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曉

“出什麽事了?”當柳吟溪淡淡的聲音在大堂裏響起時,殷如花止住了叫罵,一雙眼睛落在她雪白的長裙上,若有所思。

柳吟溪被她看得有些別扭。忽然殷如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吟溪啊,如今我別的人指望不上了,可就全靠你啦!”

柳吟溪心裏一縮,卻鎮定道:“究竟是為的什麽?”

殷如花扯著柳吟溪進了內室,壓低聲音道:“小月這死丫頭窩藏刺客,昨天晚上。我還蒙在鼓裏呢,居然一大清早的,錦衣衛就來抓人了。從她被窩裏把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拖了出來。她自己也被一條大鏈子銬走了。”

“刺客,刺誰?”柳吟溪睜大眼睛。

殷如花努了努嘴:“還不是衝著宮裏那位爺?這一年裏頭,來來往往,都好幾回了。要不是爺命大,早被他們得手了。”怡春園的人提及宮裏的魏公公,無不恭恭敬敬,以“爺”相喚。

“班主,您先別急,依我看此事,隻怕尚有斡旋餘地。”柳吟溪勸道,“你想,依爺的手段脾氣,這事兒落在誰家,不是立馬的滿門抄斬?爺隻是叫人帶走了刺客和小月,還沒有追究旁人,這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

殷如花眼睛一濕,垂下頭歎息一聲。

“這好好的園子說封就封了,這往後一大家子人還怎麽活呀?”

柳吟溪道:“反正,總得等爺先消消氣再說。”她嫣然一笑,又眨眨眼睛道,“其實爺那一邊的事兒,還不全看班主您的本領?少不得給他老人家多請幾回安咯?”

殷如花麵上一滯,紅著眼歎道,“他有些日子不肯見我了。”

——

柳吟溪在園子裏轉了一圈,那些亂糟糟的哭聲,把她的心一道道的豁開口子,淌著血。

回到屋子裏,她撲過去一把抓過狀台角上一隻棄置的煤玉胭脂盒子,翻過來。盒子底密密麻麻的劃著道道。柳吟溪拔下發髻上的銀簪子,在盒底劃下深深的一痕,兩痕。

每一道劃痕中,深深嵌著紫黑色的胭脂,和了灰塵泥垢,刻骨滄桑。

柳吟溪忽然想起了什麽,噔噔噔的跑到了後院。柴房的門半掩著,裏麵黑咕隆咚看不清。柳吟溪想了想,一腳踢開柴門,一件巨大的東西忽的飄晃過來。

柳吟溪悚然一驚,待那人死白浮腫的臉轉過來,嘴角掛了一絲紅。

柳吟溪見血,忍不住別過臉要嘔。

是林媽,自己吊死了。

——

迎賓樓。

“一壺上好的明前。——再來一盞上好的杏仁茶。”

夥計飛快的抹了一把桌子,把手巾望肩上一搭:“好嘞——明前一壺,杏仁茶一盞——”

迎賓樓是京城裏最大的茶館,三教九流雜聚的地方。

這一天風和日麗,竹簾割開了明晃晃的陽光,茶館裏已是人聲鼎沸,人頭攢動。

僻靜的閣子裏坐著兩個人。

臨窗的男子金帶束發,一襲天青色長袍,手持玉扇,精致華貴的眉宇間壓著一縷幽幽的清風。坐在他旁邊的也是一個清清俊俊的公子哥,雪白的長衫一塵不染的,靜靜的聽著外麵的動靜。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門簾兒一挑,進來一個穿馬褂戴瓜皮帽的中年商人,一撩下擺,坐在兩人對麵。

“唐老板——”蕭亦航舉止優雅倜儻,笑容可掬的為來人斟上一杯熱茶。

那姓唐的瞪著雪白的瓷杯中,沉沉浮浮的青綠葉片,半晌後,方才澀澀的出言道:“侯爺,恕在下直言,‘追風劍’孟青紫已經是我們手裏最出色的殺手了。”

蕭亦航聞言,手中的玉扇猛合,驀地眯起眼簾。

坐在他旁邊的白衣公子哥卻顯得有些沉不住氣了,壓低了聲音道:“我知道白蓮教是京城乃至北方勢力最盛的殺手組織,我也知道這一回你們派出了最好的殺手。可是他還是失手了。我為他付出了天價,卻沒有收到任何成果,弄不好還把自己給暴露了。更加失望的應該是我吧?”

唐老板茫然的搖搖頭,歎息一聲。

“刺殺那人,恐怕是天底下最艱險的任務了。自從我接下你這筆生意,一共動手了四回。”

白衣美少年眉眼冷淡,嗤笑一聲,哼道:“回回铩羽而歸。”

唐老板聞言麵色一僵,半響後,才賠著笑臉續道:“不是我唐海誇口,我們白蓮教攬下的生意,不敢說算無遺策,但絕對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白衣少年一揚眉,正要再辯,旁邊的蕭亦航一隻手輕輕按在她手背上,眼神示意了一下。

白衣少年扭頭看著他,雖心有不甘,卻也一抿嘴,兀自安靜下來。

蕭亦航笑了笑,又問:“動手了這麽多回,總不至於連那人的身手也沒摸清吧!”

唐海黯然地搖頭。

“第一次你拿出了價值三萬兩的一隻翠玉鼻煙壺,我們派出了花妖新娘陌采青,算是投石問路。陌采青扮作江湖賣解女子,元宵節進宮獻燈,被立斬於燈市口。”

“第二回你拿出了兩顆價值二萬兩的南海夜明珠,我們派出了邙山酒鬼胡中流,手段更高些的,結果還是近不了他的身,被他手下的一名錦衣衛生擒,胡老兄不願受他毒刑拷問,自己服毒死了。我們自此懷疑那人身邊伏有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