏了。

偏偏她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死。

這是一座充斥著怪物的城市,剛一落腳,蘇千裏就跟一張慘白的臉大眼瞪小眼,她屏息凝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到,這張大白臉直接沒入了牆壁消失了,竟是沒搭理她。

緊接著,她就聽到了幾聲驚呼,驚呼隨後變成慘叫。

一旦引發注意,就會被殺死

隨著調查,線索浮出水麵,這座城市可以看做是一個活著的生物,那些神出鬼沒的怪物,是遊走的體細胞,所有引起了它們注意的人,都會被當做雜菌清理掉。

徹底擊潰怪談的方式,是殺死這座城,破體而出。

規則下的生路,則是尋找能阻隔消化液的屏障,在屏障的保護下通過“排泄口”離開。

海量積分近在眼前,幾個資深老玩家打算去嚐試擊潰怪談核心。

深入有重要器官的城市中心,對能力較差的新人玩家太危險了,新人們自然不肯去,都打算在城市外圍苟活。蘇千裏也選擇了留下,她就差幾百分,沒必要以身犯險。

幾小時後,蘇千裏眼看到信心滿滿的老玩家們,明明誰都沒有驚動,卻被從天而降的白色巨怪們包圍,生生撕碎吞食,離得近了甚至能看到半透明囊泡裏懸浮著屍體碎片。

那種碾碎螻蟻一般的殺戮,讓蘇千裏意識到,這條擊潰核心的路恐怕是錯了。就算思路沒錯,時機也不對,隻有在進入副本的前幾小時內,城市的免疫係統還未被激活時,才有希望成功。

蘇千裏當機立斷,跟著新人們去嚐試尋找“排泄口”,然而千辛萬苦的過了這道坎,迎接他們的,是滿含嘲弄與惡意的,嬰兒笑聲。

城市之外,是一望無際的粘稠毒沼,偶有血痂似的浮島漂流而過,毒沼下方和天空中,都分布了阡陌縱橫的血管。

這座吃人的城市還不過是母腹中的胎兒,如今他們是來到了羊水之中。

血管意識到異物出現,蠕動起來,發起了攻擊,解決完一撥還有一撥,根本沒有盡頭。

這仍舊是一條死路。

遍體鱗傷的蘇千裏戰到最後一刻,彈盡糧絕,被觸手一般的血管勒緊了脖頸,因為缺氧而眼前發黑。

她手裏倒是還剩下最後一顆子彈,就在她閉著眼睛將槍口對準太陽穴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

就這麽猶豫了片刻,緊緊勒住脖子的怪物仿佛消失了,蘇千裏感覺很輕鬆,好似自己才是浸潤在羊水之中的胎兒。

如果死亡就是這樣的感覺,那也不算太糟。

旋即,隨著失重感伴隨而來的是光亮和溫暖的氣息,刻在骨子裏的行動力讓蘇千裏一個旋身,俯身做了單手支撐。

她觸摸到了一片柔軟。

出現在視線中的是一塊莫蘭迪色的地毯,地毯上丟著用過的注射器,而她的手臂內側,有一個紅色的小血點。

蘇千裏:……有沒有可能,《怪談遊戲》是她嗑high了產生的幻覺,根本沒那回事?

不可能。

因為這裏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家,而是她在大都會中的住處。

在副本的間歇,玩家可以暫時喘一口氣的主神空間,是一個直徑約30km,各處細節都參考了人類最發達都市的地方。

這裏被玩家們稱為大都會。

“你醒了?”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正是先前呼喚她名字的那個人。

沒得到回應,聲音的主人又伸手敲了敲虛掩著的臥室門,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白的幾乎透明。

“如果你已經冷靜下來了的話,我們來談一談吧。”

這聲音越聽越耳熟,蘇千裏一時想不起是誰,她腦子裏的疑問多的都要炸了,於是也不管自己的閨房到底亂成什麽狗窩樣,有沒有什麽不適合給一位異性看的東西,心煩意亂的叫他進來。

在看到男人的臉時,她驚呆了。

這人不是白的透明,而是真的半透明,且是一張她認識的臉孔。

“唐枕漠?”

這是三年前,一檔綜藝裏人氣很高的素人練習生。

有生以來就沒關注過娛樂圈的蘇千裏,碰巧看到了他的cut,絕美的側顏和清澈無比的眼神,讓她老房子著火,試探性的往粉圈伸出一隻腳。

隻不過,這份熱情才剛燃起來,她就進入了《怪談遊戲》。

在血雨腥風之中求生艱難,她沒時間去懷念自己的小愛豆,隻在偶爾聽別人抱怨說,不知等自己離開遊戲,愛豆會不會已經英年早婚時,會想起唐枕漠的臉。

想起來了也並沒有多少感觸,隻會無奈的想,都三年了,搞不好那個眸光清澈的少年已然變成塌房油膩男,讓她多看一眼都覺著浪費了流量。

而此刻,沒塌房不油膩,容顏完美,眼光依舊清澈的唐枕漠,就坐在她麵前的小板凳上,對著一屋子零食袋子和亂堆的內外衣服,給她解釋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直接原因是她遇到bug了,副本確實無解。

蘇千裏瞬間邪火上頭,哪那麽巧的事,bug早不來晚不來,非要等她最後一個副本來,還是要人命的惡性bug。

唐枕漠的態度很平淡,似乎沒察覺到眼前的女人已經氣的冒煙了。

“最近所有快要離開副本的玩家都會遇到這種事,這其中,唯有你是幸運的,我也是在那一刻剛剛得到權限,就把馬上要死於惡性bug的你撈回來了。”

他不是白的透明,而是真的半透明——

真正的唐枕漠,而是套用了現實中人氣偶像模板的智能AI。

係統商城內的隨身AI銷量為零,慘遭下架。被銷毀到剩他最後一個,突然得到了新的身份:遴選一位出色的玩家做bug檢修員。

隨身AI這東西,蘇千裏是有印象的。

她之前在玩家論壇裏,看過一個水貼,樓主在發牢騷,說係統提示隻能發到app裏,太不實用了。

副本內手機損壞丟失是很常見的事,一旦手機丟了,後續的提示和任務都接不到怎麽辦?

第一個回複就是讓樓主去買智能ai伴侶。再往下的回複都表示二樓是個炫富裝逼犯:智能ai伴侶貴的要死,那是一般玩家說買就買得起的麽?

被勾起了好奇心的蘇千裏,打開商城頁麵搜索到智能ai伴侶,又立刻退出。

係統商城裏的生活物資便宜,但具有特殊功能的道具都極為昂貴,但就算是在眾多華而不實的商品裏,18888積分的價格還是令人無語。

二十幾分就能買到智能機,一口氣買十個穿項鏈都比這狗屁AI劃算。當時蘇千裏想,玩家又不是成了精的韭菜,誰會花這個冤枉錢?

然而如今看著唐枕漠這張臉,蘇千裏突然覺著,作為工具確實是雞肋的,但如果作為伴侶型的紙片人,橫看豎看都很優秀。但凡主腦能再高明些,讓智能ai本體免費,隻有解鎖新功能和新造型才收費,最好造型還是隨機抽的,10抽保底出稀有,100抽保底出新傳說,那肯定賺得盆滿缽滿。

想到這兒,蘇千裏歎了口氣,早知道攢積分越快,人就死的越憋屈,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喝醉烈的酒,玩最貴的紙片人,總好過突然要從零開始,給主腦打工。

畢竟這個所謂的bug檢修員,聽起來就不好混。

她先前遇到的,隻是眾多bug之中的滄海一粟,實際上,主腦對於副本的控製力很弱,已經無法去主動檢測和修複,才出此下招。一旦接受這份工作,就必須和普通玩家一樣進入副本,肉身蹚雷。這期間,除了有個免費的隨身AI伴侶用之外,沒有任何特權,甚至因為她理論上已經死過一次,所以從前攢的家底都作廢了,隻能從零開始。

蘇千裏在心底把黑心主腦罵了個狗血淋頭。

見她情緒低落,唐枕漠說,雖然當時事從權宜,他已經綁定到了蘇千裏的身體上,但也不是沒有選擇餘地:“如果實在不願意當bug檢修員,還是可以拒絕的,把我從身體裏挖出來就行。”

蘇千裏看他一臉平靜,追問一句:“挖出來之後呢?”

“不知道,可能會死也可能被主腦破格放走,你想賭一賭運氣嗎?”

蘇千裏:……您還有人性嗎?我要收回剛才的評價,這作為伴侶紙片人也不及格!

她可不相信自己的運氣:“這叫有選擇?被自願殉葬的嬪妃麵對白綾跟鶴頂紅,也叫有選擇。”

而唐枕漠將她的抱怨照單全收,然後笑了笑,隨後很貼心的進入了休眠狀態,給蘇千裏足夠的思考空間。

沒到五分鍾,他就被蘇千裏又叫了出來。

“我接受這個工作。”她說。

唐枕漠似乎有些詫異她做決定如此之快,不過沒問原因。

大概是出於體貼,畢竟蘇千裏看起來很不爽。

蘇千裏之所以不爽,除了被命運和主腦輪番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之外,還有一個很小,很現實,卻近乎於無解的問題:沒錢吃飯。

在大都會裏,通用貨幣就是積分,她的身份已經被重置,一貧如洗。

偏偏進入上個副本之前,她篤定自己要麽死,要麽就能徹底離開這鬼地方,根本沒囤貨。

還是直接下副本吧,至少有飯吃。

載入副本後,唐枕漠傳達了係統會提供給所有玩家的信息:

日落峽穀是風景優美的攝影聖地,不知從何時起,總有人在拍攝風景時,拍到模糊的人影,仿佛是逝去者的殘影。

進入副本的地點是停車場,所有玩家都要乘坐旅遊大巴前去日落峽穀,停車場很簡陋,放眼望去空曠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自然也沒什麽可提前調查的。

上車之後,車廂裏也隻有她一個人,坐定之後,唐枕漠的身影出現在旁邊的座位上。

智能AI的一切功能都保留下來,他可以在宿主視網膜中投影出全息影像。

此刻呈現在蘇千裏麵前的身影凝視,足夠以假亂真,漆黑微卷的額發遮住了濃眉,唐枕漠眸光溫柔,唇角往上勾起便牽出了淺淺的笑紋,帶著幾分少年感,仿佛放學時曬在操場上的陽光。

蘇千裏這輩子就沒被人如此溫柔的凝視過,饒是剛經曆人生的大起大落,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但還是微微心跳加速。

唐枕漠倒是很公事公辦:“這不是單人副本,其他玩家很快會到的,能更早一些進入副本,大概是主腦給bug檢修員的特權。”

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他也清楚,這特權比用印了公司logo的環保袋當年會獎品還雞肋。

幾分鍾後,玩家們陸續出現。

加上蘇千裏,不多不少剛好13個人。

在西方文化之中,13是不吉利的數字。

在《怪談遊戲》中,很多副本都源自於現實中本就存在的民俗傳說,迷信可不是缺點。

玩家們不約而同的分散開來,和其他人保持距離,戒備的看著四周,生怕車上的某個身影,是混入活人之中的鬼怪。

作者有話說:

13在西方被人避諱,主流原因是,在最後的晚餐中,宴席上剛好13人,其中就包括了出賣耶穌的叛徒猶大。

北歐神話裏也有類似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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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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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星領導人噤若寒蟬,眾人皆知,這隻是異星神的擬態,若非祂的神妃竟然是人類女性,還是個不忍心同族被屠戮奴役的聖母,地星恐怕早就成為神族的繁殖巢了。

有人想,既然異星神偏愛人類女性,不然給祂多送幾個?

當晚,異星神被冰冷的大門攔在臥室之外,隻能從通風管道伸進一根肢體進去。

感受到莫妮卡滿是怒氣的視線,肢體頂端分化出猩紅的複眼:“親愛的,就算你不想在這顆星球上誕下後代,也不能這麽殘忍,讓我睡客廳吧?”

莫妮卡:“我隻是不希望你肚子裏揣著好幾個還在掙紮呼救的同類躺在我身邊,我會做噩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