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庫羅看了看低頭不說話的蘇爾哈察,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不如說說以後怎麽辦吧。”

蘇爾哈察的貪婪給葛邏祿一族帶來禍患,再加葛邏祿一族平日積集的怨氣,最後走上一條不歸路,然而,就是投靠吐蕃也不見有多待見,吐蕃把葛邏祿一族安置在羌塘地區,把庫羅封為羌塘萬戶長。

羌塘是吐蕃一個很大的行政區域,安置遠道輾轉而來的葛邏祿一族綽綽有餘,羌塘雖說水源豐富、牧草豐茂,適合以遊牧為生的葛邏祿一族,吐蕃看似大方,庫羅和葛邏祿一族有苦說不出。

“風窩窩”是羌塘的別稱,這裏寒冷幹旱,晝夜溫差很大,羌塘當地人還編了一句順口溜: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要是刮風還行,可更多的時候是風攪雪,難怪這裏的天空總像從沙水裏撈上來似的迷迷不清亮,特殊的環境可羌塘是吐蕃最偏僻、最落後的地方,就吐蕃人也不願到這裏居住,吐蕃卻在這裏安置投靠的葛邏祿一族。

水土不服加上高原反應,葛邏祿一族入吐蕃後狀況不斷,大批人病倒,就連牲口也不例外,部眾跟隨庫羅本想著過好日子,沒想到混到這裏,巨大的落差讓不少部眾受不了,有不少部眾偷偷離開投靠認識或有姻親的部落,以至葛邏祿實力大打折扣。

蘇爾哈察很光棍地說:“大唐視葛邏祿有如下田的牲口,跟大唐一起有如與虎謀皮,算大唐狗皇帝運氣好,我們不能如期拿下西域,還折了不少部眾,不反也反了,雖說有損失,但我們也不吃虧,走之前撈了一大筆,就是什麽也不做,十年內不愁吃喝,條件差點不算什麽,有吐蕃庇護,正好在這裏休養生息。”

伊不拉有些不滿地瞄了蘇爾哈察一眼,冷冷地說:“吐蕃把我們放在羌塘,就是讓我們給它看家護院,要是大唐打過來,要死也是我們先死,淪落到這個地步,全靠某些見錢眼開、自私自利的人。”

原來在多坦嶺地區過得很滋潤,伊不拉也很喜歡原來的集居地,來到條件遠遠沒多坦嶺環境好的羌塘地區,心情哪裏會好。

歸根結底,就是蘇爾哈察見錢眼開,竟敢把大唐的運輸財貨的隊伍全殺,幹了壞事還讓人捏住小尾巴,要不是蘇爾哈察在葛邏祿的地位特殊,伊不拉早就動手了。

自己能有今天,都是蘇爾哈察拖累的。

蘇爾哈察毫不怯場地盯著伊不拉說:“伊不拉,你就是草原上見不得上的老鼠,張孝嵩擔任西域監軍禦使時,把葛邏祿害得老慘時,你不是天天在背後罵嗎,多少次說要殺了他,還要反了大唐,不見你敢當著他的麵罵,也沒見你有什麽行動,現在如你願也,怎麽,慫了?”

稍等一下,蘇爾哈察繼續說:“沒錯,某是見財起了殺心,那是某覺得是大唐欠我們的,拿到這批財貨也沒獨吞吧,族裏要換武器,購置各種生活用品,沒少出錢吧,遠的不說,就說你成親時,禮單上送你的那件鑲了頂級紅寶石的鏈子,就是從大唐運輸隊裏搶來的,伊不拉,你能說沒拿到好處?”

伊不拉猶豫一下,剛想反駁幾句,庫羅及時製止道:“好了,事已此至,都是自己人,不要吵了,叔叔說得對,這是環境是差一點,但可以休養生息,我們身邊有人、袋裏有錢,正好利用這段時間狀大葛邏祿一族。”

“少族長”伊不拉有些不滿地說:“葛邏祿一族都淪落到要在詛咒之地安身立身,都這個時候還袒護你叔叔,隻怕族民會不服。”

換作自己做族長,伊不拉早就把蘇爾哈察處置了,可庫羅可好,一直左右逢源,處處維護蘇爾哈察,就是到了現在,也沒聽他說怎麽處罰蘇爾哈察。

庫羅讓伊不拉坐下,親自給他倒了茶,然後一臉誠懇地說:“伊不拉,我的好妹夫,現在我們是骨肉相連的一家人,既是我的叔叔,也是你的叔叔,想必妹夫不會對自己的叔叔下狠手吧,說真的,當時知道蘇爾哈察叔叔的所為,又驚又怒,恨不得把他五花大綁然後來個五馬分屍,可後來一想,也並非不是好事。”

沒等伊不拉反問,庫羅馬上解釋:“說到底,我們是大唐手裏的一把刀,大唐不會真對我們推心至腹,一邊用一邊製一邊防,難有出頭之日,稍有不慎可能引來滅族之災,跟吐蕃合作有些危險,未免不是一條新的出路,因為吐番是大唐的死敵,最好的結果是兩虎相鬥,我們從中漁利,最差的結果也壞不到哪裏去,怕什麽。”

“據我分析,吐蕃在大唐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有戰事,吐蕃本來就不擅長攻城,大唐有水泥的幫助,到時更難攻,而大唐也不會輕易踏上吐蕃這片詛咒之地,叔叔說得不錯,身邊有人,袋中有錢,何愁不強大。”

“咳咳咳”這時病榻上的艾則老可汗幹咳幾聲,突然有些費力地說:“吾兒庫羅說得對,葛邏祿隻是換了一個新的環境,新環境說不定有新的際遇,既然來了,就把心靜下來,還有,一定...一定要...齊心協力...”

說到這裏,艾則可汗舉起的手一垂,腦袋一歪,很快沒了聲息,庫羅、蘇爾哈察和伊不拉臉色突變,連忙衝了過去。

沒一會,營帳房傳來呼天嚎地的叫喊聲和哭泣聲.......

勤政務本樓內,李隆基正在批改著大約一尺多厚的奏折,批到一半,突然有些乏味地放下筆,皺皺眉頭說:“西域戰事已畢,朕還以為能清閑一些,沒想到還有這麽多奏折要改。”

一旁的高力士連忙跪下請罪:“老奴辦事不力,讓聖人累著,真是罪該萬死。”

李隆基揮揮說:“力士,此事與你無關,要不是力士幫忙,這麵前的奏折不知還要多多少。”

奏折遞上來後,高力士會先過濾一遍,在李隆基的培養上,大部分奏折高力士都能處理,至於那些不能處理或拿不定主意的,這才交給李隆基親自處理,替李隆基省下不知多少時間。

作為一個興趣多多的皇帝,李隆基能抽出那麽多時間打馬球、聽戲唱曲、寵幸龐大的後宮,就是靠高力士替李隆基分擔了大量的工作。

李隆基是幸運的,身邊有一個能幹又忠心不二的高力士。

“謝大家。”高力士知道李隆基的脾氣,聞言馬上站起來。

“力士”李隆基一邊揉著眉心一邊說道:“朕今日有些乏味,懶得看奏折了,給朕說說有什麽重要的事。”

每一封奏折都是高力士挑選過的,高力士記憶力很好,防止李隆基跟自己討論,對重要的奏折都看過,聞言馬上說道:“也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事,不過有三件事值得注意。”

“講。”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說:“第一件事,中書令張說,彈劾宋相與大臣相交過密,有拉幫結派之誼;宋相上書彈劾張說處事不公,任人唯親。”

李隆基眼皮也不抬,一點也不意外地說:“這二人,天生的冤家,都鬥了這麽多年不樂而不疲,算了,晾著他們,隻要不過份,由他們鬧著去。”

帝王心術中禦人之道最重要的一點是製衡,張說和宋璟各自代表一方勢力,在李隆基的左右下,兩人不相伯仲,為了立儲的事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鬥,李隆基也樂意看到兩人在自己的控製範圍內互相製衡。

鬥怕什麽,就怕他們二人不鬥。

做皇帝,不怕手下人鬥、不怕手下人貪,最怕就是手下一條心或一方獨大,因為不知他們什麽時候會架空自己,又或什麽時候造反。

看到李隆基對二個重臣的事不感興趣,高力士識趣馬上轉第二個重點:“大家,據可靠消息,葛邏祿一族的艾則族長,半個月前在吐蕃羌塘死掉,他的兒子庫羅,正式統率葛邏祿一族。”

“無恥族類,竟敢背叛朕”李隆基眼裏露出一絲凶光:“西漢名將陳湯的上書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朕說,背叛大唐者,雖遠必誅,讓艾則那個老而不這麽容易死去,倒是便宜他了。”

李隆基不喜歡人背叛,葛邏祿族的背叛讓李隆基大動肝火,下令誰敢收留葛邏祿族即與大唐為敵,庫羅本想在大唐和大食之間夾縫生存,在大唐的追殺下,還是硬著頭皮進了吐蕃,在羌塘安身。

“大家”高力士開口道:“據探子回報,不少葛邏祿的部眾不認同庫羅的決定,也不想進入詛咒之地,在轉移途中不斷脫離大部,千方百計躲在一些相熟的部落裏,像回紇、撥汗那、伊循國等勢力偷偷收留了不少葛邏祿一族的人,這事應當如何處置?”

李隆基站起來,背著走在室內踱了幾步,很快一臉從容地說:“要撥掉一股勢力,最好是剪除他的羽翼,迫逼得太緊,隻會讓葛邏祿抱成一團,既然不認同背叛者的觀點,說明心中大唐,心中有朕,留意一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朕把葛邏祿一族滅了再說。”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將軍一怒,流血漂櫓;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李隆基後麵的話說得斬釘截鐵,就是一旁的高力士聽到,心中也升起一股寒意。

這就是不怒自威。

“老奴知道怎麽做了”高力士應了一聲,很快又稟報道:“陛下,最後一件事是關於喀爾巴山營地的。”

一聽到喀爾巴山營地,李隆基馬上來了精神,連忙問道:“哦,是鄭鵬啊,說說這小子折騰得怎麽樣了?”

高力士一臉興奮地說:“大家,喜事,大喜事,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西門四軍的不適應者已逐步減少,將士們也開始進行少量的訓練,從而證明鄭鵬嘴裏說的那個高原反應成立,隻要克服這該死的高原反應,吐蕃恫嚇他人的詛咒也就不攻自破,大唐將士兵臨邏些城,指日何待也。”

“好,好,太好了”剛坐下的李隆基忍不住又站了起來,一邊踱步一邊激動地說:“朕就知道,如果有人能破吐蕃的詛咒之謎,這個人必定是鄭鵬那小子,朕果然沒看錯,也不枉朕一二再、再而三讓他在西域胡鬧,吐蕃以為自己陰謀得逞,拿到水泥就能壯大自己、就能跟大唐叫板,等著吧,五年後就等著哭吧。”

李隆基的心情大好,說完自言自語地補充:“別說五年,就是十年、二十年,朕也等得了。”

做了皇帝,享盡人間富貴榮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對李隆基來說,最大願望就是做一個名傳千古的明君,要名傳千古,先要滿足二個條件,一是國家繁華,二是在有生之身開疆拓土。

開元之後,大唐國力如日中天,已經超過貞觀之治,到達大唐國力的巔峰,治國方麵李隆基感到滿足了,就開拓國土方麵感到不足,要是把困擾大唐二百多年的心腹大患吐蕃拿下,這絕對是一件名傳千古的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