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不死村(1)

白夜的爺爺叫做白四樓,據說是因為是因為出生在一座叫做“四方樓”的茶樓而得名。

這人是個頗有名氣的郎中,中醫的功力深淺靠的是積累,但是白四樓在而立之年時,就已經算得上是小有名氣,解決了許多同行們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

到了老年,更是一手銀針出神入化,已經到了不靠藥物為人診病的地步,被同行稱為“白老仙”,其妙手回春的功力可見一斑。

當然,這些是後話。

白夜講的故事發生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據白夜說具體應該是在1973年,那會兒白四樓還不是那個神乎其神的“白老仙”,而隻是一個走街串巷為人瞧病把脈的四十出頭的中年郎中。

那時候家家戶戶的誰沒個頭疼腦熱的啊,因此十裏八鄉的人家或多或少的都受過他的恩惠。

後來,白四樓由於一些原因,在廣西一個少數民族村落短暫居住過一段時間。

那是當時的一個相當閉塞的廣西少數民族村落,他翻山越嶺的顛顛簸簸幾個日夜才到了那個群山環抱的少數民族寨子,才七十多戶人家。

那時少數民族那邊兒還是相當的排外,再加上語言不通,白四樓沒少在哪兒吃苦,但好在是個正值壯年的男子,倒也撐得住。

作為一個郎中,講究的是一個“望聞問切”。

一般人認為“望聞問切”這幾點隻是用來觀察患者的情況,其實不僅如此,這四點同樣還用在觀察患者所生活環境情況之上。

由於各地的自然環境,衣食住行不同,因此同一種病症,放到不同的地方往往會出現不同的症狀,也就有不同的診治方式。

一個郎中會習慣性的觀察一個地方的自然環境,風土人情來推測當地可能會出現如何的病症,哪些病症會嚴重些,哪些病應該用些什麽藥,都是學問。

白四樓到了寨子裏之後,習慣性的注意寨子裏的一些點點滴滴。

寨子裏雖然人口不多,但是壯年人的比重特別大,而老年人的比重就明顯的不正常。

按理說村子裏七十多戶人家,十來位老人應當有吧,但是這個寨子裏隻有幾位老人,而且是是神智不清,整日在寨子裏遊走。

這絕對是不正常的,即使在奴隸社會時,一個正常的七十多戶人家的村落絕對不會隻有幾位老人。

那就要從不正常的角度來考慮,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個寨子所處的自然環境有問題,使長期居住在這裏的人無法長壽,像水源,食物,都有可能影響一個地區居民的壽命。

第二種可能就是這個與世隔絕的寨子的習俗——將老人拋棄在山中。但是這種習俗一般會在缺糧少食的村落出現,因為他們無力供養老人。眼下這個寨子雖然閉塞落後,但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山裏豐厚的物產使得這裏的居民並不缺少食物,並不會出現拋棄老人的習俗。

最後一種不太現實的可能就是被集中管理在一個類似於養老院的地方。當時寨子的中央有那麽一間占地麵積很大的灰瓦大屋,是在廣西地區少見的石質建築。

占地大約有那麽兩百多平方米,也沒修窗,門也是實心,平日裏用一把不知是什麽年代留下來的大鎖鎖著。一眼望去灰撲撲的,也不知裏麵有什麽。

寨子裏的獵戶平日裏進山捕獵後,會將一部分死亡的動物,就這麽連皮帶毛的扔進去,也不經處理。也不見那些扔進去的屍體有被取出來過。

像白四樓這種外來人不允許接近石室,但是即使隔了很遠,都能夠聞從那間密封的灰瓦大屋中散發出來的絲絲腐臭。

他本來認為寨子裏的老人被集中豢養在裏麵,但平日裏也不曾有聽到過有什麽聲響從裏麵傳出,不像是有活物活動。

況且,獵戶扔進去的死去的動物,明顯不是給人吃的。灰瓦大屋究竟有何用處,他一直沒有相透。

白四樓還猜測,寨子裏老人比例少的,是因為在祭祀中被作為貢品獻祭了。這不是沒有可能,當時在許多未開化的地方,活人獻祭的事是有發生。

有些地方的村民認為,將村子裏的老人獻祭後,老人這輩子豐富的生產經驗會轉繼到老人的後人身上。

甚至那些被作為貢品的老人也會認為,被獻祭也是一種榮耀,是對自己一生的的認可,甚至會有人,生存的目的就是被獻祭。

當時村子裏似乎每月都會在大山裏有一次祭祀活動。每月初七或是初八晚上,村子裏就空陷入死寂,無論男女都去林子深處參加祭祀活動。

還有一些身強力壯的人抬著長條形的木箱子,乍一看時像是一口口棺材,但其實有區別,這些塗了黑油的老舊木箱比棺材更加窄,也不知裏麵裝的什麽。

白四樓這種外地人禁止進入林子,每到祭祀這一天,寨子裏的人就帶他到幾裏地外的荒地裏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回到寨子裏時就會發現一片狼藉,空氣中飄**著一陣陣腥味。

不是那間灰瓦大屋的屍體腐爛的氣息,而是一種陳年的,酸臭。

白四樓知道在中國的許多封閉的地方保留著一些隱秘詭異的習俗,也就沒有多問。

雖然好奇,但是也沒有生出過去大山裏偷看的心思。

要知道這些少數民族民風剽悍,對於冒犯的外來者手段極其殘忍。

他曾為一個從湘西死裏逃生的人治傷,那人也不知怎麽得罪了湘西的苗人,被下了蠱,診治時,那人已經是渾身是傷,昏迷不醒。傷口裏滿是是蠕動的密密麻麻的針眼大小的白色肉蟲,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繁殖。

最後那人也成為了為數不多的,經白四樓之手診治後,仍舊死亡的人。

正因為白四樓對少數民族心存忌憚,並沒有起過窺探寨子裏的秘密的心思,因此他和寨子裏的居民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直到當時寨子裏一戶人家家裏的小孩兒發燒,已經是燒得不省人事。

對於現代人來說,一次感冒發燒可能是無足輕重,吃點兒藥最多吊幾天水就好了。但是在當時那樣封閉的一個地方,傷風感冒是特別嚴重的病症,出現在孩子身上的話,基本上已經宣判死刑。

對於那時的村民來說,他們不知道癌症艾滋有多麽恐怖,他們隻知道一次感冒傷風,就可能出人命。

小孩兒高燒昏迷,寨子裏的土辦法試了不少都沒用。

眼見著人一點點氣息微弱,當時那小孩兒家裏人都已經絕望。

白四樓把手裏的鋤頭一扔,說我來看看。

這不是討好或者說想要得到些什麽,隻是出於一個醫者最直接本能——救人,雖然寨子裏的人都一臉警惕的看著他,但他還是覺得義不容辭。

廣西那大山裏邊邊角角的什麽藥材都有,看一個傷風還是不在話下。

給那孩子施了一套針,施針隻是穩定病情,想要痊愈還需要用藥。寨子裏沒有藥鋪,在當時開了方子去幾十裏的大山外的城裏抓藥是不現實了。

白四樓便準備去大山裏挖了些草藥給熬了先保住孩子性命。

廣西山深林密,老林子裏即使是白天陽光也很難照進去,人一走進去入眼的就是一片陰暗。

深山裏地形複雜,有很多地方,即使是經驗老到的獵人也不敢深入。

白四樓便讓當地一個叫做“阿摩”的獵戶帶著在大山裏尋找草藥。

阿摩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不常說話,表現出一種沉默的幹練。

大山裏逼逼仄仄的樹讓人心生壓抑,山間常年飄**著淡淡的瘴氣,一般人在裏麵待久了很容易生出氣悶的感覺。

阿摩不知從哪裏取出一片六角形樹葉子遞給白四樓,嚼碎之後含在舌根,頓時一陣涼意透頂,生出一種神思清明的感覺。

他拿在手裏仔細辨認竟然無法認出這種藥材的名稱,想了想之後倒也釋然,普天之下物種繁多,又有誰是認得全的?

後來阿摩告訴他,這叫桑昆,一般生長在水流的源頭,平時寨子裏的人會將桑昆曬幹後塗在脖子上,據說山裏的野獸就不會咬這個人的脖子,也可以用新摘的桑昆葉子來提神。

白四樓按照記憶中藥材的習性,在大山裏尋找可能長有藥材的地方。

開始都還算是順利,到了最後一味藥材的時候,他和那個叫做阿摩產生了分歧。

最後一味藥材說珍貴不珍貴,但也不算常見。這藥性屬陰,生存條件比較苛刻,要生長在常年不受陽光照耀的地方。

廣西林子雖密,但是要常年不受陽光照耀的地方還真是不常見。

白四樓原本以為這最後一味藥材要花費不少力氣才能找到。不想,在林子裏深入了兩三裏路的樣子,就讓他找到了一處難受光照的地方。

這地方可以說是一處地麵上的峽穀,但是兩側的山壁卻不是與地麵垂直,而是於地麵形成了一個傾斜的角度。

就像兩座巨大的山壁似倒而未倒,人站在下麵不由得毛骨悚然,壓迫感深重。

從峽穀的入口朝裏望去,可以看出這裏麵生長不少的喜陰植物,層層疊疊,深處是蒙蒙的霧氣籠罩,顯出一些張牙舞爪的輪廓。

最後一味藥材很有可能在裏麵找到。

白四樓正暗自慶幸運氣好,找到這麽一處峽穀,倒也是省下了不少的功夫。畢竟,那孩子的病是拖不得了,不想白四樓正滿心歡喜要深入時,卻被阿摩阻止了。

對於一個郎中來說,最值得高興的事莫過於親手采摘到藥材和治好一個病人。此時卻被人阻止,白四樓當然是暗自皺眉,何況病人情況又嚴重,有不得絲毫拖延。

但是他卻也知道,此事強求不得,一來這是人家的地盤,二來那處峽穀極有可能就是寨子裏的人祭祀的地方。

一個村落祭祀的地方可以說是這個寨子最為神聖隱秘的地方,自是容不得外人踏入窺探。

他歎了口氣,都說無知害死人,眼下才是真正見識到,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祭祀之地,讓一個垂死之人的生機又要渺茫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