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1940原始森林裏的學校(8)

這不是一時疏忽就能夠發生的事情,一時疏忽也不會使得我從右利手變成左利手。我看著我持刀的左手,它是無比自然、順暢,要不是解剖時發現自己的刀距離兔子心髒的位置比往常更近,我不會這麽快就發現問題所在。

左岸道:“僅僅一個晚上的時間,向水,你怎麽了呢?還是說,你以前一直是左利手,隻是隱藏了起來?“

我心亂如麻地搖搖頭:“不是,我一直是慣用右手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左岸盯著我:“你應該要想清楚這件事情。”他把柳葉刀從我是手上拿走,站在手術台前自顧自解剖那隻兔子。他把皮毛割開,打開它的胸腔,“你昨晚去了哪裏?”

我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難道我說我去了隴山軍營嗎,和誰去的呢?怎麽去的呢?這些事情怎麽解釋清楚?等到前江失蹤被發現了我就避無可避了。

“我哪裏也沒去,老師。”我道。

左岸哼了一聲,加快了手中的速度,他把兔子的胸腔攪得一塌糊塗,像是失去了以往耐心,“歸根結底,你還是一個狡獪的支那人。”

我不做聲,他歎了一口氣,繼續道:“你知道,為什麽我會來大興安嶺嗎?”

我道:“為了治療病人。”

左岸低頭在兔子的肚子裏翻找:“治療病人,治療病人誰都能治,為什麽要我來呢?我是去德國留過學是,我是日本解剖學的奠基人,他們要我來,是因為在深山之中,遇到了奇怪了難題。”

我突然發覺,左岸很可能已經知道了隴山軍營的怪事。

“大日本帝國的隴山項目已經進行了好幾年,具體細節我也不清楚。他們最初是想在東北尋找煤礦,你知道,大日本帝國本土的資源不太豐富,從本世紀初開始,日本人就一批一批登陸東亞大陸,勘探資源。早在1901年,大巴木喬朵就寫了《北清煤田勘察報文》。

你恐怕還不知道,到十年前,北中國的資源分布我們比你們南京的政府還清楚,那個時候,哪個地區有哪些礦產,哪些礦作甚麽用處,哪裏應該修建一條運輸資源的鐵路,哪個出海口運送哪幾個礦的產出,我們就已經規劃得清清楚楚。

甚至於重要城市周邊地形圖、河流曲度、工事修建點、人種、農產品價格、放牧方式、道路交通狀況。在我們踏上這片土地之前,這片土地早已經對我們沒有秘密。

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大日本帝國沒有什麽不知道的。”他的眼睛盯著我。

我沒有說話,他又繼續道:“同時也是想告訴你,我們對資源的渴求,後來他們一直在東北尋找煤炭,據說在隴山找到了煤礦,而且是大型煤礦,可惜開采成本和運輸成本都太高。但是推動隴山項目的人並不死心,他們繼續勘探隴山的煤礦,我本以為這個項目就會不了了之,因為在這大興安嶺的深處,開采實在會耗費太多人力與物力。

但是有一天,隴山項目突然變成了絕密。我和軍隊中的朋友再也無法打探到隴山項目的任何細節。直到去年,這所學校被建起,今年,我應軍方的邀請來到這裏,他們給我帶來的兩具屍體。

從表麵上看,那是很正常的兩具日本軍人的遺體,進行解剖後,事情卻沒有那麽簡單,他們的身體構造和正常人的身體構造,完全是反過來的,世界上也有這種人的存在,但實際上他們並不是完全反過來,大部分隻是角度有一點偏差。但這兩位日本軍人的遺體,卻是完完全全的反過來了,髒器、腸道、大腦……”

我的腦子幾乎一片空白,我已經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了。

左岸就這麽看著我:“我不知道隴山軍營有什麽,你呢,你知不知道?”

我搖搖頭。

左岸又道:“你昨晚不是去過隴山軍營了嗎?”

我心下一驚,但很快明白過來他是在試探我,我麵無表情搖了搖頭:“沒有。”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把柳葉刀扔在兔子肚子裏,自己一邊笑一邊對我大喊:“向水,你知道嗎,每當你說謊的時候,你的左邊眉毛會皺一下,但是現在變成了右邊。這實在是太滑稽了。”

我退後兩步,不知道怎麽回答,但我覺得我完了,我躲不過去了,左岸什麽都知道了。

我把目光移到了泡在兔子肚子裏麵的柳葉刀。

左岸笑夠了,緩緩直起身來:“你是個狡詐的支那人,我是個日本人,但你也要知道,你是我的弟子,我是你的老師,向水,在很多時候,我並不認同軍方的某些做法,你為什麽不能和我實話實說呢?”

我仍舊沉默不語,他道:“你不想說就算了,但是我想告訴你,我已經很老了,隻想培養一個接班人,不想去關心其他的事情,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點點頭,看向他:“我懂的,老師。”

他轉身收拾手術台:“你去吧,今天就先到這裏。”

我看著他把柳葉刀拿起來,擦幹淨,收回去。我移回目光,轉身走出了左岸的房間。外麵陽光正盛,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一陣陣灼目,遙遠的隴山之上,隴山軍營仍舊矗立在那裏,另一側仍舊什麽也看不見。

我看向自己的左手,它和往常一般無二,但是……我想起左岸說的那兩具日本大兵的屍體。

學校門口突然很熱鬧,打斷了我的思路。那邊竟然來了一隊日本大兵。學生都站在遠處圍觀。

日本大兵呈兩列站在校門口,一個日本大佐走了進來,身旁還跟著一群人。我突然慌了,為什麽會來一群日本大兵,難道前江失蹤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嗎?

我壯著膽子走近一點,隻見那個日本大佐哈哈大笑,旁邊的人也跟著一起笑,小尾川山迎上去對大佐道:“前江君,真是虎父無犬子啊,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那個被叫做前江君的日本大佐也是哈哈笑道:“這小子真是膽大包天,巡邏隊發現他的時候,他正在雪地裏哭呢!”

我的腦袋轟然一響,還沒來得及消化他們的話是什麽意思,就看見前江大佐的身後,走出來一個小孩子。十四五歲的樣子。

他遠遠地對著我笑。

是前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