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此時,一直端坐的林薰兒站起來,對著八號桌的方向行了一個禮,柔聲地:“奴家謝過盧公子。”

八號桌站起一個圓臉大耳的少年,一邊對林薰兒還禮,一邊有些激動地說:“薰兒姑娘的歌,有如天籟之音,聽此曲就不虛此行,這隻是某的一點小心意,哈哈。”

鄭州盧公子剛坐下,龜奴又大聲唱道:“十二桌何進士賞薰兒姑娘錢五萬。”

“七號桌王外郎,賞薰兒姑娘上好羊脂玉佩一對。”

“三號桌錢公子,賞薰兒姑娘赤金飾麵一副。”

“一號桌趙大夫,賞薰兒姑娘錦鍛十匹。”

隨著龜奴不斷地唱,不斷有人上前送禮,沒一會的功夫,台前堆滿了盛放禮物的托盤,錢、玉佩、錦鍛、金器應有盡有,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粗略估計禮物的價值不下於三百貫。

這不是好賺,簡直好過去搶。

鄭鵬想起白居易《琵琶行》行中的兩句詩: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原以為是詩人誇張,現在看來,那是寫實啊。

隻是唱了一首五言絕句,雖說林薰兒唱了兩遍,可唱兩遍也沒幾個字,難怪春風樓的老鴇遲遲不肯讓林薰兒梳攏,留著她清倌兒的身份,更能吸金,養著她等於養了一棵搖錢樹。

白居易詩中隻提到“五陵年少”,而這裏,除了很多少年郎,還有員外(官職)、大夫(官職的一種)、商賈、豪門大族子弟等,可以說囊括大唐有權勢或有財力的階層。

後世去風流快活一下,一個個藏著掖著,不是怕進“號子”就是怕後院起火,可在大唐,喝花酒是一種風尚,不僅出手闊綽,還讓人大聲唱出來,哪裏人、擔任什麽職務等,豪放得讓人吃驚。

這一點,也與大唐的青樓文化有關係。

後世一說到妓院,想到的就是皮肉買賣,有些見不得人,而在大唐卻是一件雅事,不僅僅是因為大唐的妓院合法,青樓姑娘喜歡傳唱名人雅士的詩詞,有人傳唱,可以把好的詩詞最快速度傳播,這算是唐朝的一個特色。

文人雅士去青樓,不僅有善解人意的美女相陪,還可以聽到最新出的好詩好詞,偶得佳作,也可以讓青樓的姑娘當場傳唱,這也是揚名的一種方式。

唐人薛用弱《集異記》中有這樣的故事:詩人王昌齡、高適、王之渙到旗亭(酒樓)小酌,恰逢四位歌妓賽歌。有唱王昌齡“一片冰心在玉壺”的,有唱高適“開篋淚沾臆,見君前日書”的,唯獨沒有王之渙的詩作。王之渙自負才名,指著“諸妓中之最佳者”對兩位詩友說:“她若不唱我的詩,我甘拜下風;若唱,你倆尊我為師。”而那位“最佳者”,果然就唱起了“黃河遠上白雲間……”

剛才林薰兒唱的,就是大詩人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春風樓的奴仆動作很快,就在鄭鵬感歎的時候,一群人手腳麻利把台上的錢物收到後台,就是地上的散落的銅錢也撿得一幹二淨。

掙了大筆打賞的林薰兒抱著琴慢慢站起來,就當鄭鵬以為她賺夠要走時,林薰兒向台下優雅地行了一個禮,用那動人聲音說:“諸位的厚愛,薰兒感激不盡,現再獻一曲,剛才所得賞錢甚厚,自覺受之有愧,諸位靜心聆聽即可,千萬不能再給賞錢了。”

還能再聽一曲?

在場人紛紛大聲叫好,不少人開聲大聲讚起林薰兒來:

“平日薰兒姑娘隻彈一曲,今天能破例,真是幸運。”

“別的姑娘,隻怕賞錢不厚,隻有薰兒能視錢財如糞土,難得。”

“薰兒姑娘可是平康坊第一美人,那些庸脂俗粉能比嗎,呸。”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對林薰兒那是各種讚揚,隻有鄭鵬撇撇嘴:這個林薰兒,年紀小小,倒會收買人心,反正唱一首哥不費什麽力氣,真是不愛錢,前麵就不會收那麽多的打賞。

收了錢還能落個好名氣,真是好算盤。

鄭鵬正在腹誹時,台上林薰兒自顧說:“此曲奴家一個月前就練,現在才敢唱出來,就怕褻瀆了如此優美的詩,要是唱得不好,還請諸位公子多多見諒。”

“聽說薰兒姑娘在音律造詣極高,一個新曲聽一遍就能彈得八九不離十,一首新作最多練三天就成,是什麽樣的詩,讓薰兒姑娘如此看重?”坐在七號桌慷慨賞了上好羊脂玉佩一對的王員外吃驚地問道。

林薰兒一直平靜的俏臉,出現了一絲敬仰,一臉向往地說:“這首詩就是魏州貴鄉鄭鵬鄭公子,所蘭亭會上所作的《元夜靜思》。”

什麽,自己的詩?

鄭鵬楞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快,眼裏閃過一絲亮色。

第111章.111 某是萬人迷

“哈哈,能再聽薰兒小姐再唱一曲,今晚真是來對了,好,真是太好了。”坐在鄭鵬旁邊一個彪形漢子,高興得大笑兩聲,然後抓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哎喲”,由於動作大,手肘碰了鄭鵬一下。

每逢林薰兒演奏,春風樓就人滿為患,除了最前麵二排舍得花大價錢的,後麵的都是拚著桌子坐,這是春風樓聰明的地方,前麵二排的桌子要花錢,把客人區分開來,給那些喜歡排場的人,其餘的可以隨意坐下欣賞,借機斂財之餘,還賺得一個好名聲。

就是摳門,白聽歌不給賞錢,可來到春風樓,酒水菜肴總得點一些吧,那麽多美女,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動心?

隻要來到這個銷金窟,總能變想法子從你腰包裏掏錢。

彪形漢子碰到了鄭鵬,馬上道歉道:“剛才有些激動,不小心碰到了兄台,抱歉,抱歉。”

鄭鵬扭頭看了他一眼,擺擺手說:“沒事,人多難免磕磕碰碰,薰兒姑娘不就是多唱一首歌嗎,閣下也不用這樣激動吧?”

這個漢子身高近六尺(1.8米),長得劍眉星目、孔武有力,渾身透著一股強悍、類似練家子的氣息,鄭鵬剛才光顧著欣賞歌舞,都沒注意到有這樣的漢子坐在旁邊。

“兄台你有何不知,薰兒姑娘唱歌全憑心情,有人曾出三百貫要她唱一曲,換作其它女子,不光唱曲,侍寢都有餘了,可薰兒姑娘臉色都不動一下,當場拒絕,真有個性。”

什麽個性,鄭鵬聞言撇撇嘴,說到底,也就是變相抬高身價,說不定是青樓自己炒作的,一個青樓女子,哪有權力跟客人說拒絕,不過是想方設法賺取最大價值罷了。

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林薰兒把姿態擺得高高的,反而激起男人的征服欲,那些公子哥兒爭先恐後地為她一擲千金。

這不,眼前這個一米八的漢子,都被她迷得團團轉。

黃三說過,為了吸引顧客,熱鬧氣氛,青樓妓院不時舉行一些詩會、賽唱一類活動,鄭鵬很想通過這樣的活動提升名氣,就像蘭亭會一夜成名一樣,有了目標,一邊惡補大唐的音律,一邊開始混跡於平康坊,尋找機會。

自己主動送上門和別人上門請,完全不是一回事。

沒有碰上詩會,本來感到失望的鄭鵬,突然聽到春風樓花魁要唱自己的詩,心中突然有了小激動。

鄭鵬有些瞧不起這個彪形大漢,沒想到那彪形大漢主動搭起訕來:“相見也是一種緣分,在下鄭縣郭子儀,不知兄台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