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飛行器雖比不上星艦, 但體積也足夠龐大。

兩邊的牆體被撞得深深凹陷,機身死死堵住了出口, 好在顏尋頭頂上沒什麽霓虹燈牌, 不用擔心被下落的東西給砸到。

運氣也算是好,起碼沒有直接把建築物砸塌,顏尋好歹可以轉身離開。

那個青年從飛行器上方掉下來, 高度可觀,他紮紮實實地撞在了地麵上,好在估計已經昏迷過去,大抵不會感覺到有多疼痛。

顏尋站的遠遠地,沒有因為對方最後看向自己而靠近過去。

顏尋:警惕碰瓷。

外麵警告聲和疏散人群的機械音混在一起,煙塵的味道在空氣中四散開來,隨後飛行器上方藍底的大屏幕彈出, 巨大的紅色感歎號瘋狂跳動。

[警告!警告!機油倉過熱, 預計三分鍾後爆炸!警告!警告!請周圍的生命體迅速撤離!]

空中的飛行機器人試圖從上方跨越過來, 但由於飛行器本身就有高度, 上方的霓虹燈又構成了第二道防線,最近的救援機器人也很難過來。

顏尋忍不住想, 自己是不是有點水逆。

她回頭望了眼黑黝黝的,暗中似乎有很多雙眼睛注視著自己的巷道內部。

和城市光鮮亮麗的大道不一樣, 巷道內的構成複雜, 顏尋並不熟悉這座城市, 在人工智能引導失效的情況下,她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從這裏出去。

就在三分鍾倒計時開始,顏尋準備轉身走進巷道中時, 後方落下了四個身影, 輕巧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在紅色的警告燈光下, 他們的身子在後麵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好在對方及時用信息素表達了自己毫無惡意,而且衷心的臣服與她。

“殿下。”

幾個二等蟲族一直都在暗處保護王女,他們在剛開始的時候為了避免被王女發現,在確保她安全的下沒能來得及跟著一同閃進巷道。

至於現在,四個蟲是從上方跳下來的。

其中一個蟲族低著頭說:“殿下,這裏很危險,請讓我們護送您從這裏出去。”

顏尋想讓下屬的蟲族將那個昏迷的男性帶到安全一點的大街上隨手扔下,畢竟他們之間沒有關聯做到這個程度就不錯了。

但在讓一個蟲族將他背起來,顏尋最後一眼向著飛船看去的時候,卻看見飛船一角一個因為剮蹭而模糊的AIC圖標。

顏尋:“……把他帶上去醫院,我要一起。”

AIC出現的頻次實在是太高了,高到顏尋都不得不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的,但也不可否認這確實有點“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二等蟲族向來都是命令的堅實執行者,除了麵無表情背著那人的蟲族以外,剩下的

顏尋忘記是誰說的,如果想要看清楚一個城市,不應該隻看見它光鮮亮麗的一麵,更要關注它最最陰暗的角落。

三分鍾的時間足夠蟲族帶著王女撤離,其中大概是最強的那個走到顏尋的麵前,他的麵貌延續了蟲族的優良傳統十分英俊,眼中有些對王女殿下的狂熱。

“殿下,請讓我抱著您出去。”

穩穩的公主抱姿勢不會讓顏尋感到任何的不適,要不是顏尋不希望蟲族的身份這麽快暴露,幾隻蟲完全可以展開翅膀飛出去。

但現在隻能依靠雙腿了。

奔跑的速度極快,顏尋伸手勾住二等蟲族的脖頸,不顧他猛地紅起來的耳朵和驟然沉重的呼吸,她在心中數著秒數向後看去。

深紅色的火焰直衝天幕,短短的幾秒內將上方的霓虹燈全部吞噬,就連兩側的建築物也並未能夠幸免,要是她自己跑,估計已經被火舌卷入。

不過帝星使用機器人的好處就在於,它們可以立刻就頂到一線來進行撲滅和救援——雖然人都已經走了。

這一定是一大筆賠償金,顏尋想。

就是不知道這筆錢是要AIC公司賠付,還是飛行器的公司賠付。

抱著她的蟲族說:“按照帝星的法律,應該是由雙方承擔責任,殿下。”

巷道內交錯複雜,衣衫襤褸的人們注視著快速跑過的幾個人,眼中偶爾亮起一點情緒的波動,但很快就沉了下去。

“如果您是一個人,盡量不要來到這種巷道。”旁邊的蟲族說,“這裏有很多的灰色產業,也連接著地下城勢力。”

看來他們對這裏的了解很充分啊!

顏尋微微睜大眼:“這樣嗎…你們來這裏多久了?”

“人類的三年,殿下。”他保持著奔跑的極快速度,風聲掠過顏尋的耳畔,“我們原本試圖潛入人群中尋找您,現在看來成功了。”

像是季星源一樣不斷地尋找著王女才是大多數蟲族的縮影,他們知道王女落在了人類社會,因此和人類接觸,也就多少沾染了一點人類的習性。

在即將走出巷道的時候,抱著顏尋的蟲族和在兩旁保護的蟲族都停下了腳步,並不再往前一步走到陽光下。

其中一個蟲族說:“殿下,我們沒有帝星的公民證明,是否需要將您和他送到醫院的門口?”

顏尋想了想,她搖搖頭示意他將自己放下。

城市的貧富落差巨大,好處就在於貧民窟中很多的人都是黑.戶,沒有身份證明的蟲族來到這裏,憑借力量也能夠活下去。

沒有身份證明,意味著對方不能夠出現在機器人可以觀察到的位置,如果被鎖定目標,多數會執行關押。

這是為了防止地下世界的人幹擾正常人類的生活水準。

顏尋在他們四個二等蟲族的腺體上留下一點信息素痕跡:“之後我會讓季星源給你們安排身份,辛苦了。”

她虛虛扶著身邊仍然因為撞擊而昏迷的青年,將他帶著向前走到了戶外的霓虹燈之下。

對方看著身形纖細,但大概是有鍛煉過肌肉含量較高,整個人的體重並不輕。

她按了按自己的終端,人工智能管家的連接切斷,但醫院的求助電話能撥打出去,顏尋將他扶著靠在了一遍的牆上。

周圍來往的人沒有將目光放在他們身上的,偶爾有機器人在身側停下,對兩人進行身份認證,在確定不是從地下世界出來的人之後就離開。

顏尋手肘抵在膝蓋上,撐著臉感慨:“這裏的人都好冷漠。”

醫院派遣的飛行器大約三四分鍾後到達,顏尋就一直蹲在青年的身邊看著血流出的速度放緩。對方的終端在撞擊中損壞了,為了避免有人謀財害命,係統的設計是必須要本人調出信息才能付款。

在係統的認證下,顏尋知道這個青年名叫洛川,她看了會兒那張眼眸緊閉,額角磕破流血但依舊看得出好皮囊的臉,突然就想到了什麽。

在醫護機器人忙碌搬運的狀況下,顏尋調出之前在K30時候看見的、帝星峰會直播的回放。

……這不是,AIC的發言人嗎?

考慮到前往AIC可能要用到他,顏尋還算是大方地墊付了星幣——雖然貴的驚人。

[傷情判斷:高危,有失血過多危險,並發症未知。]

[飛行器速度設定:極快,預計五分鍾後到達帝星中心醫院。]

[需要進行初步資料,請同行者簽字:———]

顏尋看了眼小字,對方並不是要隨行者負責的意思,隻簽字的人必須得支付金額,避免出現手術結束無人付錢的狀況。

顏尋對帝星又有了新的認知。

五分鍾後到達醫院,洛川被送進急診室,顏尋則是在支付完後就隨意行動。

醫院中的大多數工作人員中,除了一些必要的職位由人類來掌控,剩下的全是冷冰冰的機器人,她做好了登記,不論之後洛川出來在哪一個房間,信息都會直接傳送到她的終端上。

顏尋在這裏嚐試重啟終端,信號倒是已經複原,但看來得回去房間後才有機會將人工智能再連上了。

夜晚還沒有結束,占滿頭條的是與顏尋息息相關的信息:

[飛行器墜落!本年度第三起事故發生!]

[自動操作是否應該完全取代人工操作?是飛行器內部問題還是駕駛員失誤?誰該為這場事故負起最大的責任?]

[直播:搜救進行中……目前三死四傷……]

[AIC公司介入調查,或是公司內部矛盾。]

顏尋看見了一個信息:撞死的人裏麵沒有貴族,這是AIC公司的高層才會駕駛的飛行器,賠償金不會很高。

而星網上對這件事的討論更多地針對飛行器,多數人更在意自己的飛行器會不會出現這種狀況。

眼花繚亂的信息讓顏尋都有些攝取不過來,她坐在夜色之下花園的長凳上,沒有蟲子的夏夜風很涼爽,讓人感覺愜意。

不過……幾個二等蟲族提到的地下城是什麽?

顏尋在終端上搜索著相關的信息,彈出的隻有偶爾的幾個罵句,說是應該將地下城完全取締,說他們拉低了帝星的水準。

但更多的顯示“訪問權限不足”,透露出一種神秘感。

顏尋看了一會兒,稍微有些摸不著頭腦。

等之後有機會再問謝景竹好了。不過現在不是時候,後者在顏尋到達之後發了條及時銷毀的信息,說是讓她不要表現出自己和他的關係。

否則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女一起盯上顏尋,兩個肚子裏壞心思多得很的家夥同時給她下套,顏尋不一定能夠從中脫離。

屆時麻煩的事情可就多了很多,顏尋原本還想在帝國軍校好好學習機甲,不能被這些影響。

就在顏尋快速攝入最新信息之後,終端彈出了醫院的指令,說是洛川已經從ICU中出來,讓作為同行者的顏尋前往。

星際時代,醫療水準當然也要比起過往好很多,如果真的出現斷手斷腳的狀況,也能夠用機械接上——事實上,很多年輕人為了追尋潮流都會那麽做。

病**,洛川躺在那裏,雙眸緊閉。

他的臉色蒼白,乍一眼有些睡美人的感覺,原本佩戴的眼鏡在當時就已經掉了,高挺的鼻梁上沒有遮擋物,眉眼都清晰了許多。

“他暫時脫離危險,”醫生將自己的眼鏡收起來,她低頭將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從夾板上抽出來遞給顏尋:“這些是需要配置的藥劑。不過這位先生估計要明天才能醒過來,您需要陪護的話可以去申請一個房間。”

作為第一次見麵的人,顏尋當然不會陪護,她在床頭留下了自己的聯係方式,準備明天趕早過來見他。

回程的路上,顏尋抬頭看見了遠處的AIC公司。

既然都是這樣的高層人物了,總得知道一些什麽吧?

回到學校給學生安排的房間,顏尋撲在**。

她憑空呼喚著:“管家管家。”

電流細碎的聲音響起,隨後管家進行了回答:“我在,我的小姐。”

顏尋說:“今天在外麵的時候,你中途斷線了。”

管家的語氣有些抱歉:“飛行器墜落後發生了磁場的擴散,小姐您的終端中有硬件被破壞,我當時沒有辦法繼續附著。”

聽到自己的終端損壞,顏尋下意識抬手看了一眼。

啊,這個可是季星源送的。

管家繼續說:“不過我檢查過,不會對一般的功能造成影像,隻是不支持人工智能了而已。”

“也就是說,你這兩天都隻能在房間內出現?”顏尋問。

“是的,我很抱歉。在終端修理好以前,很遺憾我沒有辦法同您一起出行,”管家這麽說著,那聲音還是又平穩又深沉,“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您沒有出現意外。”

顏尋說是水逆其實運氣真的不錯。

死亡的人中有被碎片被濺射到就地身亡的,而飛行器就剛好落在顏尋麵前,隻是被灰塵撲了一臉。

今夜碰到了這樣的狀況,管家請顏尋早些休息,他詢問顏尋是否有想去的地方,說會為她預先設計好路線,明日隻需要調出相關的程序即可。

還是足夠貼心。

顏尋第二天的目的地當然是醫院。

清晨七點的樣子,夜晚有些魔幻的城市恢複成了那種冰冷的氣質。各種交通工具和維持秩序的機器人構成了繁忙的清晨,光幕的色調偏向於冷色,和夜晚截然不同。

顏尋進入醫院,來到了洛川所在的那間單人病房。

醫生剛剛從裏麵複查出來,她在顏尋麵前站定:“運氣不錯,他狀況還行、恢複的也不錯,沒有骨折骨裂不需要更換機械義肢,就是現在的反應有點遲緩。”

顏尋說了聲謝謝。

她看見房間裏麵不知何時從躺著的姿勢坐起來的青年,正翻動著從床頭櫃上拿起的書。

大抵是近視吧,他的眼眸會因為看的不太清晰而微微眯起來,洛川本身就是桃花眼,這樣的動作下顯得有些魅意。

而顏尋開門的聲音引起了洛川的注意。

他坐在**,靜靜看了顏尋一會兒似乎在辨認她的身份,而後那雙桃花眼中彌漫起有些依戀的情愫:“你是,我的母親…?”

顏尋剛想說的話被堵了回去:“……”

她站在門口沉默,她立刻轉身出病房門逮住沒走多遠的醫生。

醫生有些茫然地被她拉回來,聽見顏尋木著臉說:“他好像把腦子撞壞了,他叫我母親。”

顏尋比起洛川要小兩三歲的樣子。

於是這之後又進行了一陣兵荒馬亂的檢測。

醫生連帶著三個機器人對洛川進行了全身的檢查,尤其檢查了腦部,等到結束支起身子看向顏尋的時候,表情實在是有些嚴肅的讓她心慌。

“顱內出血壓迫了神經,會有短時間的失憶症狀,至於失去的是哪部分記憶就隨機了,”她刷刷又重新開了一份藥,飛快將紙遞給顏尋,“本來血已經消下去了,或許是移動時候產生顛簸才會導致這樣的狀況。”

想來二等蟲族對王女溫和,但對人類顯然不會。

醫生叮囑顏尋:“好好照顧你的朋友,別讓他受刺激,否則狀況會更糟糕。”

等醫生走了之後,顏尋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他是失憶啊?又不是記憶錯亂,為什麽要叫自己母親,很奇怪的好不好?!

一連串的檢查讓洛川有些呆呆的,明明在代表著AIC發言的時候是一副極其精英的模樣,但此時此刻卻像是一個不喜歡醫院的小孩子。

他躺在**,手抓著被單,低聲道:“母親,我不想留在這裏……”

顏尋原本想走過去,聽到這個稱呼一瞬間有些不情願。

拜托!突然有一個比自己還要大的兒子真的很恐怖好不好!

不過就算洛川失憶了……應該對自己也算有用吧?

要不今天回住的地方之後,問一下人工智能管家有沒有辦法得到AIC董事長的聯係方式,順便把他給送回去。

洛川見顏尋不回複,那雙桃花眼眼角微微下垂,一副我見猶憐的脆弱模樣。

長得好看的男性做出這樣的表情,顏尋屈服了。

她拖了個凳子坐在旁邊,溫和詢問:“好啦洛川,我問問你還記得什麽?”

洛川回答:“還記得您是我的母親。還有……AIC裏有人要阻止我們轉換原定目標與三皇子謝景竹進行合作,飛行器上被做了手腳。”

當時是為了避免撞上AIC公司總部,洛川挑選了一個人數較少的位置撞下。

顏尋聽見謝景竹的名字後微微一頓。

她覺得自己或許是無意間知曉了人家公司內部的秘密,顏尋就當自己沒聽到,問了另一個問題:“但是,為什麽叫我母親?”

名為洛川的青年垂眸,纖長濃密的眼睫毛在眼瞼下至投下一片陰影:“我……不記得了。”

作者有話說:

一 家三口(無血緣關係)

還有一更十二點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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