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最後一個趕屍人(1)

黑色的蛇隨著魚竿,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掉到淤泥中。秦獨站起身來,看著那條嘴裏咬著魚鉤,在泥堆中滑動,企圖逃跑的黑蛇,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但眼睛裏的神色卻又是冰冷的,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究竟是怎樣的。

";說起來,我們秦氏趕屍人對濕蛟,應該是要抱有一分歉意,畢竟千年來,被我們馴化死去的黑蛇不計其數,加上他們繁衍本就艱難,數量稀少,我們於濕蛟,算是惡人了。所以這個世界上哪裏有什麽真正的善惡呢,不過是恩怨糾纏,難舍難分罷了。";

他蹲下身子,看著那條勉力掙紮的黑蛇,那條蛇昂起頭來,嘴裏竟然發出吃吃的威脅信號。秦獨嗬嗬笑笑,胸腔中發出一個音節,低沉怪異。那條黑蛇就像是被迎頭一擊一樣,迅速委頓下去。

秦獨伸出手,捏住黑蛇的頭,逼迫他將嘴張開,把銅絲做的魚鉤取下來,隨手捏著頭,將蛇軀往地上一甩,骨節全部脫節,黑蛇如同一攤爛泥一樣垂在秦獨手中。

";我請你吃飯。";秦獨說。

寧三默然不語,跟了上去,秦獨從角落裏抱出一堆枯葉和幹枯的樹枝來,";這是我在泄洪的時候,收集的被水衝下來的樹葉和樹枝,怎麽樣,我聰明吧。";

寧三默然看著正在生火的秦獨,他無法理解秦獨的情緒,但又明白,一個狂傲的天才一般的人物,經曆了一番血海深仇以後,被傲氣與仇恨逼著走到現在這一步,也不足為奇。

秦獨生完火,掏出一把刀,將黑蛇開腸破肚,掏出裏麵的內髒,隨手拋進黑色的積水中去。黑蛇的屍體在火上麵烤的時候,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秦獨自顧自轉動手上的蛇條,";想必你也已經猜到了,嘉陵江,就是濕蛟的大本營之一,他們其實已經感覺到我來了,可是……";他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可是他們找不到我,我就藏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我就生活在他們的大本營旁邊,可是他們找不到我,哈哈哈哈哈哈。";

秦獨暢快地笑了笑,將黑蛇拿起來咬了一口,血絲在他的嘴角滑落,他嘟囔了兩句,";還沒怎麽熟,我廚藝不好。";

";他們怕你,他們把你綁過來以後,不知道要怎麽處置,因此去找領頭人去了,卻不知道我就守在他們的大本營。";

秦獨似乎很久沒有說過這麽多話,也很久沒有這麽暢快地笑過,這時候,連嗓子都是啞的,也不管寧三究竟願不願意給他回應,幾乎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肆意暢快。

";哎,熟了。";空氣中傳來一陣焦臭的味道,幾乎要將淤泥的味道掩蓋過去,";平時都不吃這麽生的,怕你不愛吃,今天特意烤熟一點。";秦獨說著,將手上那條早已經咬過一口都燒焦黑蛇遞給寧三。

寧三臉色不太好,拜拜手,他倒不是覺得這是殺人什麽的,善心也不是這樣發的,寧三就是純粹覺得這玩意兒惡心,不幹淨。

見寧三不願意吃,秦獨臉色倏地一變,神情迅速陰沉下來,";你不吃?";

寧三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個秦獨歸根結底,還是有一點瘋的,不知道這樣會不會突然凶性大發,不過他畢竟有求於自己,估計不會做什麽泄憤的事情。而且看這個人能夠在嘉陵江潛伏這麽多年來看,估計也不是一個真的管不住自己的瘋勁的人。

";這個蛇不是帶了前代濕蛟的記憶嗎?我吃了怕受影響,";

秦獨臉色突然又一遍,哈哈笑了起來,";那你可要挨餓了,這裏就隻能吃這玩意兒,不過你不想吃就不吃吧。";

秦獨說完,迅速安靜下來,盤坐在火堆前開始撕咬手中的黑蛇,先是從蛇頭開始,那蛇的頭很小巧,被秦獨一口咬下來,閉著嘴巴嚼了半晌,蛇骨很細很脆,在他的口中哢哢作響,隨後秦獨的下頜抿動,吐出幾顆蛇牙來。

他吃得很安靜,一手捏住蛇屍的一端,不說話,也沒有發出其他的聲音,但就是這麽安靜地進食,看得寧三毛骨悚然,這是一幕有戲劇張力的情景,秦獨一寸一寸撕咬,幾乎要將那條黑蛇的每一寸,每一個縫隙,都啃食,吮吸幹淨。

最後,隻剩下長長一條白色的骨架,被他扔進積水裏麵。

秦獨拍拍手上的油漬,隨手擦在那件早已經看不清楚顏色的女士棉衣上,他盤坐在地上,淡淡掃視一眼站在旁邊的寧三,此時的他,不再像是那個瘋瘋癲癲的流浪漢,也不再是那個滿懷忿怒的秦獨,而就像是一個毫無感情的人,坐在那裏,身邊的人好像就是陌生人,";秦家人的身體裏,流淌的是吃人的血脈。";

寧三看著這個人,心中甚至生出一股憐憫的情緒來。

秦獨和衣臥倒,身後就是那個破衣服堆成的床,他倒在裏麵,說:去把燈關了,休息一下,放心轉,這個地方他們找不過來的。

那根紅藍兩線扭成的電線上,竟然還安了一個按鈕式的開關,寧三過去,把燈關了,又循著火堆猩紅的光芒回去,蹲下,看著明明滅滅的火光,他不敢睡。

秦獨在那邊說:最好還是睡一覺吧,之後要做的事,還得靠你呢。";

秦獨沒有告訴寧三,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麽,但多半都不輕鬆,但寧三又沒有辦法,能不能從這裏出去,都得靠身邊這個人。

而秦獨也是把準了這一點,根本不擔心寧三逃走,之前故意讓寧三自己去沒頭沒腦瞎轉一圈,就是打消他一個人行動的心思。

寧三無耐,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嫌髒的時候,隻得靠著火堆,找了個地方躺在,水泥硬邦邦的,鼻子邊繚繞著陳年泥土的氣息。

寧三枕著自己的胳膊,無論怎麽變姿勢都不舒服,秦獨那邊不聲不響,突然扔了一件破衣服過來,罩在寧三頭上,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但沒辦法,寧三把這件破衣服疊吧疊吧,枕在後腦勺上,竟然很快就睡過去了。

這是寧三那天晚上被綁架以後,度過的第一個白天,當他被秦獨叫醒來的時候,感覺渾身酸痛,不知道已經睡了多久了。

";現在外麵是什麽時候?";

";不知道,在這地下誰還管這些,不過之後有一段路會經過幾個透光的井蓋,你可以抬頭看看外麵有沒有光。";

那邊秦獨淡淡的聲音傳來,看他這話的意思,秦氏的複仇之路似乎就要開始了,嘉陵江邊的這個地下排水係統裏麵有一個濕蛟的聚居點,秦獨要帶著寧三殺上門去。

秦獨抓著寧三的肩膀,在黑暗中穿行,大多數時候都走得很順暢,左拐右拐,爬上爬下,有時候還要趟過一條幾乎淹沒脖子的排水渠,寧三心想還好沒有開燈,這汙水肯定看著都惡心。

最後兩個人臭烘烘的,秦獨仍舊在帶路,為了複仇,他已經準備了很多年,這個排水係統,每一條路都印在秦獨的腦海裏。

偶爾,他們還需要躲避黑影,也就是濕蛟,不過有秦獨在,幾乎暢通無阻。

最後,在一條幹涸的排水渠,秦獨說:“你的菜刀呢?”

寧三把別在腰間的菜刀拿出來,";在這裏。";

";挖。";

秦獨下令。

兩個人在一個角落挖了有一米多深,秦獨從裏麵挖出一個很大雙肩背包來,裏麵鼓鼓囊囊放了不知道什麽東西。

";這是我當年埋在這裏的,這是趕屍人傳下來的一些東西。當這個包被挖出來的時候,濕蛟就能夠循著趕屍人的氣味發現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