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還在整理”黃洋有些為難地說:“前麵主要精力放在搜尋上,現場有點亂,有些將士傷口太多,以致血肉模糊難認,帶著令牌的還好認,一些將士死後令牌丟失或被火燒得認不出,所以善後工作有些遲滯。”

“我去認辨認吧,他們我都認識。”鄭鵬主動請纓。

曹華馬上說:“不用,鄭千騎使,你身體剛剛恢複,好好養身子,這些小事交給我們就行。”

“是啊”黃洋附和道:“那麽多人手,鄭千騎使,你就好生歇著吧。”

鄭鵬有些倔強地說:“沒事,就是在水裏泡一下,身上連個傷口都沒有,剛才隻是一時站不穩而己,都不要攔我,我一定要回去,送兄弟最後一程。”

沉默了一下,黃洋點點頭說:“應該,曹營正,辛苦你一趟,陪一陪鄭千騎使,看有什麽幫得上的。”

曹華知道,說是陪,其實是保護鄭鵬,不讓他出一點點意外,聞言連聲答應。

一個時辰後,一路騎馬狂奔的鄭鵬,終於回到那座無名山。

還沒下馬,鄭鵬的眼圈就紅了:半山腰上,有一個“人”站著,**的上身,數了一,全身了中了中八支箭矢,此外身上的大小傷口有幾十處之多,手裏握著一把橫刀、雙眼怒視,那凶猛的表情還有高大的身軀猶如猛獸一般,全身被鮮血染紅,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然而,這個人一動也不動,因為他左右心髒的位置各刺入一支長槍,槍尾摯地,支撐著他的身體不倒。

是許山。

鄭鵬走過去,看著站立不倒的許山,默默地給他行了一禮。

“來人,把這位壯士放下來,動作都輕點。”曹華看出這個人跟鄭鵬關係非淺,馬上讓人來處理。

總不能就這樣站著,看著對死者不敬。

幾名打掃戰場的士兵馬上趕過來,七手八腳把許山放下,然後幫他把長矛、箭矢都撥掉,還有人拿毛巾給許山擦去臉上、手上的血跡。

“咦,他的眼睛不肯閉。”一名士兵突然開口道。

華夏人覺得,人閉上眼睛離開塵世,那叫安詳,要是死的時候兩眼張著,叫死不瞑目,這是那不好的征兆。

“讓我來試試。”鄭鵬突然開口。

眾人讓開,鄭鵬走到許山的遺體麵前,看到許山的臉上還有一些沒擦去的血跡,一時找不到毛巾,用袖輕輕替他擦幹淨,一切弄妥當了,輕聲地說:“許山,我是你老大鄭鵬,蕃狗拿我沒辦法,活過來了,現在送你最後一程,放心,你的家人,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讓他們餓著,你的身後事,老大也會幫你辦得風風光光,你就放心去吧。”

說完,鄭鵬用手輕輕一抹,不知是不是許山真的在天有靈還是巧合,剛才怎麽也不肯閉上的眼,閉上了。

人群後麵發出幾聲輕歎,很多人看鄭鵬的目光都有了異樣。

處理好許山的遺體,鄭鵬繼續向前走,相繼發現周權、曹奉、張平等老熟人的遺體,一個個死得非常壯裂,曹奉死的時候,手裏還緊緊握著一把砍得隻剩半截、刀刃都卷起的橫刀,鄭鵬把他的手指快扳折了才取下,周權死得最慘,不知是不是得罪哪個蕃兵,身首異處、全身少說也有幾百道傷口,鄭鵬看到眼圈都紅了。

大約快到山頂的位置,鄭鵬再次停下了腳步,把頭昂向上空,把眼眶裏的淚水強行忍住。

是阿軍的遺體。

阿軍赤著的上身,插著一支長矛,不過長矛的杆被砍斷,應是阿軍被刺中後,怕被長矛的倒鉤拉傷,忍痛砍斷長矛的柄,把矛頭留在身上繼續戰鬥,從他身上二三十道的傷口可以看得出戰況的慘烈,讓鄭鵬極度憤怒的是,阿軍的右手隻剩半截,離屍體不遠的地方,還散落著斷手和斷指。

要是沒猜錯,應是有人看中阿軍手上那把價值不凡的镔鐵刀,為了得到那把寶刀,硬是把阿軍的手砍掉,再把握著刀柄的指頭削去。

讓鄭鵬動容的是,阿軍死的時候,樣子沒有憤怒、不安或害怕,閉著眼睛,麵容平靜,好像睡著一般,甚至可以感覺他的嘴邊還有一絲笑容。

對阿軍來說,死亡不是生命的終結,而是對人生的一種解脫,因為他是奴隸,無論立多少功、得到多少勞,奴隸還是奴隸,現在死在戰場上,像個英雄一樣為國捐軀,他心中很滿足吧。

鄭鵬蹲下來,親自把斷手、斷指用一塊布包起,放在阿軍的旁邊,再把身上的披風拿下,細心地阿軍蓋上,用自己才聽到的聲音說:“阿軍,你放心,我一定向皇上特赦你的奴籍,還有你耶娘和小音的奴籍,以後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人,一路走好,兄弟。”

第642章.643 仗義疏財

吐蕃輕生重死,以戰死為榮,大唐對死亡也很重視,收拾將士遺體的時候,眾人盡量輕手輕腳,現在主要確認戰死者的身份。

每一個大唐士兵,入伍時都有詳細的描述,像身高、相貌特征都有記載,每個將士還有一個鐵製的身份牌,在鄭鵬到來之前,絕大部分的屍首完成了身份確認,還有少部分沒能完成確認,主要是身份牌丟失或麵容遭到破壞。

如果是同一支部隊,身份確認得很快,但山上的部分有一部分是被打散的士兵,羽林軍的身份也屬保密,以致善後工作停頓,幸好在相處的五天時間裏,鄭鵬已經把每一個人記在心裏,大約花了半個時辰,就完成了所有陣亡將士的身份確認。

“鄭千騎使,好在有你,要不然,這些將士就是入土也不能為安。”負責善後的孫營正一臉感激地說。

要是普通的將士,那還能偷偷懶,現在陣亡的是天子親軍,西域上下都很重視,黃洋親自交待要妥善處理,孫營正不敢怠慢,親自來這裏收拾,碰到不能確認身份的,頭都大了。

參加班公錯一戰的將士有三四萬人,還有羽林軍,要一一確認身份,有可能要翻大量資料,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有了鄭鵬的幫助,不知節省多少功夫。

“不用謝”鄭鵬有些沉重地說:“這些兄弟都是跟我有過命交情的兄弟,不來送他們最後一程,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冷兵器時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死傷是家常便飯,對待陣亡將士的做法,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做法,別看孫營正那樣盡心盡力,那是顧忌羽林軍的身份,要是普通的將士,能辯認出身份還好一些,對於那些不能確認身份的,隨便安排一個身份就算完事。

對陣亡將士的做法,大多分為二種:一是找個地方埋下,入土為安;二是燒成灰,送回家,落葉生根,魂歸故土。無論是哪一種,到時就是有錯,陣亡將士的家屬也沒辦法,隻能將錯就錯。

鄭鵬肯定不會讓這種情況在自己的兄弟身上出現,特別是這些有過命交情的兄弟。

從山上滾下去,沒有將士們的衣服作緩衝,鄭鵬不死也重傷,選定鄭鵬逃跑時,也沒人有反對意見,所有人都為鄭鵬掩護,從那時候鄭鵬就欠他們的了。

“鄭千騎使真是仗義。”孫營正豎起大拇指。

鄭鵬注意到,山下有馬車運了很多柴火來,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孫營正,我有問題想請教一下。”

“不敢,鄭千騎使有事,盡管吩咐。”

“我這些陣亡兄弟的遺體,你們準備怎麽處置?”

孫營正恭恭敬敬地說:“帽峰山陣亡的將士,都會就地火化成盒,然後通過驛站送他們回故土安葬。”

看到鄭鵬的麵色有些不悅,孫營正補充:“軍階五品或五品以上、或身份特殊的,會用棺木送回家中,對了,這份是人需要用棺木運回的名單,鄭千騎使看看有什麽需要補充的。”

說完,孫營正把一份白色封麵的名單遞給鄭鵬。

鄭鵬看也不看,擺擺手說:“不用看了,帽峰山上陣亡的將士,不能燒,全部用棺木運回原籍。”

值到這個時候,鄭鵬才知道自己差點葬身的地方叫帽峰山。

“這個....”孫營正一下子語塞,不知該說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