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五五

雖然電話裏趙壘說他會聯係蘇總,了解鑫盛究竟落到誰家手中,許半夏當時沒有開口阻止他,其實趙壘不知道,自己也沒空告訴趙壘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如今,一單生意做下來,她許半夏與蘇總的關係,已非隻有校友交情的趙壘能比。有什麽能比利益相牽更牢固的關係?隻是看著趙壘自動請纓幫她許半夏做事,即使她從蘇總那兒了解內幕是唾手可得,此刻也比幸福地把那找蘇總的機會放棄了。趙壘為她考慮,為她操心,那是多叫人愜意的感覺。

隻是鑫盛,被銀行收去的話,最終將會落於誰的手中?省鋼雖然是最佳接棒者,可是他們一是有沒有野心?二是他們有沒有財力?許半夏估計他們是有心無力。不過今晚不想了,到底是喝多了酒。

而趙壘放下電話,忍不住一笑,這個胖妞,從她交代的與伍建設言語交鋒中可見,她目前資金緊張。也是,她的流動資金雖然龐大,可那大半是過路神仙,她畢竟積累未久,底子不厚,目前又正是工程隊進場,基建開始大規模啟動,設備大批定製的時候,說鈔票如流水一般出去,那是一點不會錯的,這些趙壘都經曆過,他最知道萬事啟頭難。可許半夏就是一字不提那些苦況,就如同當初因稅案進去一晚,損失慘重,可第二天見麵她卻依然笑容如舊,而且與此同時,即使那年春節大批賠錢貨壓在手上,也沒見她多訴一聲苦,她的堅強是很多男人都遠遠不及的。

隻是,趙壘不想讓許半夏一直這麽獨立支撐下去,他想幫她一點什麽,雖然他的積蓄或許對許半夏而言隻夠豎起車間一角,著實微不足道,但關鍵時候或許也可以派點用場。那麽是春節時候給她一個巨大紅包,還是等她資金緊張的時候雪中送炭?對許半夏的財力,趙壘不是最清楚,他一貫謹慎,考慮到如果許半夏資金暫時並不緊張,他此刻拿錢進去,會不會導致誤解?比如被誤會作他想插手?雖然相信許半夏對他真心實意,但自己也不能做事太過失策,還是少做那種可能會導致誤會的事為好。如此,不如做事做漂亮一點,先外圍了解了許半夏資金情況,萬一有緊急需要,他再義不容辭地送錢上門,或許效果更好。

看看時間,還不到晚上十點,趙壘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給以前的手下,現在經他舉薦進入許半夏麾下的財務經理打電話,側麵了解一下大致情況。他隻是以聊天形式說話,祝賀新年之餘,各自談談自己的現狀,一如尋常的問候。

不過財務經理心想,既然現在改投了新的主子,而且許半夏對他不薄,所有他得為許總掙臉,也不便與舊上司多談現在公司的帳務,他不知道趙壘與許半夏的關係。所以他雖然不敢胡說公司資金形勢一片大好,當然更不會說公司其實資金緊張,隻是簡單地說:“我們還好啦,許總今年自有資金增長很快,財力滾雪球一樣地膨脹,每天大筆資金進出,我們公司不得不為出納配了車子。雖然年關,公司要像楊白勞一樣緊張是不可能了,嗬嗬。不過我們還是忙。”財務經理不想順著趙壘的話多說公司的資金情況,一個轉彎岔了開去,“最近運輸公司的帳務獨立了出去,分家搞得我們人仰馬翻。接著又是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完了還得公證,我們得大力配合。說起來,對於我們作財務的人而言,才是年關。”

趙壘不是很明白,為什麽要請會計師事務所的人來審計?與童驍騎分家似乎也不用做得那麽興師動眾,難道是給稅務盯上了?否則許半夏怎麽可能自討苦吃尋這個麻煩?不由有點擔心,但依然平靜地道:“說起來,你們現在業務量太大,稅務局不盯上你們盯誰去?你們一家公司的稅收,可以抵幾十家小公司一年的稅收,即使考慮抓大放小,也不會讓你們輕鬆,你們門縫子裏麵掃一把,也比人家一年利稅多。你說是不是。”

財務經理不疑有他,笑道:“倒不是稅務盯上我們,我們與稅務的關係好得很,他們不會春節前夕來麻煩我們,而且許總很懂稅法,做事不會過額,不會被稅務盯上。許總隻是說既然分家了,幹脆把我們的資產好好清理一下,心裏可以有個底,順便做一下公證,大家都清楚。這一句交代,可要了我們財務部的老命了。”當時許半夏怎麽說,財務經理怎麽說,他不覺得這話有什麽可以隱瞞的。

但趙壘聽到耳朵裏卻是一下咂出什麽味道,毫不猶豫地道:“運輸公司的財務班子剛剛上馬,要他們這個時候立即著手應付審計,可能他們心中年關的感覺更強烈。”

財務經理笑道:“沒有,沒有,他們現在獨立核算,我們不管他們的事情,就連派過去幫一個月忙的人許總都吩咐不許他們多嘴插手。我們隻是審計我們自己的這一塊,沒聽說運輸公司那一塊也要求審計的。”

這幾句話,直如重拳打中趙壘心口,趙壘隻得很勉強地撒了個謊,說有人拍門找他,以後再聊,便掛了與前財務經理的電話,坐在沙發上發愣。他是最了解許半夏的,許半夏這個時候做什麽勞什子的資產審計公證,針對的是誰,他一聽便明。真是把他趙壘當什麽人了,她這麽又是審計,又是公證,節節如防賊一樣地提防著他趙壘,怕他占去一份便宜,當他是那種貪圖女人財物的小白臉了嗎?難道許半夏對他的好隻是表麵?或者還有什麽其他他不知道的?可是無論如何,趙壘心中隻覺得,許半夏那麽做是對他人格的侮辱。而他想不出許半夏如此興師動眾地審計公證還有什麽其他原因,他不是不想為許半夏找理由,可是找不到。隻有廢然坐在沙發上,茫然在茶幾上摸了半天,舉起杯子,又放下,拿起報紙,也沒興趣,最後還是抽出一根煙,點燃,把自己沉浸在煙霧繚繞中。他需要從震驚中恢複。

但是也就一枝煙的功夫,趙壘便冷靜了下來。想到兩人元旦時候的繾綣,分手時候的不舍,以及過往許半夏對他的一切一切,他不是傻子,許半夏如果有心眼,可以騙他一時,但騙不了他多時,他知道許半夏對他的情意,不會有假。理智上說,對於兩個都有不菲家業的人而言,婚前財產交代清楚,甚至簽個婚前協議,這種事情周圍很多有身家的人在做,許半夏婚前公證一下財產,卻至今沒提出與他簽訂什麽協議,其實已經算是遷就。照目前勢頭發展,許半夏的財產以後肯定是一直多於他的,他確實會比較占便宜。可是理智歸理智,驕傲如趙壘在情感上卻還是有點難以接受,總覺得自己成了占便宜的人,形象可憎。心裏不自覺地落下一個疙瘩,既不是對許半夏,也不是對他自己,而是對兩人之間的關係。

許半夏渾然不知,一覺睡得極好,起床是個大晴天,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簾淡淡撒在被子上,似乎很溫暖。雖然是周六,可最近哪有休息天,一天時間恨不得掰成幾天用,所以隻敢稍稍賴一會兒床。也就這麽一會兒時間,許半夏想到一件事。既然鑫盛最大可能的結局是被銀行收去,而銀行一般又都是最頭痛收回這種實物而非貨幣,那麽是不是可以趁此機會把鑫盛拿到自己手中?可是,象她這樣的私人公司接手的話,守在門口的農民未必肯散,而且以後必將時時被地方環保當局檢查審核,麻煩多多,一定會影響生產。也就隻有省鋼接手,地方政府當然網開一麵了,而省鋼畢竟是國有,農名始終對國營企業還是抱著信任態度的,所以在目前看來,隻有省鋼是最合適的接手了。但是省鋼應該是有心無力,它自家的流動資金還得問她許半夏調度,怎麽還可能勻給鑫盛?她許半夏則是拿得出流動資金,但拿不出購買那堆固定資產的錢,一樣的有心無力。可是,她想出一個高招,這其中如果加上蘇總在上層的活動,雖然兩家都有心無力,可或許會負負得正,最後拿下鑫盛都有可能。想到這兒,許半夏熱血沸騰,再躺不住,跳起身就向電話跑。事不宜遲,機會不等人。

許半夏如今與蘇總的交情,雖然才隻短短一個來月,可已非趙壘可望項背,她與蘇總之間的通話比與趙壘還頻繁,而且隻要是許半夏想結交的,誰能感覺不到她的熱情?蘇總早連家裏電話都向許半夏露了底。不過周六大清早的,打人家家裏電話不合適,還是打手機,再急,目前也隻是她許半夏在急,不能讓蘇總知道她的心急,否則談判的主動權旁落。

沒抱太大希望,但沒想到手機會接通。可憐的蘇總,空降接手了這麽大個爛攤子,這會兒已經開機,說明他周六也沒有休息的打算,比她許半夏還勤快。“蘇總,昨晚與鑫盛老板吃飯了,有些有趣的事想向你匯報匯報啊,嗬嗬。不知現在方不方便。”

蘇總聽了立刻笑道:“你任何時候都是方便的。快說快說,據說一直停工沒法開動。上上下下都把他們開工的路給堵了。”

許半夏道:“是啊,伍建設說了,政府也就發一個通知,拉掉他們的電,農民可是一點不客氣,天天守在門口不讓進出,他們就是想搬點什麽值錢的出來都不行。可能也就春節時候農民站崗會鬆懈一下了。昨晚伍建設談了下他下一步的打算,蘇總,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他準備把鑫盛割肉。”在蘇總的一聲驚呼中,許半夏把昨晚的談話原原本本與蘇總說了一遍。“我也不得不佩服他,伍建設壯士斷腕,可能是避免他主力被拖垮的最佳解決辦法。”

蘇總聽了一時也是反應不過來,過了一會兒才將信將疑地道:“伍建設真的下得了手?那麽狠?”

許半夏道:“這隻是昨晚他的說法,我還不能全信,最好請蘇總找他們貸款的銀行了解一下情況。不過照伍建設的性格,這個土匪會做得出來。否則他也不會有那麽大膽子挖你省鋼那麽多人了。蘇總以為呢?”

蘇總沉吟道:“小許,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就被動了。打亂原來的計劃還是次要的,關鍵是伍建設隻對你們小範圍表態,對外卻是悶聲不響,不作表態,誰都不知道他下一步究竟要怎麽做,或許對你們的表態也隻是幌子。這其中便有很大變數,在給他貸款的銀行通過協議或者法律途徑獲得鑫盛產權之前,他隨時可以跳出來搗亂。我最頭痛的是,伍建設如今把自己從槍靶的位置轉為埋伏的位置,我就很難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麽,怎麽做,對他就沒法做出預防工作。萬一他獲得什麽政經資源優勢,死灰複燃了呢?我倒是更願意看到他深陷泥沼,一步步身不由己走向深淵。那其中的趨勢,我們可以主動把握,一目了然。現在這樣不好,一點不好,我得去側麵了解一下他究竟有沒有開始這麽做。”

許半夏聽了不由道:“呀,這方麵我倒是沒有考慮到。銀行要取得鑫盛的產權,伍建設一定不會老老實實拱手出讓,肯定會拉拉雜雜,最終通過司法途徑解決。如果他再做一下手腳,最終產權到銀行手裏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如蘇總所說,這其中變數太多。最起碼蘇總想召回被鑫盛拉出去的那幫技術人員就已經有了難度。伍建設公開不表態,那些技術人員就是一直處於觀望中,畢竟他們已經出來,而且省鋼收入不高,目前又還沒有大的起色。而且伍建設的母公司如果起死回生,又很有起色的話,難保他在官司過程中忽然提出新的建議,繼續鑫盛的營運。那時候農民也鬧得疲了,銀行見貸款可以收回也就見好就收,地方政府也不想好好一個廠一直荒著沒利稅,難說他或許真能鹹魚翻身。蘇總,看來你得調整策略了。”

蘇總這一回很快就道:“小許,我能那麽輕易放手?隻要我不放手,伍建設能那麽容易得手?我倒是不擔心最終結局,我隻是怕其中變數太多,不得不花太多精力在那上麵。我現在唯一的問題隻有勸說銀行不要堆伍建設有妄想,同時又得給銀行一點甜頭,讓他們趕緊取了鑫盛的產權,了我心結。隻是我現在自己也沒錢,想給銀行甜頭卻拿不出貨色。隻要銀行肯配合,對鑫盛步步緊逼,伍建設就鬧不出啥花頭來。等吧,隻有等我把省鋼轉順利了,再給銀行壓砝碼。”

許半夏一聽,心裏放下大半,原來蘇總腦子一直是清楚的,幾句話之間就已經找到問題根本,那就是在銀行中著力。當下順水推舟,高帽子送上,順便一起附上自家的打算,“蘇總,剛才我還覺得事態嚴重了,把打電話給你的本意都差點嚇忘了。還好你指了一條路,我這兒倒是正好有給銀行的甜頭。我原本以為伍建設壯士斷腕是件好事,正好方便你我從中下手,忽略了其中的變數,想得還是太簡單了點。不過既然蘇總成竹在胸,我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也正好,我原來的思路正好與蘇總這個給銀行一點甜頭的思路相合,不知道蘇總有沒有興趣聽一下。”

蘇總聽了,笑道:“小許,你資金實力雄厚,有你搭一手,銀行方麵我就容易說話,否則我總是底氣不足,嗬嗬。你趕緊說說,我聽著。”

許半夏心說,我自有資金的實力哪裏強了,也就是拿著別人的大錢,狐假虎威而已,不過這話她是不會對被人說的。“蘇總,我本來是想著鑫盛被銀行收去的話,銀行對著這一堆廢銅爛鐵一定頭痛得很,他們一定是急於處理,希望折價賣給誰家。可是我想,隻要你蘇總一直把持著,鑫盛誰敢接手?伍建設這樣強力的人也已經撞得頭破血流了,江湖上知道好歹的人誰還敢嚐試?而比省鋼更有力的企業卻是又看不上鑫盛的規模,所以我算計來算計去,也就省鋼是最佳接替者。你們接手,政府方麵的事情容易擺平,技術人員方麵更是可以與省鋼互通有無了,而且,鑫盛的設備好好補充一下,不比省鋼同類設備差,接手鑫盛是不錯的選擇,尤其還是一個政績的轉折點,說明省鋼不僅可以維持正常運作,還能持續發展擴張了,這對於一個爛攤子而言,是多漂亮的象征啊。唯一一點不足是你們沒有資金,吃下鑫盛。所以我想不如蘇總拉上我,我們一起吃下鑫盛,由省鋼出麵,牌子也掛省鋼的牌子,流動資金全部由我解決。這才是我的粗略意向,如果蘇總有興趣,我們可以找時間湊一起詳細談談。”

蘇總旁的不說,最吸引他的是許半夏嘴裏說的政績。是,目前看來,省鋼可以勉強上馬運作了,可是要達到可以擴張的地步,起碼現在還看不到希望,估計所需時間會很長。可是他想著盡快出成績,隻有顯而易見的成績才能說明問題,才能向有關部門交出完美的答卷,達到他曲線救國,謀取心儀位置的目的。既然許半夏願意借力,又願意低調行事,給省鋼掛了名頭,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他還能有什麽說?當下就道:“小許,你今天不要再有安排,我立刻過去你那裏商量。你給我定個房間。”

許半夏滿口答應。放下電話,心裏開心,成了。本來還有點擔心蘇總不肯給她分一杯羹,或者錯估他的野心,他或許隻想拿回原來的那些技術人員便算數,並不會熱衷鑫盛那個攤子。所以在話中大大的加了誘導因素的劑量,拎出蘇總最在意的政績作為突破口。酒色財氣,蘇總占大頭的是氣,隻要他野心夠大,應該不會忽視她許半夏提出的好處。果然,他當機立斷準備過來詳談的決定,說明他心動了,而且還是很心動。如此,後麵的事情就好辦了。

隻要蘇總肯努力,那麽收購鑫盛的資金就不用自己出了,如今自己的資金也青黃不接,恨不得老鼠洞裏挖糧。這一點,許半夏早就有了計較。隻等蘇總過來後,再定具體細節。

很想第一時間就說與趙壘知道,可是趙壘關機,隻得在他手機上留了短信,沒再打他家裏的電話。想是難得周六休息,好好睡個懶覺也是有的。趙壘又似乎挺喜歡睡懶覺。想到這兒,許半夏不由對著一碗粥眉開眼笑。隻是火熱滾燙的一件事一時找不到趙壘說話,還是很有點遺憾的。

開車去公司,半路時候一個電話進來,許半夏還以為是趙壘的,一看卻是個不熟悉的號碼。接起才知,原來是東北那人的手下:王。許半夏連忙道:“王先生啊,久違久違,新年快樂啊。”心裏不禁打鼓,他們前天晚上剛剛拆了那廠,她許半夏昨天剛好聯係過屠虹,不知王今天找上門來是為哪樁。

王的聲音聽上去比較輕鬆,“許小姐,很久不見你,新年快樂。前天晚上我們把重機廠拆了,都沒遇到抵抗。我回來後我們老板說,這得感謝你啊,許小姐。”

許半夏忙道:“是啊,真快,你們老板真是決策有方,最初我還以為最起碼也要到春節後才能動手呢。請王先生轉告你們老板,我什麽都沒做,隻是個跑腿的,你們老板這麽看重我,我著實不敢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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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輕笑一聲,道:“還真被我們老板說中了,他說許小姐一定會謙虛推辭。不過我們老板一向是賞罰分明的,他說他要送一個親手得來的東西給許小姐,作為新年禮物。”

許半夏心說,你不理我就是最大的禮物了,拜托拜托。但嘴裏還是十二分的客氣:“呀,這我怎麽受得起,王先生,你跟你們老板說一聲,我這個小輩給他辦事那是應該的,我能跟著他辦事又學到東西,是我的福分,快別提禮物不禮物,折殺我了。王先生你千萬轉達。”

王笑道:“這也被我們老板猜中了,他說你一定不會收,但是他拆了重機廠心裏歡喜,他用心準備的禮物是一定要你收下的,所以一早就派出兄弟提著禮物過去你那裏。估計是十點的飛機到達你那裏,請你派人過去接一下,否則我們的兄弟到你那裏就是兩眼一抹黑了。許小姐,這是我們老板的心意,你別客氣了。”

許半夏忙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幫我謝謝你們老板,也請你們老板方便的時候到我們這兒來玩,王先生,你也有空過來玩啊,讓我作一次東。”

放下電話,許半夏一看時間已經不早,緊著趕去機場可能正好等到十點的飛機出來。也來不及叫別人了,自己防線盤一扭,直接過去機場。卻聽手機又響,這回是小刀工打來,“許總,怎麽不去廠裏了?今天起重機廠的人過來,要等你談價呢。”

原來小刀工跟在她的車後,剛才隻顧著應付王,沒留意。許半夏猶豫了一下,道:“你先跟他們談參數吧,我去機場接個人,嗯…是你們東北過來的,對,就是他們,說是送禮物過來。我有點擔心,還是我自己去一趟,不敢怠慢他們。”

小刀工聽了一下怔住:“他們還不放過我們?還要怎麽樣?明擺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好心嗎?許總,要不要我一起去?”

許半夏一聽,知道小刀工誤解了,以為是送他們的禮物,忙道:“想請你一起壯膽呢,可是你一走,起重機廠的人來了怎麽辦?你還是管著廠裏,我如果中午沒法回廠吃飯,價格你就定一下吧。放心,我不會有事,這兒畢竟不是他們的地盤。”

小刀工前天晚上剛見識過許半夏的身手,可還是不放心,他對家鄉的那些人心懷恐懼。可是許半夏說的也對,他要是一走,誰來拍板?隻得答應了。

雖然最後小刀工給勸退,但他言語中顯而易見的關心還是讓許半夏感動了幾下。人跟人之間都有感情的,起碼從目前來看,她許半夏是刀工一家的恩人,她自己雖然並沒有這個自覺,但人家是那麽認為了,也在行動上表現出來了。對此,許半夏心中有些微的內疚。

趙壘一起床打開手機,就看見許半夏的短信,想了想,沒回。洗漱後又拿起手機看一眼短信,一直到坐到飯桌邊,還是沒有撥號的興致,直到飯吃完,看時間已經是十點多,才下去找車,上了車才給許半夏電話。“妞,你周六都這麽早起來,可以評模範了。”

許半夏也已經到了車上,正悶悶不樂地想著事,接到趙壘電話,忽然就像是看見救命稻草一般,連珠炮似地道:“剛剛東北那邊給我送來個油光可鑒的大木箱子,很沉,說是給我的新年禮物,我都不知道是什麽。送東西的人也不肯跟我回市區受我招待,當即就回去。我有點害怕,不知道箱子裏是什麽。但又不大敢打開它。小刀工說他們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說實話,我也是擔心得很。”

趙壘剛給許半夏打電話的時候有點勉強,這個時候聽許半夏這麽堅強的人此刻言語裏都是滿滿的驚慌,一下心軟了,昨晚的事都拋到腦後,想了一想,道:“你別太擔心,這種飛機上麵托運過來的行李都是檢查過的,不會有大事。而且他們應該也不會做出什麽爆炸品或者射飛刀之類的下流事。不過我還是建議你路邊找個地方把車停了,先看一看,如果沒什麽,心也可以放下來。否則提心吊膽地開車也危險。”

許半夏其實自己也在找地方停車,道:“我本來是想當場就在機場看的,但怕萬一是個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機場人來人往,給人看見了不好。我也正找地方停車呢,好,這兒有個出口,轉彎停車,你等一下。”

把手機往車座上一放,現在路邊停下,然後拿著手機打開後車廂,想去開箱子,可想了一想,對趙壘道:“我還是把箱子拖到車子下麵再打開,你等著。”說完抓起木箱往地上放,還真沉,不知是什麽東西,按說他送出來的禮物不會不貴重,但是怎麽可能那麽沉?難道是什麽石頭?打開所有的搭扣鑰匙,許半夏猶豫了一下,走到側麵,不敢正麵對著箱子,然後一腳勾開箱蓋,隨即跳到一邊,“打開了,咦,裏麵好像沒什麽動靜,沒有飛刀射出來。我看看,是什麽。”

趙壘聽了也不知不覺鬆了口氣,不由笑道:“我說了吧,他們怎麽可能做那種下三流的事,再說你與他們又沒有什麽恩怨。”

許半夏應了一聲,但笑不出來,撥開上麵的蓋布,才看上一眼,腿就軟了下去,到底是見多識廣,還沒痰坐到地上,“帥哥,是兩隻小鹿,上麵一隻給轟掉半隻頭,血淋淋的,很猙獰。下麵一隻頭給壓在下麵,還看不出來。他們這是在殺雞敬猴,威脅我吧,是不是說我要是不聽話,做出什麽對不起他們的事來的話,也是一槍轟了我的頭?”

趙壘聽了也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上,道:“不是沒有可能,他們或許是在警告你不要做出屠虹他們那樣的事來。不過也可能隻是單純的禮物,那人想把自己親手打來的獵物送給你,畢竟這種東西難得,是他們東北的特產,你平時沒法見識。而且還是派專人專程送來,這個禮夠重。”

許半夏兩眼直愣愣地盯著箱子中的小鹿,喃喃地道:“我現在有點後悔不該挖胡工他們過來了,否則不會有這種事。被那幫人盯上了的話,以後沒個完了。前麵我是做事太衝了一點,沒好好考慮後果。”許半夏以前打架動刀子,血見得不少,自己的血也見過,更有冬天糾集夥伴殺狗吃肉的壯舉,她從不怕放血剝皮,按說看見小鹿上的血是不會害怕的,她看見的是死鹿後麵陰森森的人。

趙壘雖然以前也勸說過許半夏放棄從東北火坑裏挖人的打算,可現在事到臨頭,再提也沒有意思,便道:“妞,凡事往好裏想,或許真沒什麽大事。而且你目前為止還是幫了東北那邊的忙,隻要以後不做挖他們牆角的事,不與屠虹交往,他們能無事生非嗎?他們也沒閑著。畢竟他們是拋頭露麵做生意的人,不可能太亂來。事情已經到此地步,你沒有退路,還是想想怎麽化不利為有利吧,我也替你想想。但屠虹那邊你是千萬不要再有任何牽涉了。”

許半夏心想,昨天才剛與屠虹聯係過呢,看來這事也得放手了,否則把東北那人惹急了,即使他手裏沒有她許半夏搗鬼的證據,也難說他會叫殺手拿把獵槍轟掉她的半個腦袋。想著都怕。踢上箱蓋,把箱子搬上車,這才又對趙壘道:“我知道了。以後怎麽避得遠就怎麽做吧,回頭我跟那些東北來的工程師們也說說,讓他們也收斂著點,別到時候給我惹了麻煩。帥哥,其實我今天打你電話本來說的是另一件事,蘇總等下要過來,他想與我談談我們聯手吃下鑫盛的細節。”

趙壘一聽不得不服,剛才還聽許半夏說話聲音都變,這會兒一下就放下了,談起別的事,真是舉重若輕,要是換成其他女子,還不哭爹喊娘?又想到自己昨晚還在擔心許半夏資金不足,怎麽她現在倒有力氣收購鑫盛?不由疑惑地道:“你拿得出那筆錢?我起碼知道,省鋼是拿不出的,難道錢都是你出?你可別占用流動資金貸款,否則光是利息就壓死你。”

許半夏道:“我是從昨晚伍建設割肉把鑫盛拋給銀行這事得出的主意,要說叫我從伍建設手裏買,我也拿不出那麽大筆的錢,但是與銀行的話那就不同了。所以我才要拉上蘇總,沒有省鋼,銀行不會便宜我。因為目前看來隻有省鋼才是唯一最佳接手人,可正好省鋼沒錢,所以給我鑽了空子,他不得不找一家拿得出大量流動資金的人合作。我正好是個雖然拿不出大筆自有資金,流動資金卻是不愁的人;又不是太強大,容易控製,所以蘇總被我一說就心動,當即就拍板說要過來詳談。可能他現在正在路上。”

趙壘正想順口說出“要不要我過去”之類的話,忽然心裏不知怎的抽了一下,把那話咽了回去,想了想才道:“妞,你走穩一點,伍建設前車之鑒在,鑫盛要開好,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那箱禮物…”趙壘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過去陪你吧,你現在心情一定很複雜,我跟你說說話開解一下也好。”

許半夏聽了很是感動,趙壘是打心底裏地為她好,她能不知?但是她知道趙壘現在也是忙得轉不開身,她雖然想他過來,可說不出口,思量再三,才道:“你那麽忙,還是別過來了,我還好,這會兒比起當初在東北,還是好很多了。沒關係,相信我是很堅強的。雖然我很想你,但是我也沒時間去找你,我們都一樣。”歎息之間立刻就轉了話題,“我還沒說完收購鑫盛的計劃呢。”

趙壘正聽著許半夏的話心裏歎息,這妞現實得要命,理智得要命,要用看尋常女子的眼光來看她的話,可能可算是冷血,她對他已經是最大限度的好了吧?沒想到許半夏會一下就扭轉話題,一時有點不適應,正好他也到了廠裏,一邊下車一邊道:“我到公司了,你說的計劃我大致有個數,是不是想通過關係跟銀行簽訂一個桌麵下的協議,你多少錢買下鑫盛,幫他們銀行解決壞帳,然後他們銀行立即把多少錢用貸款形式返還給你,你等於是空手套白狼,對不對?”

許半夏驚訝地道:“咦,你這個乖寶寶怎麽會知道這種歪門邪道?”

趙壘哭笑不得地道:“這種事我以前接觸過,還是銀行自己找上我的,說希望我消化一家破產抵債企業,他們銀行解決貸款。那時利息高,我一算這每年的財務費用就不得了,沒答應。現在貸款利率低,這種辦法可以考慮。你跟蘇總盡管放膽開價,他這人社會效益第一,收購企業這麽長臉的事,他一定熱衷,你算是抓到他的點子上了,不要太客氣。”

許半夏這會兒老老實實了,原來趙壘沒她想像的那麽正統。兩人又扯了幾句話,這才放下。許半夏感覺那箱禮物帶來的緊張感輕了許多。有個人分擔的感覺真好,她現在已食髓知味,所以有重要事情,第一個先想到給趙壘打電話商量匯報。

許半夏開車回到公司,才下車,就見胡工和刀工等幾個老工程師一起迎了過來,一想就知,肯定是小刀工與他們說了。本來她不準備把那箱子給他們看的,怕嚇著他們,但現在他們都已經知道,再說他們現在又處於心裏過敏期,這種與東北那人私相授受禮物的事本就敏感,如果回避不給他們知道,反而可能導致他們東想西想,隻有開箱了。

當著他們的麵,許半夏拖出箱子,打開,然後無聲地站在一邊。很快,就看出眾人的連跟她一樣變得煞白,有的還白裏透青,胡工事唯一的女性,更是支持不住,站到一邊幹嘔。這時小刀工了過來,他的臉色也很差。一眾人沉默了很久,才聽小刀工道:“是麅子,還是野生的,雖然說麅子很傻,可要打到它,而且正打到頭,還是要有點槍法的,他們送這件禮物來,是想威脅我們吧。”

許半夏道:“我也這麽想,一槍能轟掉麅子半個頭,這槍即使不準也已經夠可怕。下麵還有一隻,我們翻看一下。”人多膽氣壯,再說許半夏已經有了一段時間的心理建設,所以把上麵的死麅子拎走的時候,也不是太害怕。

下麵那個麅子可就幹淨得多,躺在箱底咋一看似乎沒有傷痕,扯起來了才看出,麅子腦門上一隻黑洞洞的槍洞,猶如計算過似的,這槍洞正好在兩隻耳朵的正中間,一槍斃命。這一嚇,雖然沒比轟掉半個腦袋來得有效果,可往深裏一想,卻是叫人腿肚子打抖。這槍要是瞄準自己呢?自己有傻麅子跑得那麽靈活嗎?眾人又是麵麵相覷,許半夏手上早沒了力氣,死麅子頹然落進箱子。

眾人都無言,都沒什麽話可說,前天的事剛聽說,今天這個箱子就送到,還能說明什麽問題了?無非是警告他們收起尾巴做人,不要亂說亂動。

還是許半夏說話:“大家也別太擔心,你們在東北的時候他們也沒拿你們怎麽樣,到了這兒,他們更不可能怎麽樣,隻是嚇唬嚇唬我們而已。”邊說邊扶起胡工往辦公室走,“不過我們也得有點防備才好,有些事不能做得太明顯了。”

胡工一家都知道許半夏說的是什麽意思,自此以後,他們即算是寫揭發材料,也不敢讓一起過來的老夥計們知道了,也不便多叫許半夏出麵與屠虹聯係,他們是有良知的人,不想太牽連許半夏入那泥沼。而小刀工則是走得更遠,他基本上已經放棄了扳倒那人的念頭。胳膊拗不過大腿,自身的能量幾許自己最知道,除非真是不要命了。可已經有過一次不要命導致的遭遇,小刀工心中想沒有陰影也難。

對於許半夏而言,這下心理負擔少了許多,與屠虹聯合想要扳倒東北那人,她本就勉強。這下不用再多花心思敷衍胡工了。

回到辦公室,打王的手機不通,又不敢直接去給那人電話,隻是給他發短信,很簡單的幾個字,“謝謝你,幫我管住那幫人”。很快就接到回來的短信:“你沒有誤解我的意思,很好,聰明。”

許半夏看了在心裏罵一句:他媽的臭流氓,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明明送這一箱“禮物”來主要是為威脅警告,卻偏要人假惺惺地說成是他在幫忙,幫她壓製胡工等人,使她易於管理那幫人。夠虛偽。他那麽惡霸在前,誰還敢“誤解”他的意思?要是時光倒退一百年,隻怕他還想叫人衝他山呼萬歲吧。不知平時他周圍的人是怎麽自處的。看王與以前那幾個大漢都是噤若寒蟬的樣子,估計也是給壓服了的。許半夏可不想成為那人的手下,以後沒事,隻要與那人稍微有關的,她是堅決退避三尺。否則不是自討苦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