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細雨紛飛,天地被一層薄霧籠罩,一片蒼茫冷清,如同他悲痛的心。

他雙膝跪地,朝著父親的墓碑重重地磕了幾個頭,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落入濕潤的泥土中。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選擇自殺也不願意跟我走?他內心充滿困惑。是我害死了你,我不該來救你,不,我該立刻帶你走,是我沒有果斷做決定,你是愛我的,你不願連累我,我知道,我應該帶你走的!他內心充滿悔恨。母親,他看了看父親旁邊的墓碑,你終於可以和父親團聚了,但是,現在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沒有了親人,沒有了。他內心充滿了悲傷。

那些該死的雇傭兵,父親的死與他們脫不了幹係,那他們就別想逃出沔陽。他捏緊了拳頭。是他在雇傭兵的車上做了手腳,讓那輛吉普車拋錨,與他們分開後,他立刻將他們的行蹤告訴了警察,現在他們應該在被當地警察四處圍捕了吧?盡管如此,他們四個人的命加起來也換不回來父親的命!眼淚又一次地滑落。

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了,他一度以為父親和母親都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沒想到父親還活著,可是老天爺又殘忍的將他從我手中奪走,他們隻見了一麵,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他握緊拳頭,仰天長嘯!

“姐夫,我們該走了!”秦少強走上前來催促道,“一會兒警察來了就麻煩了!”

他和那群雇傭兵分開後就聯係了秦少強,雖然他是秦萬東的兒子,秦少柔的弟弟,更是個連自己父親和妹妹都害的混蛋,但是,現在在沔陽市,唯一可以利用的人就是他了。

他說得沒錯,父親剛死,我就來到父親的墓前,隻要雇傭兵被抓,下一個目標就是我了,如果我也被抓了,那麽我的複仇計劃就會前功盡棄,但是,悲痛已經戰勝了理智,他不想離開!

“姐夫……”秦少強繼續催促道,孔弟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秦少強做了一個自討沒趣的表情,轉過身去。

“孔弟!”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聲音中充滿了哀傷,孔弟沒有轉過身,他知道是誰——秦少柔。

一個黑影突然跑到了他的身旁,在他的腿邊用頭蹭了蹭,是伊麗莎白。

“你怎麽來了?”孔弟一動也沒動,厲聲說道,“你來幹什麽?”

“我……”秦少柔欲言又止。

“哦,是我告訴我姐你在這的。”秦少強插話道。

孔弟這才想起來,忘了提醒秦少強不要告訴秦少柔自己的行蹤。

“我擔心你,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談的了!”孔弟冷漠地說道,“你走吧!”

“怎麽啦,姐?”秦少強好奇地問道,“你跟姐夫到底怎麽了?”他可能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與秦少柔離了婚。不過即使沒有離婚,他願意幫助孔弟也不是因為他是他姐夫,而是因為孔弟能幫他賺錢,現在盛達地產所有的資產都抵押了,變成了資金,全部被孔弟放進了雙威化工的股票中。

父親失去的東西,我要將他統統拿回來,而且要讓對方付出代價。

沒有人理秦少強,現場氣氛沉默。

“喲,你們看誰來了?”秦少強突然嘲諷地大叫道,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江楚成的衣領,“江楚成,你來幹什麽?啊?混蛋,敢跟我們作對!”他邊問邊用手拍打著他的臉。

伊麗莎白從他身邊離開,開始大叫起來,它的叫聲應該是在對秦少強示威。

“你放開他!”秦少柔大叫道,“是我叫他來的!”

孔弟依然跪在墓前,沒有轉過身來。過了一會兒,眼睛的餘光中看到江楚成和他並肩跪在了墓前,江伯伯和江伯母的墓碑就在父母的墓碑旁。

“爸、媽、孔叔叔、張阿姨,我和孔弟就在你們麵前,我們兩家六口,現在終於在一起了,隻是沒想到會是現在的樣子,十二年前我和孔弟去美國求學,你們讓我好好照顧孔弟……對不起,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有盡到責任,讓你們失望了。”他磕了一個頭。讓你們失望的應該是我,孔弟想,早在八年前我就應該和楚成一起回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仇恨已經徹底的占據了我,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但楚成依然是那個楚成。

他感覺自己沒有臉麵跪在這裏,站了起來,轉身準備離開。

“孔弟,你站住,”秦少柔叫住他,“我去了美國,”她哽咽了一下,“我以為是你故意氣我,沒想到是真的,沒想到你真的跟我離婚!”

“離婚?”秦少強詫異地問道,“姐夫,是真的嗎?你跟我姐離婚了?”

他沒有理秦少強,他隻當他不存在,因為他根本不配在這裏。

“該說的我都說了,以後你是你,我是我!”你去跟你愛的人在一起吧,他就在你的身邊。

“我是不會跟你分開的,我是你的人,這輩子都是你的人,”她大喊道,“一紙證書我不在乎,你忘了我們在颶風之夜的婚禮了嗎?你忘了你親手給我戴上的寶石項鏈嗎?你沒忘,你的那條項鏈你永遠都帶在身邊,我知道你是愛我的,你不要自己騙自己了!我們不該回來!是的,不該回來!如果不回來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不是嗎?好,我要回美國,回美國等你,直到等到你回心轉意為止,等不到你,我永遠不回來!我要告訴你,這八年來,我從未覺得我是被關在籠中的小鳥,你以為你是在懲罰我,你錯了,這八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把自己當作你的妻子,沒有一天不把不你當做我的丈夫!”她大叫道,他不敢看她的臉,不敢看她傷心的樣子。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八年來的日子在他腦中不斷地回憶著,可是,一切都晚了,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報仇,向這座肮髒的城市複仇!

“孔弟,你收手吧,不要再做傻事了,跟我一起回美國,隻要你願意,我願意放棄一切,忘掉一切,一輩子都不回來!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秦少柔大喊道。

他好想過去一把抱住她,但是楚成呢?楚成喜歡的是你,雖然他從未說過,我依然看得出來,華爾街這些年,我已經在金錢堆裏變得肮髒腐朽,連自己都怨恨自己,隻有楚成才是值得你廝守終生的人。

“不要再說了,”他用大聲來掩蓋悲傷,“我是不會相信你的!你也不要做些毫無意義的事情,最後你什麽都不會得到!”說完他準備離開,他想趕緊離開。

“孔弟!”江楚成站了起來,大聲叫他的名字,“你收手吧,孔叔叔生前告訴我,他不願意看到你和他一樣一錯再錯!”

“不要教訓我,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他轉過身來,用手指了指江楚成。

“我是不會讓你成功的!”隔著細雨,他依然看得到江楚成堅定的眼神,他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自信,認為可以在雙威化工上戰勝自己。

“那你就試試!”離股東大會隻剩三天時間,你是不可能戰勝我的。他轉過身去,準備登

上秦少強早已為他打開的車門,突然停了下來, “謝謝你幫我處理父親的後事。”說完一頭鑽進車裏。

“我帶你去吃飯吧!位置已經……”車輛啟動後秦少強說道。

“不用了,我沒有胃口,找個地方讓我休息。”

“好,地方已經找好了,絕對安全。”

“還有,盡快讓我回到上海。”

“好,已經找下麵的人安排去了。”

“姐夫,你……你真的跟我姐離婚了?”秦少強吞吞吐吐地問道。

“沒錯,以後你不要叫我姐夫了。”孔弟看著車窗外。

“我姐她……”

“不要說了。”

“好好,女人嘛,我明白。”

你明白什麽?你什麽都不明白,孔弟心想。

“江楚成他不會贏的,你放心。”秦少強繼續說道。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他沒法跟姐夫……跟你比,還有我在他身邊安排了自己的人,有什麽情況我會通知你的,你放心。”

你安排誰都不重要,反正我是贏定了,孔弟根本不想聽他說話,他現在隻想一個人靜一靜。

“有些事情,你不用做,你隻要保證雙威化工順利建廠就行了。”

“我明白,你放心,四天後,就是雙威化工董事會召開的時候,那些反對建廠的人會有大動作,到時候恐怕事情不會小,這回我也豁出去了,誰要是敢阻止我們,看我不弄死他!”他凶狠地說道。

“你就不怕警察抓你?”

“嗬嗬,在沔陽市我秦少強怕誰?不過,跟你比我還是差得遠了,你連美國雇傭兵都請來了,我手下的那些人個個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

孔弟不想聽他講了,他的思緒完全被秦少柔的話帶走了,她真的一點都不恨我嗎?她真的願意舍下一切和我再回到美國?為什麽會是這樣,她不是喜歡的是江楚成嗎?那麽多年在美國,她都是和楚成出雙入對,她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他不明白。

這時秦少強的手機響了,他接聽了電話,不久車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停下了?”孔弟氣憤地問他。孔弟從後視鏡裏看到他的臉簡直如同死灰一般,到底發生什麽事?

“警方開始緝捕我了!”他突然說道。

“是因為我嗎?”

“不是,是另外一件事!”他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我先送你回休息處。”他狂踩油門開始瘋狂飆了起來。

很快到休息處,他給了孔弟一部新手機,說有事要處理,這裏很安全,便匆匆離開了。孔弟沒心思管他的事,他幹了那麽多壞事,警方要緝捕他再正常不過了。

這裏是一條拆遷了一半的胡同,零零星星住著幾戶人家,房子是兩層樓的房子,向著西麵城裏的方向視野很開闊,要是有什麽動靜,很快就會發覺。雖然是個老舊的房子,但屋子裏的裝修並不差,這麽好的房子藏在一個胡同裏,這裏一定是秦少強經常來的據點。

現在指望不上秦少強了,他現在自身都難保,孔弟想了想,沒有辦法,想要離開沔陽,必須再次和譚振合作了,雖然他找的雇傭兵害死了父親,但是現在真的束手無策,而譚振總是有辦法。他便給譚振打了電話,譚振告訴他,五個小時後派人去接他回上海。

好久沒有和公司聯係了,不知道警方是否去了公司。

他撥通了孟婕的電話。

“你終於打電話來了!”孟婕既氣憤又緊張地說,“這裏有警察找你,兩名警察,我說你不在,他們現在在會議室等你!你現在到底在哪裏?” 聲音壓得很低。

不好,他們是來抓我的,公司恐怕是回不去了,但是也不能一直呆在沔陽城。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不能回去,我會聯係你的。”

“那雙威化工的股票怎麽辦?餘文俊現在也被警方盯著呢!”看來警方已經知道雙威化工的事情,知道沒有我的指令餘文俊不敢隨便操作,他們正等著我聯係餘文俊。”

“我知道,我要你代替餘文俊操盤。”

“什麽?我?我不行啊……”她緊張地說道。

“聽我說完,到時候我會用電話告訴你怎麽做的,你給他們下命令就行了,這樣才不會被警方發覺。”

孟婕猶豫了一會兒,“好的,有你幫我就好。”孔弟準備掛斷電話,孟婕趕緊繼續說道,“美國總部來了電話,是柯茲納親自打來的……他好像知道你出事了,他讓你盡快聯係他。”

“好的,我知道了。”

“還有,聽餘文俊說,柯茲納將我們的儲備金全部凍結了,我們沒有資金了。”

“什麽?”孔弟大吃一驚。他掛斷電話,立刻撥通了柯茲納辦公室的電話,很快女秘書就轉接到了柯茲納電話上。

“該死的混蛋!”電話剛剛接通柯茲納就發起火來,“我把中國分公司交給你,你報答我的是什麽?把我的錢都放進一支股票裏!還有,你這該死的,你到底幹了什麽,為什麽中國警方在找你?”

“我的事不關你的事,我隻要幫你賺到錢就行了,你知道還有兩天我能幫你賺多少錢嗎?你為什麽要凍結我的儲備金?”孔弟大聲還擊道。

“那是我的錢,我不能讓你全部都投進一支股票裏,我不管你能幫我賺多少錢,那支股票裏的錢就是你所有的錢,你別想再從我這裏拿走一分錢,懂嗎?”

孔弟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也不敢真正的激怒柯茲納,萬一他撤銷了自己的職務,一切就全沒了。

“還有,這件事完了你盡快回到美國,向我解釋清楚……”

沒等柯茲納說完,孔弟氣憤地將電話掛了。

即使沒有了儲備金,自己在雙威化工的股權上仍然占據優勢,他並不擔心沒有錢,沒有錢不要緊,股票就是錢,隻要有股票在,沒有人可以在兩天之內戰勝我,隻要兩天,兩天就好了。到時候在董事會上宣布在沔陽市成立總廠,他的目的就達到了。這個工廠會將自己的仇恨注入漢江,再流入這座城市每個人的血液裏,讓他們世世代代生活在恐懼和痛苦之中,他想著,隻覺得又累又困,很快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一覺醒來,空蕩蕩的屋子裏一片昏暗,悲傷在他的心頭還沒有散去,身處的環境又徒添淒涼,他長舒一口氣,讓自己打起精神。坐了起來,看了看手機,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雨停了,天漸漸的黑了下去,透過窗戶,他看到巷子裏昏黃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陸陸續續的有幾輛電動車從樓下經過,輪胎與潮濕的地麵摩擦出哧哧的聲音,漸漸遠去,又消失在巷子盡頭。

一種奇怪的感覺,讓他悲傷再次湧起。

孤獨,他從未感覺這麽孤獨過。

即使在美國,他無法回國,也有秦少柔陪著他,即便他很少回家,經常一個人行

事,那也有秦少柔在家裏等著她,他從未感覺過孤獨。現在回到了沔陽,曾經和父母生活過的城市,為什麽會感覺這麽孤獨?他搞不明白。突然,他想到秦少柔,少柔在美國被我囚禁了八年,她是否每天都會有這種感覺呢?他好擔心她有這種感覺,這種孤獨感太恐怖了,它讓人生瞬間黯然失色,瞬間失去了光彩,變得虛無和無意義,她肯定有,他想,畢竟這麽多年,這麽多天,都是她一個人,他突然好後悔自己這樣對她。

如果什麽都沒有發生,那該多好,他和少柔在美國會過上怎樣的生活呢?那應該是世界上最甜蜜最幸福的生活吧,他想。每回情人節、七夕、聖誕節、春節還有她的生日,他都在心裏無數次的演練如何給秦少柔驚喜,如何讓她開心,但是推開門的那一刻,自己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每回看到少柔,想到的卻是父母被害的仇恨,還有……還有她和楚成在一起時的畫麵。

難道自己注定一生孤獨?不能再想了,這種孤獨形成的悲傷感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譚振說五個小時後派人來接我,他不會食言的,但是還有兩個小時,自己要在這種地方呆兩個小時,而且不知道秦少強現在怎麽樣了,如果他被抓了,把我出賣了,那就麻煩了,我不能一直待在這裏。

他出了門,來到樓下,不知身處何方。雨後的空氣清新但是冰涼,又伴有微微的涼風,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將衣帽兜套在頭上,雙手放進衣兜裏,往街口走去。

兩旁的商戶極少,都是老房子,零零星星幾個來往行人,這個秦少強真會找地方。他踩著泥濘的街道,昏黃路燈投射出他孤獨的身影。

他一整天都沒有吃飯,肚子已經開始叫了起來,可是周圍根本找不到吃飯的地方,他穿過街口,繼續往東走,走到了哪裏他不知道,沒想到離開十年對這裏的記憶已經如此模糊,他在中學時期就幾乎將不大的沔陽城跑了個遍,唯獨這裏好像從未來過,他在一個路牌前麵停了下來。

“鬥行街”,他看到路牌上的三個字,念了出來,似乎有些印象,他努力回憶著,哦,對了,這裏有個毛毯廠,他曾經和母親來過,聽說這裏的毛毯最出名了,母親有回帶他來過買毛毯,當時母親還告訴他,沿著這條道一直往東走就是去上海的方向,作為上海人的母親經常想念家鄉。孔弟那時候也剛到沔陽,在學校裏總被那些壞孩子嘲笑口音,不過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很快就讓嘲笑他的孩子得到了教訓,並與他們成為好朋友。

但是,在另一所學校的江楚成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因為他的數學特長,他被分到了更好的學校,而在那所學校,他也遭受到了排斥。由於是從上海這種大城市來的,很快成為壞學生的欺負目標,再加上他成績優異,長相英俊,父親又是銀行行長,被不少女學生偷偷愛慕,很快就有壞學生因為他們喜歡的女生給江楚成寫情書而惱怒,便在放學後將他圍堵並毆打。

這事瞞過了他的父母,但是沒有瞞過孔弟,孔弟從自己學校裏叫上了十來號人,將欺負江楚成的學生打成重傷,直到對方的父母找到孔弟家裏,孔錫乾才得知情況,於是大發雷霆,抽出皮帶就往孔弟身上抽,孔弟一氣之下和孔錫乾動起手來,惹得孔錫乾當場發誓要將他就地打死,幸虧母親的竭力勸阻,才讓孔弟有了逃出家門的機會。他一走就是兩天,在城裏繞了大半圈,不知道該去哪,家他是不敢回了,即使他知道父母都在找他,他也不願回去,他想著上海還有個姥爺,要不回上海得了,就一直往東走來到鬥行街。

那是個冬夜,那夜比今夜冷太多,北風吹得樹枝亂搖,沿街的商鋪都關了門,隻有門口的油布棚吹得呼呼作響,他走了好久實在走不動了,肚子比今天叫的還要厲害,街上幾乎看不到人影,在印象中,那時候的鬥行街連路燈都沒有。恐懼和饑餓將他幼小的身軀完全包圍,如同落入黑暗的冰窟般無助。

身體瑟瑟發抖,肚子咕咕直叫,直到看到一個微弱的光亮出現在前方,他偷偷的向前靠近,是一對中年夫婦圍著一個大爐子在賣鍋盔,男的是一個殘疾人,沒有雙腿,坐在一把木頭椅子上,手裏提著一個透明的罐頭瓶子做的手提燈,裏麵點著蠟燭,給正在烤鍋盔的妻子照亮,火星從爐口飛旋而出,隨風消逝在黑暗中,那鍋盔的香味卻飄進了孔弟的鼻子。看到那個沒腿的男人他有點害怕,不敢靠近,肚子餓得緊,身上又沒錢,他隻能遠遠地縮著身子站在手提燈能照亮的地方,因為他需要光,他害怕了黑暗。

那個沒腿的殘疾男人發現了他,他告訴了正在忙碌的妻子,用手指了指幼小的孔弟,那個女人微笑著朝他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個熱乎乎的鍋盔,她開口時孔弟嚇了一跳,原來她是個啞巴,隻會啞啞啞的做手勢,孔弟明白她的意思,她給他鍋盔吃,還讓他靠近爐子去取暖,殘疾男人更是彎下腰用袖子擦了擦妻子坐的小凳子,遞給孔弟,讓他靠著爐子坐下。

孔弟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慢慢地大口大口地啃起軟糯的肉沫鍋盔,一切如剛才,男人提著罐頭燈,女人用火鉗倒騰著爐子,隻是他們時不時的朝孔弟投來溫暖的微笑,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

那晚,他覺得鍋盔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雖然已經記不清他們的模樣,但是那微笑的暖意永遠在他的心中保溫著,從未冷卻過。

現在這裏什麽都麵目全非,都過去十幾年了,那對殘疾人夫婦的攤點恐怕早就沒了吧,他想。

有一股衝動驅使他找尋,是腹中的饑餓還是什麽,他不知道。他努力回憶著,終於有那麽一絲記憶牽引著他朝那個方向前行,可是直到路盡頭,什麽都沒有。他冷笑了一下,我真傻,十幾年了,怎麽可能還在呢?

他又往回走,開始漫無目的起來,不知走了多遠,他用力嗅了嗅鼻子,一絲熟悉的味道飄進了自己的鼻孔,沒錯,不會錯的,這就是鍋盔的味道。他繼續往前走,來到一個路口,朝左望去,在路中間,一棵巨大的梧桐樹下麵,果然有一個賣鍋盔的攤點,不過不是他們,因為攤點隻有一個人。

攤點也不一樣,爐子放在一輛破舊的三輪車上,車身綁著一根竹篙子,上麵係著一個微黃的鎢絲燈。即便如此,順著香味,他還是走了過去,看了看眼前的這個人,是個老女人,老女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算了吧,他已經想不起那對夫婦的模樣了,再回憶也沒用。他拿起一個鍋盔,想解決腹中饑餓,但是摸了摸衣兜和褲兜,身上一分錢也沒有,這些全被麵前的女人看在眼裏,他沒覺得自己可憐,隻覺得可笑,沒想到我賺了幾億美元,饑餓時卻買不起一個鍋盔,他失落的將鍋盔放了回去,轉身離開。

沒走幾步,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轉過身來,那女人一隻手將鍋盔遞給他,另一隻手做著往嘴裏送的動作,然後擺擺手,嗓子裏發出啞啞啞的聲音。

他的眼眶濕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