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7章

“上麵的意思,想讓李公子彈劾一個人。”

不用問,上麵肯定是太子李瑛,李林甫小心翼翼地說:“有事情吩咐即可,都是自己人,這樣太見外了,對了,不知太子要彈劾誰?”

趙常平沒說話,用手指在酒杯裏沾了一酒,在桌麵寫了一個“鄭”字,李林甫瞳孔一縮,有些疑惑地往西麵指了一下,而趙常平則是認真地點點頭。

“這個...這個...”李林甫一臉為難地說:“此事不好辦,還請太子另請高明。”

太子妃跟鄭崔氏的事,長安早就街知巷聞,李林甫不僅知道雙方的恩怨和衝突,還知道鄭鵬在吐蕃大發神威、在朝中的聲望節節攀升,特別是消滅吐蕃這個心腹大患後,風頭一時無兩,東宮多次希望跟鄭府的人搞好關係,可鄭府的人軟硬不吃,雙方關係很僵,鄭鵬已經回京接受封賞的路上,太子怕鄭鵬倒向武惠妃那邊,讓武惠妃和壽王白白多一個幫手,先下手強?

李林甫就是再傻,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碰鄭鵬,誰不知李隆基對他寵信有加。

“不要急著先拒絕”趙常平從袖裏拿出一份卷宗,輕輕推到李林甫麵前:“李公子看完這份卷宗再說。”

第804章.804 征途漫漫人終還

李林甫打開卷宗一看,楞了一下,眼睛越瞪越大,神色越來越怪異,等放下手裏的卷宗時,臉上的表情複雜。

這是一份有關征西將軍鄭鵬的卷宗,上麵全是鄭鵬在西域和吐蕃做不法事情的記錄:卷宗上記的都是鄭鵬私采鹽礦、暗中販賣私鹽、派人參與黑市貿易大肆橫財、拉攏收買部下、毆打當地官吏、公器私用,利用朝廷的馬車運送私鹽及其他名下酒坊的酒等罪狀,這些都是大罪,像在軍中喝酒、遲到早退這些小錯更是多不勝數。

趙常平沒有說話,隻有很平靜地喝著茶。

跟聰明人談判的好處是不用多費口舌,特別像李林甫這種八麵玲瓏的人談更省心,他不會輕易讓人左右,說得越多他想得越多,還不如不說。

過了好一會,李林甫終於打破沉默:“這是殿下的意思,還是麗妃娘娘的意思?”

太子李瑛和趙麗妃雖說是母子,可也有意見不同的時候,李林甫在作出決定時,要得到足夠的信息。

“都有。”趙常平沉聲道。

李林甫猶豫了片刻,很快咬咬牙說:“好,這份卷宗某收下了,但這張櫃票,常平兄還是帶回吧,能為殿下效勞是哥奴的福氣,哪能收錢呢?”

“留著吧,李侍郎用不上,可以用它多結好友,這樣一來就是發聲,也不至於沒人附和”說話間趙常平已經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李侍郎要玩得盡興些,以後到春風樓的一概費用全免,在下告辭。”

聽到趙常平的話,剛剛想叫住他的李林甫楞了一下,臉上有一種釋然的感覺。

坊間傳言,前年春風樓的幕後東家換成太子,隻是這事很隱敝,也沒人有證據,趙常平的話差不多可以印證傳言的真實性,難怪一出手就是一萬兩黃金的櫃票,也難怪自己在包廂裏聽曲時趙常平能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沒人攔截。

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太子怎麽說也是儲君,居然連春風樓這種物業也能弄得到,有春風樓這種日進鬥金的產業,區區一萬兩黃金也就是毛毛雨。

李林甫明白,趙常平最後那句話的目的,一是暗示把李林甫當成自己人,這麽隱秘的地方也沒瞞李林甫,二來也是變相地在李林甫麵前展示自己的實力,最後也有拉攏李林甫的意思。

隻要效忠太子李瑛,雖說前程暫時不是很光明,但美女要多少有多少。

再次站好了隊,李林甫也顧不得再尋作樂,收好卷宗和櫃票,很快就走了。

李林甫不喜歡打沒有準備的仗,要成為太子手裏的刀彈劾鄭鵬,非議很大、壓力也很大,既要出擊,又要在不利的情況下能全身而退,需要做萬全的準備。

運氣不錯,李林甫趕在宵禁前回到家裏,馬上把自己的管家、也是自己最信任的智囊馬文智前來商量。

馬文智聽到自家主子要向太子李瑛靠攏、還要跟鄭鵬為敵時,吃驚地說:“郎君,可是太子那邊的人出現了?”

李林甫做過太子中允和太子諭德,本已打上太子的印證,看到太子的地位不是很穩,又想著暗中向武惠妃示好,做一棵牆頭草,示好武惠妃時讓中書令蕭嵩從中作梗的事馬文智知道,但這些都不足以讓李林甫甘願充當太子手裏的刀的理由。

有心到平康坊買醉的李林甫中途返回,一回來就要彈劾與太子不和的鄭鵬,馬文智知道事情肯定有了變故,還是很大的變故,最大的可能就是太子的人出手。

要是沒人背後支持,李林甫肯定不會在鄭鵬剛立下蓋世奇功的時彈劾他。

馬文智是自己心腹,也不用對他隱瞞,李林甫把春風樓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說罷,歎了一口氣:“做人最忌就是左右搖擺,我們錯過保持中立的機會,本應是太子的人,偷偷示好武惠妃,想做個牆頭草,哪邊風來哪邊倒,沒想到時運不濟犯小人,現在不僅是武惠妃不同意,想必太子那邊也不高興,這次彈刻,既是對某的懲罰,也是對某的考驗,要是再拒絕,那是兩頭不討好,把太子和武惠妃都給得罪,那時更沒好果子吃。”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李林甫稍稍喘了一口氣,很快繼續說:“現在是最後的機會,某已經沒有拒絕的資本,罷了,怎麽也是宗室,就算站錯隊,也不至於掉腦袋吧,嗬嗬。”

馬文智思索一下,很快說道:“有時說錯一句話,需要有無數的話來彌補;下錯一步棋,讓整個棋局都變得被動,郎君也算沒有選擇的選擇,老子在道德經有雲【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hè),前後相隨。】,很多事講求一個平衡,朝堂也是如此,鄭鵬屢立戰功,先是搗弄出火器,又以區區一萬人馬以蛇吞象之勢滅掉吐蕃,撥除大唐西麵最大眼中釘,在吐蕃軍中聲望極高度,雖說不至於功高蓋主,但也到了要提防的地步。”

頓了一下,馬文智分析道:“除此之外,西域兩股最大的勢力突騎施和葛羅祿,突騎施的郡主幾年前就跟鄭鵬糾纏不清,說不定早就關起門來成了一家人,而葛邏祿是鄭鵬一手策反,讓它重新回歸大唐,葛邏祿的現任族長曾跟鄭鵬有八拜之交,如此一來,鄭鵬對大唐西部的影響力太大了,想必皇上也想到聽到不同的聲音,郎君可以效仿貞觀時的魏文貞,成為一代諫臣,說不定封候拜相會更快。”

魏文貞就是魏征,要說魏征,絕對是一個牛逼衝天人物,大業十三年(617年),魏徵在武陽郡丞元寶藏帳下為官,元寶響應瓦崗李密後,魏征也為李密獻過策,但李密不用,因為連年混戰、局勢動蕩,先後效忠過長史鄭頲、竇建德、李建成,最後才效忠李隆基,三國時呂布因先後做了丁原和董卓的義子,被人諷嘲為三家姓奴,而魏征效忠的人比呂布還多,再說唐初人才濟濟,武有秦叔寶、尉遲敬德、程咬金等大將,文有房謀杜斷等謀士,魏征武不驚人文不出采,按理說他很難出頭,沒想到他獨辟蹊徑,以直諫出名,專門跟皇帝李隆基作對,氣得李隆基多次說要殺他,可最後沒殺成,還讓他直諫出一條青雲路:官至光祿大夫,封鄭國公,入淩煙閣,還被後人稱為一代名相。

“砰”的一聲,李林甫一掌拍在案麵上,高興地說:“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文智也,沒錯,某也是這樣想,皇下上位後勵精圖治,國力蒸蒸日上,跟當日貞觀之治何其相似,現在朝野對鄭鵬頌聲如潮,大有功高震主之勢,皇上肯定想聽到一些與眾不同的聲音。”

蕭嵩那草包從中作梗,向武惠妃示好失敗,太子那邊又逼李林甫作隨時犧牲的馬前卒,李林甫就想趁著這一陣風,把自己打造成像魏征那樣的“直臣”形象。

到時就是效忠皇上,不押太子李瑛,也不站隊武惠妃和壽王,落個清閑。

“郎君高見”管家馬文智繼續說:“此事非同小可,小的意思是要謹慎行事,這些卷宗上的材料,不能盡信,要是有一件不對,反而成了誣告,那就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有理,繼續說。”李林甫馬上問道。

馬文智想了一下,很快說道:“最好是核定上麵的事,寧可少諫,也不能冒險。”

“好,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明天一早就出發,早去早回,記住一定要秘密行事,不能打草驚蛇。”

唐律有一句叫“誣告同罪”,意思是誣告別人犯什麽罪,查出後,就按犯的罪來給誣告的人定罪,就算是太子的人送來的材料,李林甫還是不敢全信,自己先派人核實一下。

“小的領命。”

鄭鵬一行由邏些城回長安,入秋出發,一行人足足走了二個多月,終於在十二月十三日回到長安,準備來說是遠遠看到長安高高的城牆。

回來的路上,馬匹和馬車充足,前麵還有各地的駐軍開路,但路徑嘎隆拉山遇到般諾的襲擊,前後被困了好幾天,一需要護送公主、押送原吐蕃皇族,還要應府沿路各官吏、駐軍將領還有當是士紳的慰問,再加上冬天路滑,不好走,足足走了三個多月才回到長安。

拿出千裏眼,鄭鵬看到高高的城牆、雄偉的明德門門樓,看到明德門兩邊擠得密密麻麻的百姓,中間是穿著朝服的文武百官,看仔細點,還可以看到禁軍和禦前侍衛的身影,要是沒猜錯,李隆基親率文武百官到城外迎接凱旋而歸的有功之臣。

連吐蕃都滅了,這份不世奇功,絕對值得李隆基重視,事實上,李隆基非常重視,下令禮部以最高規格迎接鄭鵬一行,鄭鵬繞路由明德門進入長安,就是禮部派人通知的結果。

由明德門進入,就是寬150米、長5020米的朱雀大街,一路可以接受更多百姓的歡呼和喝彩,也可以在那些胡商、外國使臣麵前顯露大唐的國威、軍威,對出征的將士來說,能從明德門進入,有皇上親自率著文武百官迎接,這可是無上的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