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色瞳

與顏尋想的不同, 在吃完早飯以後,破軍並未直接去參加訓練。

由於他天賦異稟但對機甲沒什麽興趣, 再加上比較有個性不服管, 許多教官一開始是想要磨磨他的性子,但後麵發現自己可能也打不過他,幹脆就放任他自由。

隻要破軍需要每天完成學校布置的超量訓練指標, 在這樣的基礎上必須要遵循帝國軍校的規章製度,不能做出什麽太過分的舉動。

這次集訓比較特殊,新的機甲在破軍身上似乎出現了那麽一點的排異反應。

相比起教官們的憂愁,破軍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他沒有猶豫選擇翹課跟隨倫納德,準備看看這個男人要做什麽。

作為具有蜘蛛血統的蟲族,破軍的隱匿能力在線, 他隱匿在暗處跟隨著倫納德向前走, 毫無情緒地思考著。

不安全的行動路線, 沒有防備心, 在這裏甚至就可以將他直接擊殺,血液和屍體都能夠處理幹淨。

隻不過看在顏尋的麵子上, 給他存活的機會。

想到這裏,破軍莫名有一點理解搖光看見謝景竹時候的心情。

就在破軍認為自己的追蹤天衣無縫的時候, 走在前方的倫納德拐進了旁邊的小樹林, 他停下了腳步。

男人並未回頭, 隻是用慣常的聲線說道:“出來吧。”

地麵上有落花,踩在花瓣上有種別樣的觸感,在倫納德話音落下的三秒後, 高處躍下一個身影。

金發的少年雙手插兜, 灰色的眼眸帶上了一點無機質感, 他偏了偏頭,張口口中的鯊魚牙顯得危險。

倫納德微微揚起下顎,他做這樣的動作有種上位者感:“為什麽跟蹤我?”

但他對麵的破軍並未說話,少年話不多說動作快如閃電,修長的手指並攏直取倫納德的喉頸,後者反應同樣迅速抬起手格擋。

兩人動作間,地麵上的花瓣被揚起些許。

他們打了幾個來回,破軍的下手對於人類來說算重,但每一次都被倫納德輕飄飄化解。

攻擊並未真實奏效,破軍血脈裏麵的戰鬥本能被挑起,他第一眼見到倫納德時候就有的猜測重新冒了出來。

少年用舌尖輕輕抵了抵牙後槽。

倫納德那雙深棕的眼眸中還是沒什麽情緒,但語氣中卻略有不耐:“玩夠了麽?”

柑橘味道的信息素彌漫在花的氣味中。

縱使對麵的人並未給出答複,破軍眯起眼,灰色眼眸的邊緣染上了金色的光。

“你也是蟲族?”

*

阿維爾站在星艦主控室顯示屏的前方。

幾個月的連續作戰,黑發紅瞳的青年頭發似乎長了一些,原本兩側就有些微翹的發此時此刻顯得更加明顯。

隻不過在青年毫無表情的狀況下,並不會有人覺得可愛。

下屬們暫時撤離主控室,這裏隻有阿維爾一個人,星艦升空,他看著那顆守衛了幾個月,暗生物異常勇猛的星球片刻,旋即收回目光。

他帶來的精英下屬折損了近百分之十,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暗生物對貴金屬抵抗,因此機甲可以回收,但他們的屍骨多半都被暗生物卷入口中,最後隻能帶著遺書交還給他們的家人。

阿維爾已經將周圍人包括自己的生死看的很平淡,年輕時候偶爾還會夢中驚醒,現在他隻是抬手行了個最高規格的禮——致敬戰士。

阿維爾放下了自己的手。

明明馬上要回到帝星,可以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但阿維爾無法開心起來。

這件事從任何角度來看都透露著不對勁,星球會被暗生物突然侵蝕就足夠古怪,暗生物集體退潮在阿維爾的眼中並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況,諾曼、他的父親那邊也是如此。

像是商量好了,有計謀的撤退。暗生物在此之前並不會有合作,最多也就是共同狩獵,它們智慧等級不高,偶爾還會互相殘殺,但要是學會了合作……人類更應該提高警惕。

但是阿維爾原本的任務就在於此,在帝星方麵安插的眼線回複了這個消息以後,帝星方麵發出了回歸的命令。

帝君不放心這些軍隊在外麵——年紀大了,在這些方麵就顯得格外的敏感,全人類的安危和他自身的權利比起來,後者或許會更重要一些。

青年抬手,正想要捏捏眉心,手腕上那寶石和機械拚合、因為隨身攜帶時間太久而有些磨損的手鏈彈出了小人。

他正好是抬手的姿勢,這個姿勢紅發小人伸出的手仿佛能夠碰到阿維爾的臉頰。

“你好像很擔心。”錄製的聲音稍微有些失真,紅色圓圓的眼睛注視著他,“放輕鬆一些吧,阿維爾。”

阿維爾輕輕眨了眨眼眸。

在周遭並未有人的情況下,他微微低下頭,像是自己之前做過的那樣,將額頭虛虛抵在那並不真實的人像上。

明明沒有觸感。

卻好像是找到了什麽珍貴的依靠。

*

不知名的星球,陰暗潮濕的某個叢林中。

有毒的小動物潛伏在樹上,叢林間,任何一個隱蔽的角落。看起來溫順無害的植物也帶有毒性,不高的樹冠前端綴著大口,整個叢林猶如披上外套的地獄。

就在這一片寂靜中,地麵的樹枝被人踩踏發出有些沉悶的斷裂聲響。

就像是平靜的湖麵突然投入了一顆石子,一切都躁動起來。

有個“人”輕車熟路行走在叢林之間,他穿過荊棘遍布的草叢,踏著石頭跨過水流湍急的小河流,步伐平穩的就好像就是在平常的道路上行走。

這本是個攻擊的好機會,按照這個人類的體型,足夠周圍這些潛伏的動物和植物飽餐一頓。

但它們的蓄勢待發在這個人形生物走近的下一秒泄氣。

原本潛伏在周圍的生物幾乎是同時向著四處逃散,原本安靜的叢林之間響起了各種各樣的聲響。

——生物會對危險的存在進行本能的規避。

這些窸窸窣窣逃竄的聲響並未讓這人停下腳步,他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在樹冠向著遠離他的方向偏移的時刻,被遮擋的光線終於落下。

光線聊勝於無。

在那微不可查的光線照射下,隱約可以看得見一個挺拔的身形,那人穿著黑色的外套,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光照不是很好,看不見他的本貌。

修長的腿上環著腿環,行走間肌肉的變化充斥著荷爾蒙的氣息。

可惜在場沒有生物會欣賞,它們隻是都尖叫著遠離這個存在,但有些跑慢了一步、並未能夠成功遠離的動物受到莫名的阻力停頓在原地。

幾秒鍾的時間內,它們的身子開始一定程度的衰敗,像是被吸食了生命力一樣迅速腐化。

而那個“人”並未停留,目不斜視地繼續向前走著。

黑暗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是在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愛。

他繼續向前走,最後停在了某個被植物遮蓋著的洞窟前方,站在原地等待了一會兒,隨後在某個像是號令的聲響發出以後,抬手搭在了胸前,做出一個行禮的姿勢。

這是個男性的聲音,但用的並非人類語言:“王女。”

這本應該是個溫和的聲線,但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卻莫名地冷冰,那些堵在洞門口植物向著四邊散開,露出了洞內的天地。

洞窟幽深看不見內部,隻有類似於軟體動物的觸肢爬出,在那個軟體的觸肢上,一顆混沌的黃色眼睛冒出來,下方咧開一張嘴,口腔中滿是尖銳牙齒的嘴開合,命令他摘下遮掩著樣貌的兜帽。

男人見怪不怪的模樣,他將自己的兜帽摘下,露出了原本的樣貌。

黑暗中的人走到了光的照射下。

他的長相柔和,眉眼和顏尋的某位故人相似,淺藍的、幾乎可以將周圍的顏色映射出來的短發柔軟地貼在額角。

洞窟內的存在似乎不太滿意:“孱弱的身體。”

這個雄蟲並不在意,繼續用蟲族的語言描述著:“我確定她在人類的星球中。”

他纖長的眼睫微卷,也是淡藍色的,這個動作會將他的眼睛給遮住,看不見瞳中的情緒。

不過蟲族本來就不會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心情,而這隻一等雄蟲的信息素又收斂的很好,並未有任何溢出。

反倒是在他這句話落下之後,充斥著血腥氣味的信息素漫開,裏麵王女的信息素中充斥著非常激烈地情緒。

她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她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那個被女王記恨,現在仍然時刻不停讓伴生蟲族搜索蹤跡的王女,另外兩個家夥根本就不夠看。

而她鎖定的這個存在,也就是顏尋。

“哈哈…哈哈哈哈!!真期待母親看到她的仇人被我殺了會是什麽表情!!”雌性狂妄的聲音驟然加大,從洞穴內部響起,蟲族的語言嘶啞難聽:“去殺了那個王女,如果你做不到,可以帶上別的家夥,我給你這個權利。”

在洞窟裏麵的是蟲族的四個王女之一。

她喜愛蟲族的原型,認為著是最有力量也最強大的象征,而她的伴生蟲族就在四周的黑暗中蟄伏——這是她的駐地,也是她未來打算打造成為自己王國的星球。

而並未有任何表情變化的男人終於抬起頭,那小刷子一樣的眼睫毛沒能夠再次遮住那雙漂亮的眼睛。

如果有人在場,一定會被他的雙眼給吸引。

有些古怪的是,他的眼眸一個是淡粉色、還有一個是與發色相仿的淡藍色,兩種色彩並不突兀,但加上那種沒有絲毫情緒的目光……

一雙,令人忍不住打個冷顫的異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