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肉身觀想(11)

“你們是寧川吧?”他沒有回頭,繼續帶著我們在邊緣處行走。

不遠處是懸崖,河流自遠方流淌過來,如同一條暗紅色的蛇,它的身軀緊緊纏繞著這顆矗立在地下的頭顱。

他好像在尋找什麽東西,一直低著頭,在腳下的虯結成團的頭發之中,翻翻找找。

寧汗青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是嚴肅死板,麵無表情的形象,但此刻眼前這人卻很是隨和,“你的名字還是我取好的。”

我沒有說話,看了原身一眼,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樣的情形實在太過怪異,一直存在於眾人口口相傳的陳年往事中的人,突然以一個年輕的麵貌出現在我們麵前。太多想要詢問的話語堵在嘴邊,卻又不知道應該從何問起。

關於重陽,關於張同盟,關於長生計劃,關於我自己。

能夠確認的是,寧汗青的長生計劃,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成功了。他沒有像重陽一樣失去記憶,而擁有了一具年輕的軀體。

“你們不打算叫我一聲爺爺嗎?”

我心說我又不是葫蘆娃。

沒有人回應他,三人沉默不語,陷入一種怪異的寂靜中。

“觀想。”寧汗青突然說,“你們知道觀想嗎?”

“你要說什麽?”

他注視著我們,“觀想,是禪宗術語,集中心念觀想某一對象,出自宗密之普賢行願品疏鈔四種念佛之一。”

他壓低嗓音,背誦起來,“行菩薩道者,於三毒中若**欲偏多,先自觀身、骨、肉、皮、膚、筋、脈、流、血、肝、肺、腸、胃、屎、尿、涕、唾,三十六物,九想不淨,專心內觀,不令外念,外念諸緣,攝之令還。”

“此謂修‘九想觀’,”

“觀想作為佛家術語,在踐行上從來沒有走出宗教的範疇,甚至在禪宗內部,亦難以做到眾口一致。但我在早年時,在南洋遇到一位密宗弟子,我和這個人修行過一段時間,對觀想有一定的了解。這是一種對內自觀的修行術,但大部分人在內觀時,都難以摒棄外念。”

話題就沿著這個方向如此展開下去,“那位密宗弟子是一名異教徒,對於教義的不同理解使他受到同門驅逐,遠走他鄉。他提出了一套關於內觀的理論:純粹的內觀很難存在,身體也並沒有內外之說,內即是外,外即為內,一味追求內觀反而舍棄了觀想真正的本意,這樣的內觀不可能有效果。

同時,他又認為純粹的內觀是存在的,但需要出於一個特殊的環境之中,在這個環境裏,觀想不分內外,以內觀觀世界,以外觀洞廢土,最後達到“創世”的效果。創世,即為一人創世,觀想創世。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無論在何種宗教,這樣的說法都是應該被打為異教的。但他始終認為存在觀想地,來證明他所說無誤,是教義有誤。”

“那他找到了所謂的觀想地嗎?”

寧汗青搖頭,“沒有,他曾經無比接近過觀想地,但最終還是功虧一簣,死在了南洋。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遇到了這樣一個地方,突然發現,這就是很多年前那位客死他鄉的異教徒口中的觀想地,他孜孜以求的東西,竟然真的是真實存在的。”

“就是地窺的頭顱嗎?”我問。

“不錯,這裏的時空有一定的遲滯,並且一定程度上呈現出來世界的“真”,朝菌不知晦朔,惠姑不知春秋,而我在這裏短暫的追逐了真實世界投射下來的倒影。”

“我創造了我自己。”

他創造了他自己。即是說,那二十多具幹屍,屬於同一個人。

“觀想出來的我,和鏡麵投射的我有很大不同。觀想身在時間上往前追溯了一段距離。每觀想一次,我就年輕一些,然後殺死年老的軀體,進行下一次觀想。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