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步步青鸞 第33章 指尖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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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已過,紅日懸空,慧明在將胤禛帶到了了塵大師麵前。

胤禛情緒低落,正準備下跪行禮,卻被了塵大師雙手扶起。

“殷施主,雖老衲答應了收你為徒,但你不必進行大禮。”

胤禛感到惶然:“大師,弟子愚昧不解,是否大師反悔弟子入寺?”

“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既承諾殷施主在先,就不會反悔於後,殷施主,你可曾記得,老衲收你入寺當日,你答應過老衲的三個條件?”

“弟子記得。”

“好,你重述一遍。”

“第一,絕不可以和大師以師徒相稱;第二,可帶發修行,為本寺俗家弟子,隨寺中師兄弟鄉間習武;第三,必須遵守本寺門規戒條,如有違犯,依寺規處置。”

“很好,老衲希望你不但記得,還要做到,你既為本寺弟子,就應當靜下心來皈依佛道,不要被外界的紅塵俗世所困擾,你可能做到?”

“大師教誨,弟子謹記於心,定當在寺中潛心修行,努力習武,絕不觸犯規條。”

“好,你既已明白,老衲也無須贅述,你下去吧!”

胤禛離開禪院以後,滯留在了塵大師身旁的慧明卻顯得有些不安,上前兩步,欲言又止,了塵大師在佛前敬香,禮畢,不急不緩地道:“慧明,你可是有話要說?”

“大師,殷施主外出歸寺之後,一直悶悶不樂,弟子今日在後山上看到,他與妙華師太的女弟子青鸞似乎有些感情糾葛,他既沒有看破紅塵,又屢次觸犯寺規,大師你為何要一再遷就於他?”

“慧明,老衲留下他自然有老衲的用意,你無須多問,這位殷施主,你要小心照顧他,明裏教武,修行,打雜,做到一視同仁,但,別讓他吃太多的苦,暗中要注意他的行動,有什麽情況,立刻向我稟告,聽明白了嗎?”

“弟子明白,可這位殷施主到底是何身份?要如此小心照顧?”

“既已明白,就不必多問,這件事非同小可,你不要去想殷施主的來曆,凡事小心,千萬謹慎,如有差錯,將會功虧一簣。”

慧明不敢再多問,雙手合十,默默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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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禪院後,胤禛穿過了大雄寶殿的殿前廣場,有很多弟子都在練武,棍法,拳法,虎虎生風。胤禛站在原地,垂著眼睛一動不動,時間過去了許久,他似乎想明白了什麽,眼神由哀傷苦悶轉為清朗堅定,默默走上前去跟著數位弟子一同練武。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一個多月過去了,胤禛這一個月來一直早出晚歸,潛心練武,鄉間樹林裏到處都可以看到他勤學苦練的身影。

這一日,胤礽挑著兩桶水經過殿前廣場時,卻看到幾位師兄弟聚集在一起,似乎在研討什麽。

胤禛放下水桶,走上前去擠進了人群,隻見一位師兄手裏拿著一片樹葉,用力往前一擲,那樹葉卻力道飽滿,宛若刀片一般,直直將不遠處梧桐樹上的一根樹幹削了下來,圍觀的眾位師兄弟拍手叫好。

胤禛覺得不可思議,一片小小的樹葉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殺傷力,師兄卻不以為然地告訴他:“隻要力道夠強夠快,別說是一片小小的樹葉,就算是一張薄薄的宣紙,也可以發揮出削鐵如泥的巨大威力。”

胤禛私下練了許久,卻始終不得其法,樹葉太輕,根本飛不了多遠,更別說有什麽殺傷力,他感到很苦惱,對這一招越發練得更用功,像著魔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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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三個多月,終於有藍齊兒的消息了,呂四娘拿著信件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小師妹正在收拾行李。

“青鸞,你這是?”白衣女子感到不解。

“我要回山上去,去見師傅。”青鸞從容地說,似是下定了決心。

白衣女子拉住小師妹的手,笑著道:“師妹,我跟你一道回去。”

青鸞睜大眼睛,隻聽得大師姐開心地道:“藍齊兒派人給我們送來一封信,她沒事,而且活得好好的,讓我們不要擔心她。”

“真的嗎?”青鸞喜出望外,連接接過信件拆開看了看,果然是二師姐的筆記。

“剛才我在街上采辦東西,忽然有一個孩童跑過來,將信件遞給了我,我起初還懷疑是有人使詐,沒想到真的是藍齊兒傳來的消息。現在好了,知道她沒事了,我們就可以回山見師傅了。”呂四娘暗暗鬆口氣。

“可是,既然二師姐沒事,她為什麽不回來見我們呢?她人又在哪裏呢?”青鸞感到疑惑不解。

“她信上沒說,估計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吧!”呂四娘將信件收納起來,轉身也去整理東西。

“師姐,我最近老是心裏發慌,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青鸞想了想,又低低地道:“曾靜師兄,他已經有一陣子沒露麵了,還有師伯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麽,好久都沒見到他們了。”

“師伯他們有要事在身,向來都是說走就走,我們這些晚輩也不好過問。”

“嗯,我明白。”青鸞點點頭,告訴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青鸞,我們這就回山了,你要去跟那位殷施主道別嗎?”白衣女子忽然問,聲音低柔不明。

青鸞回頭,呆呆的:“師姐,你為什麽會這麽問?我跟他……”

“那位殷施主對你向來都很特別,他好像非常喜歡你,你也曾照顧過他一段時間,如今我們要走了,去跟他道別也沒什麽呀?”

“我不去。”青鸞一反常態的很堅決:“我不想再跟他有過多的牽扯。”

呂四娘怔了怔,無奈地道:“你真不去?”

“不去。”青鸞將手裏的包袱打了個結,轉身去拿牆上的佩劍。

呂四娘搖搖頭,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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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鄉間樹林,陽光稠密如織,樹影斑駁參差。

胤禛手指尖擒著一片樹葉,靜立在原地。

他閉著眼睛,醞釀了許久,終於發出了氣勢磅礴的一擊。

薄薄的樹葉如飛刀一樣,嗖的一聲,直直釘在了不遠處的樹樁上。

胤禛慢慢睜開了眼睛,慢慢地,一抹激動的笑意染上了他的唇角,他看著那樹樁上的飛葉,神采飛揚無比,林間的朔風鼓動他的僧袍,樹梢間抖動的日光勾勒出他俊朗如畫的身姿。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刻的喜悅。

然而,有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突如其來。

“殷公子?”一個溫柔的女聲,來人步履輕緩,慢慢靠近身來。

胤禛警惕地回頭。

是呂四娘。

“呂姑娘?怎麽是你?”他收斂了自己的戒備之心,笑著迎上前去。

“我來跟你道別。”白衣女子撫摸著自己的發辮,嬌羞地道,“我們要走了,雖說你我交情並不深,可是我還是認定了,殷公子是我呂四娘的朋友。”

胤禛笑了,爽朗的笑聲。

“我也一直拿姑娘當朋友,既然你們要走了,那就後會有期,希望你們一路順風。”他拱手施禮,淡淡的話語雖然有些客套,卻似乎並無不妥。

然而呂四娘卻感到失落,轉而深吸口氣,強笑道:“好,公子也好好保重。”

胤禛點頭。

呂四娘轉身去了。

胤禛臉上的笑容漸漸逝去,渾身變得僵硬。

她們要走了,要去哪裏?青鸞,我的青鸞,你是飛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這一月來,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她,不去看她,不去在意她,可是眼下她真的要離開了,他還是感到害怕,害怕再也見到這一張臉。

胤禛飛鴿傳書給隆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