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步步青鸞 第29章 兩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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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的樹林中,年羹堯縱身一躍,截住了青鸞的去路。

青鸞情緒激動,肩膀簌簌抖動著,忽然抬手捂住嘴。

年羹堯定定地望著她,半響,才慢慢伸出一隻手,似乎想觸碰她卻有所顧忌,隻得啞聲道:“真的是你嗎,青鸞,我不是在做夢吧!”

她不說話,背轉過身。

年羹堯的眼眶慢慢紅了,眼底有一抹撕裂的痛,連聲音都顫抖起來:“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難道這就是你懲罰我的方式,你這樣比殺了我更讓我痛苦,你知道嗎?我回到家裏,爹娘告訴我你嫁人了,我死活不信,我一直在找你,我去過孫家,孫家的人說你逃婚了,我天南海北的找你就是找不到,你為什麽要背棄我們之間的誓約,你為什麽不等我回來?”

青鸞深吸口氣,抬手拭去臉上的的淚痕,倏地轉過身來正視著他,一字一句。

“年大人,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在一起,我以前以為我喜歡你,後來我才發現我對你的感情不過是兄妹之情,並無他意。至於逃婚,我沒有,孫員外死了,我被趕了出來。”

“那你為何不回家?”

“回家?家在哪兒?年大人,你最好看清楚,我現在已經不是年家的人了,你身在高台,我身處草莽,我們的距離隻會越來越遠,我們根本不該再見麵的。”青鸞狠心說完絕情的話,轉身欲走,卻被年羹堯拽住手臂。

“我不相信。”他看著她的眼睛,苦笑著:“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這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話。”

“無論你信不信,我跟你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年大人,請你放手!”她強迫自己不去看他,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很冷淡。

“你若不跟我回去,你能去哪裏?”他緊盯著她,不肯鬆手。

“去哪裏都可以,我隻要離開你就行。”她再一次說出殘忍的話。

“你恨我?”他忽然笑了起來,有些絕望地:“原來你一直恨我?青鸞,你騙不了你自己,你會恨我,是因為你心裏有我,你恨我為了功名,離開了家,讓你無依無靠,對麽!”

“年大人,請你自重,不要再說一些妄自菲薄的話,我對你並無情意,也請你不要再糾纏我。”青鸞推開他的手,疾步離開。

年羹堯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因為她的最後幾句話雙腿膠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眼前的青鸞讓他覺得陌生,覺得恍若隔世,他不明白,她為何不懂他的煎熬,為何如此絕情。

看到青鸞已走遠,胤禛雙手負後,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他站在年羹堯身旁,打量著對方臉上痛苦的神情。

年羹堯自覺失態,連忙提口氣,調整一下情緒,向胤禛微微頷首致意。

胤禛突地笑了一下,笑容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和冷冽,慢聲道:“羹堯,無論你對青鸞是什麽樣的情感,從今天起,我希望你收斂你自己。”冷冷的警告。

“四阿哥,你這話從何說起?”

“我說得清楚,你聽得明白,我不想再看到青鸞傷心,她已經放下了過去,你也應該放下,你這樣糾纏她,隻會讓她更加痛苦,所以請你克製自己對她的感情,不要再去刺激她。”

“四阿哥,微臣隻是?”

“無需多言,你隻需記住,青鸞不屬於你,以前不屬於你,今後更不會屬於你。”

年羹堯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麽。胤禛不再理他,隻身往前走去,走出去好遠回過頭,發現年羹堯還滯留在原地。

“怎麽,還不走?”他催促道:“莫要讓國舅大人久等了。”

年羹堯回過神來,默默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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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從後山回來後,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肯出來。

呂四娘在門外喊道:“師妹,你怎麽了?你這個樣子我很擔心你,你快點開門?”

青鸞伏在桌前,雙手捂住臉,失聲痛哭。

她知道自己說了謊,她根本放不下過去,也忘不了年羹堯,她多麽想一直陪在他身邊,如果不是爹娘來找她談話:為了羹堯的前途,為了年家的臉麵,你就離開羹堯吧,母親含淚的話語曆曆在耳,她隻是一個膽小鬼,更是一個感情上的逃避者,她不想看到養父養母為難,她隻能狠下心離他而去,背棄他們之間的海誓山盟

在山上修行的這段日子,她一直以為自己放下了,直到再次見到他,她的心還是會撕裂般的痛,原來對他的愛不曾遺忘,隻是深埋心底,而心裏的那道傷疤一旦被揭起,就會時時刻刻淩遲著她,讓她越痛越清醒。她今生注定無法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這種痛苦會一直伴隨著她,直到她老去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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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一路風塵仆仆,回宮後,先去了太子胤礽的居所毓慶宮。

皇太子還沒有醒過來,太醫院的太醫進進出出,急得快瘋了。

胤禛走到病榻前瞧了瞧,太子嘴唇幹白,氣息微弱,羸弱的身子掩在帷帳身處,像一團棉絮。

生平第一次,見到胤礽這個模樣,他一向都是意氣風發、精神百倍的樣子,難得這麽安靜這麽脆弱。

胤禛的心裏溢出一絲感慨。

“二哥,二哥!”他伏在榻前,輕輕喚了兩聲。

皇太子沒有睜開眼睛,嘴唇卻微微動了動,似乎在囈語些什麽。

胤禛將耳朵湊近了些,仔細聆聽著。

“藍齊兒是皇妹,不得動她。”

胤禛的眼睛越睜越大,太子還在吃力地囁嚅什麽,他的手裏緊握著一個玉佩。

胤禛掰開太子的手,終於看清楚了那枚玉佩的模樣,隻屬於皇室的青龍玉佩。

養心殿裏,燈火幢幢,自從太子遇刺後,康熙已經幾宿沒合眼了,他掛念太子的安危,容妃在旁陪伴,聽到萬歲爺不停地歎氣,正待勸解一些,康熙卻站起身來,惶惶然往殿外走去:“擺駕毓慶宮!”

就在這時,胤禛迎麵走了進來。

“皇阿瑪,兒臣有要事稟告。”雙手連襟,單膝跪地,語聲急促。

康熙愣住了,定定地看著數月未見的胤禛。

昏暗潮濕的地牢。

康熙,容妃,胤禛一行三人在侍衛的簇擁下,快步穿過狹窄的走廊,徑直來到了一座牢房前。

牢門裏,被重刑折磨得渾身血痕的女子趴在草鋪上,一動不動,死去一般安靜。

康熙命令道:“快把門打開。”

站在一旁的衙役嚇得渾身一抖,急忙上前,嘩啦啦掏出腰際懸掛的鑰匙,打開了牢門。

康熙和容妃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關切地望著地上的女子,容妃心裏一疼,忍不住抽泣起來。

女子頭發蓬亂,臉上滿是血汙,根本分辨不出真容。

胤禛也仔細地辨認著,他也無法確定。

康熙慢慢閉下眼睛,半響,顫聲道:“把她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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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皇太子終於醒了過來,和她一起醒過來的還有藍齊兒。

康熙這邊看了看,那邊瞧了瞧,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下。

藍齊兒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奇怪地打量著四周。她不是在牢房裏嗎?怎麽會忽然躺在這麽舒適溫暖的大床上,有人救了自己嗎?是師姐他們嗎?

思緒一片紛雜,她無法想得更多,因為頭痛欲裂。

這時,一張關切的臉忽然湊了過來,一個很溫柔的聲音在耳邊想起:“你醒了,還痛不痛?要不要吃東西。”

藍齊兒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穿著華貴的衣服,梳著滿人的旗頭,臉上掛著慈祥又心酸的微笑。

“你是誰?這在哪裏?”藍齊兒兩眼茫然,虛弱地問。

“藍齊兒,我是你額娘啊!”容妃撫摸著女兒的臉,慢慢落下淚來。

“額娘?”她卻覺得陌生,往床榻裏頭縮了縮,避開她的觸碰。

“孩子,你不要怕,額娘不會傷害你,再也不會有任何人傷害你了。”容妃輕柔地說著,想要化解對方的恐懼和排斥。

藍齊兒拉起被子,默不作聲著,將整個人藏了進去。

容妃扯了扯被子,發現裏頭的人也在用力揪著被子,不讓人掀開,似乎隻有躲在被子裏麵才是最安全的。

看著藍齊兒這個樣子,容妃難過極了,卻聽到康熙在身後說:“給她一些時間,她會慢慢接受的。”

一牆之隔屏風後的床榻上,皇太子胤礽大睜著眼睛,虛弱的神情裏湧出了無邊無際的空茫和死寂,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他隻是想救她,而救她的代價就是永遠失去她,一旦她真的被皇阿瑪認為女兒,那麽,他今生今世都無法擁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