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胖虎!”

夏亦貼著手機穿過車流橫行的街道,往對麵快步過去,電話裏信號時弱時強,還能聽到嘩嘩的流水聲,求救的人是他發小,不過是福利院長大的,時常偷跑出來和他廝混玩耍,現在也坐在他租住的廉價房附近。

“.……老亦……我在……上次收廢品結果被打的那條巷子,第二個下水道井口。”電話裏斷斷續續的聲音在說著,夏亦也找到了那條巷口,四處張望,“沒有你說的下水道井蓋啊。”

“……在你腳下。”手機裏、身下弱弱的聲音飄來。

夏亦放下手機,垂下視線,隻見下水道井蓋孔上,露出一對幽怨的小眼睛朝他眨啊眨啊,“老亦,兄弟這下終於是有救了,不知道哪個王八蛋,把摩托車壓在井蓋上。”

旁邊,確實停了一輛重型機車,厚重的車頭偏過來,輪胎一截正好壓在井蓋上。夏亦偏了偏車頭,是鎖上的,這條巷子又經常沒人過來,也不知樓上哪戶的,咬牙用力將車頭抬起一點,朝旁邊挪動,這才移開。

片刻,夏亦就靠著車座喘著粗氣,那邊井蓋鬆動,被慢慢頂起,吱嘎一聲推到旁邊,鑽出一張烏黑麻漆的大圓臉,露出兩顆大黃牙,嘿嘿的笑起來。

隨後,肥碩的身形嘩的出水爬上地麵,一股爛鹹魚、煮榴蓮的惡臭撲麵而來,夏亦趕忙捂著口鼻,對麵那個胖子幾乎全身濕透,半個屁股白花花的露在外麵,他不好意思的提拉下褲子。

“德柱,轉行偷井蓋了?”夏亦找了身上一塊手帕遞給他。

“哪能呢,被人坑了,說這下麵有一塊大廢鐵,就過來看一下,剛下去沒多久,井蓋就被人給蓋住…….”

“該,還不是貪惹的。”

趙德柱將頭上的爛菜葉摘下來丟地上,擦了擦臉,見到夏亦手中塑料袋裏的飯盒,眨了眨眼:“亦哥,也開始做飯帶去吃了?你好像沒這習慣吧。”

“拿去。”夏亦將早上小瑜給他的飯盒遞過去,飯還剩了不少。那邊胖子也不客氣,大口大口往嘴裏刨著冷飯涼菜,鼓起腮幫咀嚼著說:“小瑜對你可真好,就跟我家小花一樣。”

“你家小花留學多久準備回國?”

胖胖的腦袋搖了搖,“不知道,反正她缺錢,我就給她掙唄,供一個留學生可不容易,今天就一分錢沒掙到,明天起碼要跑半個城收廢品。”

兩人說了一陣,趙德柱突然停下筷子,看了看周圍,小聲道:“老亦,兄弟有件大項目,咱倆把它做了,五五分如何?”

“你他娘的少惦記外麵那條鐵軌,你撬一下試試,咱倆捆一起都陪不起。”夏亦靠著機車點了一根煙。

“真當我傻啊,撬的動,也馱不動啊!”

這時巷子裏有人過去,趙德柱話語停了一下,等那人離開,這才重新接上之前的話,比出一個手勢:“今晚十二點,我來找你,放心兄弟隻是收破爛的,絕對不做違法的事,到時你陪我過去就是。”

夏亦吐出一口煙,看了他一陣,點頭:“行,陪你去一趟。”

話語剛落,一個老頭提籃子正好從他倆身後的樓上下來,帶著老花鏡看著髒兮兮的趙德柱,“你修下水道的啊?要不,幫我把家裏的廁所也通一通?堵了好些天,也沒人上門來。”

“給錢不?二百五少一毛不行。”

“這麽貴啊,算了算了。”

“那就二百五整多一毛都不要。”

“那還可以,跟我上來吧。”老頭腦袋可能不太靈光,想了下便點點頭,轉身回去,胖子連忙抹了抹嘴,將飯盒還給夏亦“就這麽定了啊。”

說完,摟了一下褲子跟著老頭往樓上竄。夏亦搖頭輕笑著將飯盒放回塑料袋裏,朝租住的房子那邊走去,這幾條街離城中心很遠,幾乎是邊緣地帶,屬於城市發展規劃遺棄的方向,差不多可以定義為城中村,或者貧民窟。

好在還通電通水,房租也並不貴,不然以夏亦手裏那點錢,根本租不起。回到街上,來到小瑜家的雜貨店,那姑娘心不在焉的守著貨櫃,因為眼睛的緣故,哪兒也去不了,隻能在熟悉的店裏幫忙做點事。

“謝謝你的盒飯,明天是周六,我休息,就不用給我做飯。”夏亦來到少女麵前,交還了飯盒,眼睛不時看向裏麵,畢竟二十歲,身上也沒什麽錢財,又難得光顧這家生意,自尊心上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家裏要是有什麽不方便的,我可以幫忙做一些。”

小瑜還未說話,身後的裏間,傳來婦人的說話聲:“喲,這麽快就想當上門女婿了?”

“你別理她,亦哥,你身上什麽味好難聞啊。”小瑜怕後媽的話傷到夏亦,連忙轉開了話題。

“今天救了一個被困在下水道裏的胖子。”夏亦笑著揮手,“沒事,阿姨那是愛護你才這樣說的,那我先走了,有事衝樓上叫一聲,我在家的。”

鋪裏,磕著瓜子的婦人探出頭,叫道:“放心,有事兒一定找你。”

夏亦笑著點點頭,隨後走入破舊的單元門,神色漸漸沉了下來,打開租住的房間,捏緊的拳頭好半天才鬆開,“深吸呼吸……夏亦…..你要克製……克製……”他捏著洗漱池的邊沿,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自言自語一陣。

時間緩緩流淌,出租房坐著各種各樣的人,有時會傳來男女喘息的劇烈運動聲,也有家暴的毆打、淒厲慘叫聲,當然也有孩童歡快、哭鬧的聲音,各式各樣的都有。

“吵什麽——”

對麵家暴的聲音越來越大,夏亦猛的睜開眼睛,抓起衛生間一件東西,走到了陽台上,此時天色漸黑,對麵破舊的居民樓間,三樓敞開的窗裏,一名拿著棍棒的男人破口大罵的毆打一名婦人,淒厲的慘叫正傳出來。

下一秒,玻璃盡碎,舉著棍棒的男人嘭的一下倒地,隻留下女人抱著發絲淩亂的頭看著地上一支通便池的橡皮蓋子,在地板上轉動。滿是淤青的臉抬起來望出去時,那邊並沒有看到任何人。

此時,夏亦滿頭虛汗的睡了過去,不久之後,胖虎打來了電話。

…….

繁星在黑夜鋪砌出一條星河,皎月掛在樹梢,照下青冥的冷光,荒草叢間時有時無傳來陣陣蟲鳴,一條小路延伸至前方,有亮晃晃的燈光搖晃著照過來,以及吱嘎吱嘎的鏽跡摩擦聲。

“胖虎,這就是你說的大項目?”夏亦坐在老舊的自行車後座上,晃著電筒照過小路側麵,寫著‘計劃生育’四個大字的紅磚牆壁,往前過去,月光的陰影交織形成一座工廠的輪廓,就像一頭蹲伏的巨型凶獸,等待著露出猙獰。

賣力瞪著腳踏的趙德柱,汗水密布臉上,身上簡單一件T恤濕的通透,他喘著粗氣回過頭:“老亦,我早就打聽過了,這家廠去年就倒閉了,裏麵好多東西都還沒搬走。”

夏亦皺了皺眉:“胖子,這就不是小偷小摸了,要判刑的。”

“我膽子比你還小呢!”自行車駛下小坡,停在排汙水的溝渠不遠,趙德柱蹲在地上擦了擦汗,“……我就進去拿些小零件,賣幾個銅鐵錢,老亦你就外麵等我,那排汙口臭的慌,你就別進去了。”

“那行吧,別貪啊。”

“肯定不貪,不然我早就去撬火車軌了。”胖子從地上起來,從自行車上取過一個麻布口袋,撇在褲腰帶上,拿著手電筒朝那邊幹涸的排汙管道鑽了進去,燈光不久後也從管道口邊消失了。

失去人聲,蟲鳴再次歡快的叫了起來,夏亦點過一根煙,在周圍轉了轉,籍著月色還能看見不少田野,來到這個城市後,他不像胖子那樣四處亂串,非常有規律的在武館和出租房兩點一線,盡量的讓自己不要惹太多麻煩。

他思緒正飄著的時候。

呯——

一道槍聲,在遠方響起。