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黃漆木框的玻璃窗,灑在餐桌上,金黃的油條和瑩潤的白粥在整齊而又幹淨的餐具中,顯得格外可人。

剛起床的成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桌上簡單的早餐,說道:“怎麽每天都是油條和白粥呀?”

在桌前,手中拿著報紙的母親盧慧玲看了她一眼,“隻有這個,不吃就餓肚子,還有,”她放下報紙,“你知道我們家的規矩,不準在外麵吃早餐。”

成榮怏怏不樂地歎了口氣。“好吧,誰叫你是我媽呢?”她伸手去拿那根金黃的油條。

“不許碰,先去洗漱!”盧慧玲嚴厲地說道。

她保持著偷偷拿油條的姿勢,轉過頭來看著盧慧玲,白了她一眼,“遵命,我的母親大人。”她轉身剛走兩步,又回過頭來問道,“我爸呢?”

“你爸上班去了。”

“這才幾點?這個市委書記做的怎麽比民工還慘呀!”她嘟了嘟嘴,看看盧慧玲微微笑了笑。

是呀,如果我爸不這麽勤奮,老媽也不會嫁給他了。以前,成榮多次問盧慧玲,我爸這麽笨,你到底愛他哪一點?盧慧玲總是笑著不回答。老媽盧慧玲年輕的時候是一名記者,老爸成喬波還隻是個小小的公務員,沒想到現在升到了市委書記,她不得不佩服老媽當時的眼力。結了婚之後,盧慧玲身體一直很差,就做了全職太太,天天在家裏帶孩子、養花、看書。

洗漱完畢,成榮換了件西式套裝,紮了個爽利的馬尾辮,坐在看報紙的盧慧玲對麵,吃起早餐來。

“看沔陽日報呢?找到我的文章了沒?”她調皮地問道。

“沒有,你出新聞了?”

成榮嘻嘻笑道:“還沒,不過快了,這兩天都在找新聞,到時候寫出的新聞保證讓您這位前輩大吃一驚。”

盧慧玲沒有理她。

“媽,我問你個事。”

“什麽事?”

“你說我爸從楚州市調到沔陽市,同樣是市委書記,一個城市大,一個城市小,你說是不是被降職了?”

“別亂說,這是你爸自己申請調任過來的。”

“什麽?自己申請調過來的?”成榮一口粥差點噴了出來,“我這幾天在沔陽市四處逛了逛,這哪像個城市呀,跟個縣城差不多,老爸這是傻了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沔陽市本來就是由縣升級到市的,這有什麽奇怪。”盧慧玲放下報紙,“你爸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這都是為國家辦事,為人民服務。”

“同樣是為人民服務,那怎麽就不為楚州市的人民服務了?我爸在楚州市卸任那天,市政府樓前,幾百人來送行的,好多人哭著喊著要挽留清官,拉橫幅的、送錦旗的,都說我爸是成青天,我爸在楚州市多好的政績呀,怎麽突然就要到這來了,真想不明白。”

盧慧玲笑了笑。“你這孩子,你爸做官這麽多年,你見過他做錯什麽事情嗎?他來到沔陽市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什麽理由?”成榮瞪著眼睛望著盧慧玲。

“為了一個朋友,死去的朋友。”

“什麽朋友老爸這麽看重?”成榮想不起來。

“這個朋友雖然不是官場的,但是和你爸一樣,有崇高的誌向,曾經在你爸執政楚州市時也幫過你爸,可惜八年前在一場大火中故去了。”

“為了朋友,確實值得我這個女兒學習,但是不能拿自己的仕途和你們女兒的未來開玩笑呀……”

“我說你這孩子,我這個當媽的都懷疑你是不是我跟你爸生的,既不像你爸,也不像我。每天都嬉皮笑臉的,又浮躁又懶。”

“您可別說,我還真有幾次躲在被子裏哭,覺得自己不是你們親生的。我在湖北高考,拚死了多少腦細胞才考了537分,結果隻能上個二本的學校,這分數要是給張市長他家孩子,早就進武大了,張市長多有能耐,你們倒好,我考多少就上什麽學校,一點關係都不找,好啦,現在快畢業了,找起工作來沒競爭力了,隻能跟著你們過來沔陽做個小報紙的實習記者了。人家劉市長的女兒考都不用考就送出國了,我也想出國,你倆就是不答應,你說我這是親生女兒麽?”說完,抿著嘴,斜著眼看著盧慧玲。

盧慧玲看著成榮笑了笑。“你不是經常問我喜歡你爸哪一點嗎,我就是喜歡你爸這一點,我一切都聽他的。”

“得了吧您,開始推卸責任了是吧,你當我看不出來呀,像老爸那麽笨的人,能把楚州市治理那麽好,能在那麽複雜的官場中左右逢源,不是老媽你在背後,他能坐上市委書記?”說完低頭扒拉扒拉幾口把粥喝完了,擦了擦嘴。“吃飽啦,也抱怨完了,好啦,我要出發了,都實習十幾天了,還沒搞到大新聞,希望今天有收獲吧,我走啦。老媽你記得吃藥,還有,注意休息!”她跑到桌子對麵,親了親盧慧玲的臉頰。

盧慧玲看著她著急的樣子,追著說道:“在外麵記得我們定下的規矩呀!”

“哎呀,煩不煩,我知道啦!”成榮在玄關換完鞋,就跑了出去,隻聽後麵又傳來了,“慢點跑,別摔著了!”

他們定下的規矩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要在外麵說自己是市委書記的女兒。成榮心想,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萬一遇到什麽特殊情況,這招她肯定會用上,但她絕不會輕易使用。

有時她自己也覺得她的性格和父母的都不像,作為一個女孩,確實有點大大咧咧了,而且好勝心特別強,為達到目的什麽都敢做,幾次因為這種行為而被父母責備,母親在他出門前總是叮囑她,記得遵守他們定下的規矩。

門外是個三十平米左右的院子,院子裏種的全是盧慧玲帶過來的花草和多肉植物,本來給新來的市委書記安排了不錯的小區,可是母親盧慧玲堅持住這棟像農家一樣的房子,院子裏除了一條石子鋪就的小路就全是籬笆,牆角長滿青苔,右半邊牆體上圍著玻璃覆了一片爬山虎,屋子裏麵的家具都是老舊的,和從自己以前的家帶過來的,都多少年了,成榮感覺這個家一直在漂泊,隨著老爸的工作地點而不斷的搬遷,讓她覺得很沒有歸屬感,但盧慧玲告訴她,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她騎上那個二手市場買的破舊的電動車就出發了,她今天打算去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方轉一轉,就是萬鴻廣場。

那個負責指導她,看起來像個民國老先生一樣的蘇耀兵,一天到晚待在辦公室裏,不出去跑新聞,經常在網上找一些非本地新聞,就弄成稿子居然還經常上報,真是想起來就搞笑,小報社畢竟是小報社,做起新聞還這麽不認真,成榮實在看不下去,她可不會這麽幹,即使我是個實習生,我也要讓你們見識下什麽是新聞人的職業素養。但是,仔細想想,其實報社並不小,而且是本市最大的報社,在這座城市裏影響極大。

這兩天她為了找新聞,都找到地方鄉下去了,可惜盡是些婚姻問題、家庭問題的小新聞,幾次都是白跑一趟,還差點迷路。那個沒用的蘇耀兵告訴她,“別出去跑了,幫我改改稿子發一發就可以了,到時候新聞後麵會署上你的名字的。”成榮對此不屑,蘇耀兵長得也是一副溜須拍馬的嘴臉,知道她是市委書記的女兒,也不好多說,甚至成榮每天出去找新聞都不去報社報到,他也不說。其實,報社都知道她是新來的市委書記的女兒,這幫人,他們搞這種消息還是很靈敏的。

所以,成榮自己想怎麽做新聞基本沒有人管她,她也很會利用這個身份來給自己更大的工作空間,盧慧玲呀盧慧玲,這可不是我不守規矩呀,是他們讓我不守規矩的,我可沒告訴他們我是市委書記的女兒。

但這個蘇耀兵也並非一無是處,當他看到成榮跑了幾天新聞無果後,居然悉心的提醒她:“在沔陽市人們普遍關注財經新聞,很奇怪吧?對於很多人來講如此枯燥的新聞,居然閱讀量在所有版塊中最高,是的,說白了就是關於股市的新聞,這裏的人好像個個都無比關心股市,個個都炒股,這和這座城市近二十幾年的定位是相關的,我們這裏是‘小上海’,也就是‘小金融中心’,所以金融業是長期堅持的產業,最終要成為主打產業,雖然還沒有成功,這二十幾年的長期的宣傳,讓投資意識深入到了當地人的骨子裏,當然,這要歸功於我們的報社了,嗬嗬,所以,你別亂跑了,好好的關注一下財經新聞吧。”

當成榮問他,你怎麽不寫財經新聞?蘇耀兵笑著說:“你以為社會新聞好寫?我這麽資深的記者,當然要坐鎮這個版塊了,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幫我整理整理社會新聞,如何?”

你這不是做夢嗎?好不容易逮到個實習生,想好好利用我,是吧?我是來這裏做新聞的,不是來抄新聞,要抄你自己抄去,我就按照我自己的方式來做,看你們這個報社誰敢管我。成榮心想。

有一個新聞題材成榮想碰,但是報社已經明確規定了,不準有記者調查這個,那就是“水怪”。在成榮還未到來之前,有一艘載有三十多人的渡輪離奇沉沒了,好些受害者屍體都沒有找到,有傳言漢江裏有“水怪”。如果這個題材可以見報的話,成榮會毫不猶豫地調查,但即便自己是市委書記的女兒,報社明文規定的不讓調查,那也沒辦法,寫了也發不出去。

幸好有另外一個題材傳到成榮的耳朵裏,那就是萬鴻證券營業部的猝死事件,本來報紙已經定性為猝死事件,但是近期的屍檢結果表示,死者胃部檢測出氯化鉀來,報社有人推測是謀殺,輸三十萬不至於自殺,懷疑死者得罪了什麽人,對方趁機動了殺機。不管怎麽樣,這件案子都值得調查一番,美國著名的記者特蕾莎霍普說過:“新聞最重要的不是結果,是獲取結果的過程”。

來到萬鴻廣場時已經是十點多了,天空異常清明,微風不斷吹著,絲絲涼意襲過身體,又被溫暖的陽光驅走。

一座的形象怪異的巨大

銅牛雕像豎立在廣場中央,人們三五成群地聚集起來在討論什麽,一個瘋子在人群中來回穿梭,嘴裏不斷地說著“牛死了,牛要死了”這樣的話,但沒有人理他,廣場旁邊的盒飯攤點開始支撐起來了,等著中午休市做生意。

她停好電動車,看著眼前如古希臘建築一般雄偉的營業部,前麵有幾十階寬闊的大理石階梯,仿若宮殿一般,建築頂上赫然寫著“萬鴻證券”四個大字,這種風格的建築,與沔陽縣的整體氣質真是不搭,她想。

她踏上台階,走入營業部,裏麵彌漫著一股令人聞起來作嘔的氣味,上百人呼吸的味道,盒飯的味道,甚至腳臭的味道……。一排排塑料座椅已經坐滿了人,大廳角落裏到處站著人,人們都抬頭盯著屏幕上的數字,一整片的綠色數字,在屏幕上一動不動,盯著的人個個神情哀怨,好一股沉重的氛圍。這景象讓她想起醫院排隊等著看病的人,個個表情痛苦,神情焦急,看來大部分都虧慘了。在她麵前,一個憔悴的老頭手裏拿著一份報紙,嘴裏嘀嘀咕咕的像神經病一樣自言自語地說著些什麽。她走到那些聊天人的旁邊,聽到的無非就是些股市的名詞,“反彈”、“止損”、“別割肉”、“國家隊來了”,他覺得無趣,走到了櫃台前麵。

“你是來辦理業務的嗎?”櫃台後麵的服務員笑臉相迎,這麽多人虧損,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不是,我是來找你們經理的。”成榮從包裏拿出證件,“我是沔陽日報的記者,我想采訪他一下。”

“前幾天有人來采訪過了,怎麽又來了。”

“其他同事采訪有漏洞,派我來重新采訪。”她偷偷地翻了個白眼。

“哦,好的,你稍等一下。”

不一會兒,從旁邊的經理室走出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個子不高,體型微胖,兩隻眼睛總是飽含笑意,上過發膠的頭發三七分開。

“你好,我是這裏的經理關陸春,請問有什麽要幫助的嗎?”他半躬著身子用雙手遞出一張名片,帶著笑意問道。

“你好,我是沔陽日報的記者,我叫成榮。”成榮雙手接過名片,將自己準備好的名片遞給他,她好久沒有碰到這樣恭謹的見麵了。“我來這裏是想向你打聽一些事情。”

“好。”他痛快地就答應了。“請隨我上二樓,我們在會客廳裏談吧。”說完做了一個讓成榮先走的手勢。

來到二樓一間寬敞的會議室,他們相對而坐,不一會,一位職員端來兩杯茶。

“前幾天,你的同事郭文濤已經來過,他詢問了我關於本次股災的看法,如果你是問同樣的問題,我的觀點不變,如果不是,不知你想問哪方麵的事情。”

成榮發現他談吐間有一種職場禮貌和官場的老道派頭,官場的人他見得多了,談吐間立刻就可以感覺出來。

“關於前幾天有一位叫陳福建的股民在營業廳猝死的事情,我想了解一下情況。”成榮說完後,看到關陸春笑臉變得僵硬起來。

“這件事情……警察來過了,新聞也報道過,不知道你想問什麽。”

“陳福建的屍檢結果出來了,他好像是氯化鉀中毒,所以,早期那篇關於猝死的報道不成立,現在隻有兩種可能,是自殺或者謀殺。”

“對不起,對於屍檢結果,我們還沒有收到消息,暫時無可奉告。”他嚴肅地說道,他一定是怕事件的再次報道影響他們的正常營業。

“那陳福建死亡當天的監控我可以看看嗎?”

“監控視頻已經交給警方了。”

“你了解陳福建這個人嗎?據說他平時都在營業廳裏炒股票,他得罪過什麽人沒有?”成榮追問。

“據我了解陳福建在營業廳裏是很有聲望的人,經常給大家推薦股票,大家都很追捧他。”

“他推薦股票就沒有失利過?”

“股票本來就變化莫測,失利肯定會有,但也不至於惹來殺身之禍。”

“聽說那天跟他對賭的是一個還了俗的和尚,這和尚從哪裏來的你知道嗎?”

“這個警方已經調查過了,這個人叫史玉孝,跟陳福建毫無瓜葛,對賭是營業部周圍的一種風氣,雖然是犯法的,但也很難禁止,就像賭博一樣,警方已經對他作出行政處罰。”

“我可以看看陳福建的交易賬戶嗎?”

“對不起,這是保密的,除了客戶本人,我們也隻能提供給警方。”

成榮問了半天,感覺一點有用的信息也沒有,這個關陸春真是會打太極。兩人相互對視著沉默了一會兒,氣氛一度很尷尬。

突然,關陸春笑著說道:“既然來了,我也不想你白跑一趟,關於本營業部的新聞,你想聽嗎?”

“可以,不過還要看消息的內容。”成榮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故作鎮定。

“本月我們營業部的半年報出來了,半年營業額創了新高,僅次於本市最大的房地產公司盛達地產的半年營業額。”

成榮感覺到不可思議。“你是說,這個營業部可以和沔陽市最大的企業相比了?”

“是的,確切地講,是今年,因為今年是大牛市。”

“牛市真有這麽瘋狂?”

他笑了笑,說道:“股市的瘋狂不是我們能想象的,不過今年營業額的突破也得益於沔陽市市政府對金融業的大力支持,還有貴報社的大力報道。”

成榮確實聽說過沔陽市最大的發展方向是金融,而且自稱“小上海”,沒想到落實的這麽到位,不過,看營業廳股民的神色,最終的結果並不是很好。

關陸春接著說道:“我們公司在全國有八十二個營業部,我們這個營業部所在城市是最小的,人口隻有三十萬人,但是我們營業額的收入足足可以和二線城市營業額相提並論,從半年報的情況來看,我們營業額已經排到了八十二個營業部的第二十三位,這是個很驚人的排名,也是我們所取得的最好的排名。”這次他露出的是真正滿意的笑容,這麽好的業績,誰不高興?

“你是說沔陽市很多人都在炒股?”

“沒錯!”

“你認為這是金融業發達的一種象征?”

“不敢這麽說,看你怎麽理解了。不知你是否覺得這個新聞有價值?”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新聞,但是讓我感覺更像是在為你們營業部做宣傳,這種新聞我會再三考慮的。”

成榮看到關陸春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

“好的,我明白了。還有什麽可以幫助你的嗎?”

“沒有了,謝謝你。”成榮站起來,伸出左手和他握手準備告辭,“那打攪了,我先走了。”

“好的。有事情再聯係,我們這裏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成榮點頭微笑,正準備離開,關陸春叫住了她。

“這是我們公司為記者朋友準備的一點辛苦費,請你收下。”他拿出一個紅包,雙手遞給成榮。

成榮看到紅包,吃了一驚,說道:“辛苦費?”

“是的,我們對記者一向表示敬佩,一點心意,請你收下。”

“這個錢我不能收。”成榮推了回去,她是不會收紅包的,這是她家裏最嚴厲的規定,雖然這個紅包不是因為她市委書記的父親。

“那好吧,歡迎隨時再來。”關陸春無奈地說道,神色有些詫異。

果然老道,差點中了他的計,想讓我給他們的營業部寫新聞,還給我送紅包,幸好我們家家規嚴厲,不然這紅包一拿,不寫點什麽恐怕說不過去。其實在成榮看來,這確實是個值得一寫的新聞,然而並沒有達到她想要的效果,這種題材寫出來有點像是鼓吹似的宣傳稿件,她可不想把時間全浪費在這個上麵。

陳福建的案子她肯定是要跟蹤的,隻是今天一無所獲,加上好些天沒有出稿了,心中難免焦急。

她下樓來,走過大廳,那個嘴裏嘀嘀咕咕,如同神經病一樣的老人,依然盯著屏幕上的綠色數字自言自語,她看了一眼,離開了這空氣汙穢的大廳。

外麵空氣新鮮,陽光明麗,她深呼一口氣,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半了,中午休市時間,一個上午什麽都沒幹就這麽沒了。她騎上她的電動車準備離開,沿著廣場在人群中慢慢的畫了一個弧形,經過一個人群聚集的地方,看到一個拿著手機的青年說道:“騙你們我劉正娜就是小狗,股災期間我們公司三天賺了20%收益,全沔陽市你們都找不到這樣可靠的公司。”

成榮停下來看了看,這人長相輕浮,一看不像正經人,大半是來騙錢的,正準備離開。那人又說道:“我這有真憑實據,可以隨便查看我們的交易記錄!”

這一句,勾起了成榮天生的好奇之心,聽到有真憑實據,立刻停了下來,準備一探究竟。

“我來看看,”她擠過人群,走到劉正娜身邊,“證據在哪裏?”

“證據在我手機裏,這裏有我們的交易記錄。”他將手機點開,將屏幕放在成榮眼前。

“你看,這是買賣股票記錄。”他用手在屏幕上點擊了一下,“你看,這是盈利總金額。”

成榮果然看到很多買入和賣出的數字,在盈利總金額上看到了紅色的二十萬的數字。

“不會是做的假的軟件吧?”成榮故意問道。

“你這姑娘怎麽說話的?我們怎麽可能作假,我們是憑實力投資的公司。”

“如果是真的話,我能去你們公司看看嗎?”成榮看到劉正娜露出為難的神色,她拿出名片。“這是我的名片,我是沔陽日報的記者,如果你所說的屬實,我可以幫你們報道報道。”

“那好,我們公司就在這棟樓裏。”他指了指旁邊這棟破舊的樓,看起來像是居民樓,不像是商務樓。

“我能去

看看嗎?”

“可以,跟我走吧!”

這是一棟沒有電梯的老樓,和沔陽市的很多老樓都一樣。六樓讓成榮有些氣喘籲籲。來到門口,門上貼著A4紙打印的“混創投資”四個大字,這一點也不像個正經公司,成榮心想。走進去後看到裏麵簡陋的布置讓她開始確定這個人就是個騙子了。

“爸爸!”剛一進門,一個小孩就朝這個年輕人撲了過來,“我的冰激淩呢?”

“乖,爸有正事,讓小淼姐姐帶你玩!”這時,旁邊走出一個女孩將小孩拉走了。想不到,這人這麽年輕就做了爸爸。

“這就是我們公司,有點簡陋,不過我們是剛開始建立不久的新公司,將來會租大更豪華的寫字樓的,不要被現在的樣子嚇到了。”他笑了笑。

成榮看到辦公桌上有一台電腦,走了過去,說道:“這是你們的交易電腦嗎?”

“是的,都是用它交易的,最新款,性能超好,價值近一萬呢,你看這機箱。”他拍了拍機箱。

“能否讓我在電腦上看看你們的交易記錄?”

“可以。”他將電腦打開,快速地打開交易軟件。

“你操作挺熟練,看來你也很懂炒股票?”成榮故意奉承他道。

“還行,我們都是剛學的。”

“你是操盤手?”

“不是的,操盤手是我們請的人。”

屏幕上顯示著這些日子的交易記錄,果然如他所說,但是現在的騙子高明,電腦上也可能作假,於是她繼續問道:“你們操盤手是誰?”

“丁康。”

“你們公司的人?”

“是的,不過是我們公司的兼職操盤手,他的主業是當教書。”

“他人呢?我想采訪一下他,你知道怎麽找到他的人嗎?”

“就在梨花中學。”

“我能過去核實一下嗎?”成榮再次看他的反應。

“你想去就去吧,盡管核實好了,記得把新聞寫好點,最好寫上我的名字,我叫劉正娜,混創投資的合夥人之一。” 沒想到他並不在意,成榮不信真有這麽厲害的人,決定走一趟。

找劉正娜要了地址,拍了交易記錄的照片,便離開了萬鴻廣場,很快就來到了梨花中學,一個不起眼的校門,大門緊閉,後麵坐著一個大爺,旁邊拴著一條狼狗,著實將成榮嚇了一跳。成榮表明了身份,想讓大爺放自己進去,誰知道大爺說什麽也不肯放她進去。

“最近來學校鬧事的人很多,上課時間任何人都不得進入。”

沒有辦法,成榮隻能等到放學,終於等到了放學,學生們魚躍而出,成榮白了一眼大爺,走了進去,很快找到了數學組的辦公室,裏麵隻有兩個人。

“請問丁康老師是在這裏嗎?”成榮進去後禮貌地問道。

這時坐在門口的一個年輕人抬起頭來看著她說道:“我就是,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怎麽可能這麽年輕?

“我叫成榮,是沔陽日報的記者,聽你的同事說,哦,是混創投資的同事劉正娜說你三天賺了20%的收益,這是真的嗎?”

“這……”丁康猶豫了一下,“對!”又點點頭。

“這真的是你操作的?”成榮驚疑地看著他。

“是的,沒錯!”

“那太好了,我能采訪你一下嗎?”

“是要……是要見報嗎?”丁康緊張地問道。

“對呀!”

“不可以,不可以,”丁康趕緊擺手道,“實話告訴你,事情倒是有這個事情,隻不過不是我,我不敢冒這個名。”

成榮笑了笑,果然不是你。“那是誰呢?”

“是江楚成江老師,不過,他不會接受你采訪的,你還是走吧,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他變得慌張起來。

真有這樣的人我當然要見見了。

“江楚成是誰?他在哪裏?”

話音剛落,門口走進一個三十左右的人來,手裏拿著一堆作業本,相貌英俊,隻是臉上有一道輕微的疤痕。

“江……”丁康喊到一半又停止了。

“你就是江楚成江老師?”成榮問他。

“是的,你是?”

“我是記者成榮,這幾天股市暴跌,聽說你三天賺了20%的收益,我想采訪一下你。”

江楚成看了看丁康,丁康臉上出現自責的神情。

“對不起,我不接受采訪,請回吧。”說完走到辦公桌前坐下了。

“如果是你做的,你為什麽不接受采訪呢?”成榮緊追著問。

“請不要打攪我的工作,謝謝了。”

成榮又追問了幾句,他隻是埋頭批改作業,覺得這人沒有禮貌,便走出了辦公室。走在校園裏,心裏越想越氣,哪有這麽粗暴拒絕人的,這又不是什麽壞事,再說自己跑了一天,等了一下午,不能無功而返,現在證據、時間、人物、地點都有了,就不信寫不出一篇稿子來,盡管是一篇短新聞,她也報道定了。還差一張照片,她拿出相機,躲在一顆杉樹後麵,半小時後,江楚成出來了,她快速地按下快門。

回到報社,她將幾百字的新聞快速的寫了出來,用A4紙打印出來後,拿到蘇耀斌的麵前時,蘇耀斌正準備下班。

“蘇老師,你先別走,幫我看看,這篇稿子怎麽樣,能不能發?”蘇耀斌作為她的實習指導人,她寫出的文章都要經過他的過目。

“好的呀,看看是什麽文章。”蘇耀斌接過剛打印出來的文章。沒過一會兒他抬起頭來,“你這篇新聞是真實的嗎?”

“是真實的,我核實過了。”

“現在股災這麽嚴重,還有人這麽厲害,這篇報導確實挺讓人新奇的,不過,如果用真名和刊登照片的話不知道有沒有經過本人的同意。”

“對方不配合,但我想發這篇新聞,我也覺得這是個很驚人的事情,難道不可以發嗎?”成榮給了他一個反問的表情,諒你也不敢拒絕。

蘇耀斌想了想,笑著說道:“沒事,可以發,可以發。”

“那還有什麽要改進的地方嗎?”

“你這個新聞不錯,就是太單一了點。”他坐了下來,讓成榮坐在旁邊,“以前我們社長也寫過類似股票高手的文章,不過他把它當係列新聞來做,做的特別成功,那個人就是沔陽市的‘股神’秦萬東,後來他還在財經版開了個專欄,寫關於股市的分析和操作文章,從此我們報社的銷量大增,也奠定了我們報社在沔陽市的地位。”

“秦萬東是誰?”

“就是現在盛達集團的董事長,不過他自從進入房地產就洗手不幹股票了,可以說是成功的全身而退。”

“真的有這麽厲害的人物?”

“你這個好像更厲害,如果能捧紅的話,將是另外一個‘秦萬東’。”他又仔細看了看打印出來的新聞稿件。“江楚成?他叫江楚成?”

“對,江楚成,梨花中學的老師。”

“你有原版照片嗎?這紙上的黑白照片看的不太清楚。”

“有。”

成榮跑到自己的工位,拿來數碼相機,將江楚成的照片展示給蘇耀斌看。

“啊,就是他,江楚成,臉上有刀疤,我知道他。”他突然的一驚一乍把成榮嚇了一跳。

“你認識?”成榮疑惑地問。

“是的,我曾經報道過他,他父母的案子也是我報道的。”

“什麽案子?”成榮好奇心越來越強烈了。

“沔陽銀行貪腐案。”

“沔陽銀行?”

“哦,是我們當地的銀行,案發後,銀行被接管了,最後資產變賣,關門倒閉了,當年這家銀行可是我們沔陽市金融創新的大事呢!”

“那江楚成和這件案子什麽關係呢?”

“他父親江懷遠就是沔陽銀行的行長,腐敗案爆發後發生了銀行擠兌事件,儲戶好多拿不到錢,憤怒的儲戶聚集起來,連續衝擊沔陽銀行和銀行領導的住處,最後行長江懷遠和副行長孔錫乾在某個夜晚被大火燒死了。”

被燒死?成榮突然想到母親早上說父親為一個朋友來到沔陽市,也是被燒死的,於是趕緊問道:“這事發生在八年前嗎?”

“是的,原來你也知道?”

那就對了,父親的朋友肯定是其中一人,或許就是江楚成的父親江懷遠也說不定,難道他的死有什麽可疑的地方嗎?她想了想,問道:“江孔兩家同一個夜晚被燒死?”

“是的。”

“誰幹的?”

“應該是儲戶所為吧。”

“抓到人沒有?”

“沒有,現在一直是懸案,幾千名憤怒的儲戶,那時候也沒有攝像頭,根本不知道是誰幹的。”

“就這麽不了了之了?”成榮詫異不已。

“沒有辦法。”

“那江楚成呢?”

“他當時在國外,僥幸逃脫一劫。得知消息後從美國回來了,在他的銀行卡裏也發現了不明來源的巨額資金,最後被判入獄四年,我的關於他的報道就是他回國後入獄的報道,我們報社當時有專門的報道組報道此事,社長是核心,我是其中之一,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成榮沒想到江楚成背後還有這故事,讓她興奮不已,這是大新聞,值得深挖的大新聞,或許還可以幫到自己的父親也說不定。

正當他準備回工位繼續豐富稿件時,周安從門外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喊道:“又死了一個,又死了一個!”

“誰死了?”大家看著他問道。

“又一個炒股的死了,從萬鴻證券營業部回到家,在小區的樓頂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